說話間，白水秋用餘光瞥了神代惠子一眼，重點觀察了一下她的嘴脣。
神代惠子並沒有塗抹口紅的習慣。
而且因爲剛剛洗過澡，嘴脣上也沒有脣膏之類的東西，一雙薄薄的櫻脣，隨着開口說話的動作，露出了幾顆白皙的貝齒，除此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不過，神代惠子似乎注意到了白水秋的目光，有點不自然地閉上嘴巴，說話的聲音漸漸小了起來。
在各自心懷鬼胎的情況下，白水秋和神代惠子來到餐廳，在餐桌兩側坐下，互相說了聲“我開動了”，就各自拿起筷子，開始用餐。
飯菜依然很豐盛。
確切的說，是有點豐盛的過頭了，從開胃小菜到餐後甜點，十幾道菜式在長桌上依次排開，雖然因爲是晚上，每一盤菜餚的份量都很少，但全部加起來，就很多了。
而且，這些菜餚的搭配似乎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穀物、蔬菜、肉類的配比，似乎都是按照某個特定的比例精確搭配的，想來這間別墅內除了專業的醫生團隊以外，可能還有着單獨的營養師。
“秋醬，你覺得這些飯菜怎麼樣？因爲時間倉促，只能讓廚師隨便做了一點，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神代惠子這時候已經完全恢復過來了，言行舉止又重新變回了平時那副優雅得體的財團大小姐的模樣，莞爾一笑着問道。
但白水秋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迴應。
“隨便做了一點……”
就做成這個樣子？
那如果時間充足的話，豈不是要做上一桌滿漢全席？
心裏暗暗吐槽了一句，白水秋笑了笑，說道：“這些飯菜已經非常豐盛了，其實我不怎麼挑食的，你也不用那麼在意我，畢竟這次是我過來叨擾在先，而且……之前的畫皮事件，也是我考慮不周連累了你們，添了很多麻煩，都不知道該怎麼補償纔好。”
老實說，白水秋心裏是有點內疚的。
雖然是神代惠子主動提出幫忙在先，而且今晚追車時的那番兇險遭遇，主因的確是因爲畫皮過於狡猾，和做事不計後果……但這些事情，白水秋應該是有心理預期的纔對。
至少……
神代惠子和涼子，是因爲她的疏忽，而身陷險境。
那位姓山口的司機大叔，更是在這次事件中身受重傷，到現在還躺在醫院中搶救。
再加上那輛墜入河中的黑色轎車，保守估計也在幾千萬元以上……
這些林林總總的損失，僅憑白水秋之前交給神代惠子的那幾疊御守，根本不足以彌補。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咬了下嘴脣，柔聲說道：“你別這麼說了，發生這種事情，是大家都不想的。
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其他人被畫皮牽扯進來，能夠在它造成更大的破壞之前，把事情解決掉，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頓了頓，神代惠子又轉而說道：“如果你非要把責任擔在自己身上的話，那，我也有責任，因爲你早就把畫皮的事情告訴了我，如果我能及時動用人脈找到它的藏身地點，通知你過去把它解決掉的話，今天的這些事情就根本不會發生。”
“喂喂，你這可就強詞奪理了啊……”
白水秋有點無奈地笑了笑。
但她也知道神代惠子是在幫她紓解心理壓力，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對了……”
默默地將一塊魚片夾到自己碗裏，白水秋斟酌了一下，才又開口道：“我們神社有一種比較特殊的符籙，叫做【淨心符】，化成符水服用下去之後，可以治癒身體內外的傷勢……
雖然不知道對山口大叔是否有用，但還是儘量嘗試一下吧，待會兒喫完飯我就上去拿給你。”
說到這裏，白水秋抿了抿嘴脣：“本來在大橋那邊就應該拿出來的，但這種符我手上並沒有太多儲備，只有之前繪製的兩張，而且……”
而且那個時候她的狀態太差，正處於使用了【心眼】過後，體力和精力雙雙消耗過度的虛弱狀態，所以根本就沒想起來這回事。
