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雪走（二合一）

白水秋微微蹙眉。

她對犬神的製作過程不太瞭解，但看到這個場面，總不會認爲是一起單純的虐狗事件。

但從畫面中，也分析不出太多信息，除了庭院是那種比較有年代感的日式庭院以外，其他東西都很模糊，而那個穿着和服的中年男人，或者說是犬神的“主人”，也始終沒有露出過自己的面容。

只能從身材、頭髮等等，判斷出年齡應該是在四十歲出頭的中年人。

幾秒鐘過後，第一幅畫面消失不見。

在緊接着出現的第二幅畫面中，犬神終於出現了，模樣就是一隻柴犬的模樣，只不過看起來比現在要稚嫩很多，個頭也只有半米多高的樣子，身上沒有穿着那件黑袍，爪子裏也沒有握刀，正跟隨在一個形容蒼老的男人背後，沿着某處山間小道行走。

順着犬神的視線，依稀能看到山腳下一羣光着膀子的工人正在賣力搬磚的場面。

“這是……”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白水秋瞳孔微微收縮，精神一振。

雖然因爲年代久遠，地形外貌上和現在有點區別，再加上角度不同，但從畫面中，依稀能看出一點白荻灣隧道的影子。

畫面進行到這裏，忽然波動了一下。

等到第三幅畫面顯現出來的時候，場景就已經變成了在一條漆黑的隧道內，犬神全身裹在黑袍中，注視着往來的車輛，爪子裏握着一柄雪亮的小太刀，黑色的陰氣包裹着刀身，遮掩住了鋒銳的寒芒。

在某個瞬間，犬神忽然從藏身處一躥而出，黑色的身影有如鬼魅般掠過隧道，緊貼着某輛車的車底橫穿而過，然後一刀向上刺出，切開了汽車的底部。

一刀過處，汽車底