再加上白水秋本來就沒在“淨心符”上面花過多少心思，火鈴符和清心符倒是陸陸續續都畫了不少，但淨心符一共就只畫了三張。去掉之前在日向飛鳥身上用的那一張，就算把剩下兩張都拿出來，也沒辦法對十幾名傷員使用。
另外……
這種符籙能夠起到的效果，也有待商榷。
根據在日向飛鳥身上的試驗效果來看，淨心符所化的符水，對傷勢的治癒速度是很緩慢的，普通的皮外傷，甚至是骨折一類的重傷，都可以發揮作用，如果是傷勢過重引起的嚴重大出血、乃至內臟破裂一類的致命傷……
就很難說了。
按照白水秋的猜測，只有在用現代醫學手段，把人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的前提下，符水纔有可能發揮出治癒傷勢的效果。
“果然用【淨心符】來代替常規的醫學手段，還是太勉強了，想要治癒惠子的心臟病還要另尋手段纔行……但不管怎麼樣，等過了今晚，再畫幾張，給慄見警官送過去吧……”
這次事件中受傷的傷員，可不止司機大叔一個。
把這些東西用在他們身上，不管作用效果如何，多少能彌補一下自己心裏的虧欠感。
白水秋這麼想着。
接下來，就只能聽到筷子和勺子在餐盤內輕輕敲擊着的聲音。
兩人面對面，默不作聲地喫着飯。
白水秋在家裏和千代一起喫飯的時候，通常也都是保持着“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所以並沒有覺得這種沉默的氣氛有什麼不妥，又吃了幾道菜，眼看着神代惠子已經不太動筷子了，也差不多在同時放下了碗筷。
“我喫完了，多謝款待。”
放下碗筷後，白水秋趕在神代惠子開口前，先道了聲謝。
很快，就有幾個女僕走了上來，其中兩人動作麻利地開始收拾桌子，把一系列碟盤撤了下去，另外兩位女僕則是侍立在旁邊遞來了漱口水。
白水秋學着神代惠子的樣子漱了口，然後和這個女孩一起起身，往樓上的房間走去。
“早點休息吧，晚安。”
在剛纔那間臥室門口，白水秋先停下腳步，和神代惠子互道了晚安後，就擡腳進了屋子，關上房門。
摸着黑走到了落地窗前，將牀頭櫃上方的檯燈打開，隨着一團暗黃色的光暈往四周蔓延開來，房間內多了一抹柔和的氣息。
白水秋伸了個懶腰。
然後打開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快到九點鐘了啊……”
夜色深濃。
這座小山上面，除了神代惠子居住的這棟私人別墅，就沒有其他建築物了，到了晚上，四下顯得很安靜。
如果是在鬧市區居住慣了的人，突然身處於這個環境中，或許會有些不適應。
但白水秋在天目神社住慣了，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區別。
因爲剛喫過飯，白水秋沒有急着上牀睡覺。
而是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山景，一邊發呆，一邊消食，過了有小半個鐘頭的樣子，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潮溼的空氣透過落地窗下方的縫隙，往房間內吹拂過來，掠過小腿的時候，稍微有一點涼意。
“要下雨了嗎？”
白水秋擡頭看向黑濛濛的夜空。
畢竟是梅雨季節，夜間下雨也是常有的事情。
隨着風雷聲漸起，落地窗外的露臺上已經飄起了細密的雨絲，白水秋收回視線，順手將兩側的窗簾拉上，就準備回到牀上休息。
但還沒等她躺下，就聽到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誒？”
白水秋先是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隨後才醒悟過來，扭頭看向了背後的落地窗，臉色有些愕然。
剛纔的聲音……是從窗外面傳來的？
這……
深更半夜，又是身處在坐落於山頂的私人別墅內，突然出現了敲打窗戶的聲音……這幾個元素，難免會讓人聯想到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不過白水秋自己就是巫女，所以根本不在怕的，在最初的錯愕後，就站起身來，拉開其中一側窗簾。
本來她都已經做好了看到一隻怨靈在外面飄蕩的心理準備。
但窗簾拉開後，出現在外面的卻是神代惠子。
這個女孩還穿着之前喫飯時的那身睡衣，腳上踩着拖鞋，懷裏抱着一個枕頭，正在用食指輕輕叩着窗戶，看到白水秋把窗簾拉開後，擡起手招了招：“秋醬，晚上好。”
“？”
白水秋腦袋上慢慢冒出了一個問號。
雖然不明白神代惠子突然出現的意圖，但眼看着外面的風雨聲漸大，她還是擡手打開了落地窗的窗鎖，將窗戶玻璃往一側緩緩推開，隨着一股涼風灌入進來，神代惠子也一下子擠了進來，有點瑟瑟縮縮地抱着雙肩：“外面好冷……”
“……”
白水秋沒應聲，先是探頭往外面看了看，大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落地窗外的這個露臺，面積差不多有三十平米左右的樣子，和右側的臥室也是相互連通的，所以神代惠子可以直接從那邊走到這邊，但因爲落地窗的窗鎖只能從內側打開，所以在白水秋不開窗的情況下，她是進不來的。
但問題是……
“你怎麼過來了，外面還下着雨呢？”
白水秋有點奇怪地轉身看向神代惠子，雖然只在露臺上待了幾分鐘，但這個女孩似乎有點受了涼，臉色略顯蒼白，肩膀和雙臂也在微微顫抖的樣子。
“那個……”
神代惠子抿着嘴脣，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本來都已經睡下了，但突然聽到外面的打雷聲，有點害怕，腦子裏總是不自覺的回想起之前在河川大橋上的事情……如果不介意的話，今晚我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額……”
還沒等白水秋迴應，神代惠子就飛快就補充道：“只是一個晚上而已，而且你放心吧，我自己帶了枕頭過來，不會和你搶地方的，另外我睡覺一向很安靜，絕對不會打擾到你的。”
“……”
白水秋有點無奈地笑了笑：“這不是打不打擾的問題，主要是我不太習慣和別人睡在一張牀上……”
這倒是實話。
她並沒有認牀的習慣，不管是在家裏，還是在外面的旅社或者其他地方，都能睡得着，但如果和別人睡在同一張牀上，就算是比較熟悉的親戚或者朋友，也會覺得很不適應，甚至會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真的不行嗎？”
神代惠子有點怯生生地問道，這種神態出現在她身上，倒是有些少見，似乎是真的在害怕。
而外面的雷聲也越來越大，終於，一道閃電從夜幕中直劈而下，一瞬間撕開了黑夜的寧靜，神代惠子適時地抱緊了身子，臉色變得格外蒼白，甚至還用一隻手捂着胸口，好像有點透不過氣的樣子。
“……那好吧。”
有了剛纔目睹神代惠子發病的經歷，再看到這個女孩現在的樣子，白水秋還有點不放心。萬一晚上睡覺時因爲噩夢的刺激，再出現什麼不適的症狀，有個人睡在一起，也能及時幫忙叫醫生。
抱着這種想法，白水秋鬆了口。
在她走到牀邊，將枕頭挪到左側以後，神代惠子就把自己的枕頭放在了右側，然後脫下鞋子坐到牀上，順手拉了一下被子：“那個，需要我再把自己的被子抱過來嗎？”
“算了吧，外面已經在下雨了。”
白水秋看了一眼落地窗外那副風雨飄搖的景象，搖了搖頭：“現在是夏天，不用擔心着涼，我少蓋一點也沒關係的。”
說着，白水秋從另一側上了牀，穿着睡衣躺了下來，微微閉上眼睛。
“早點睡吧，今天經歷的事情太多了，明天還要上學呢……”
“嗯。”
簡單的交談過後，神代惠子輕咬着嘴脣，也慢慢躺了下來，一股淡淡的清香從這個女孩身上飄散開來，其中依稀有一點奶香味，讓白水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心裏微微一動。
“惠子，你今天晚上……也泡了牛奶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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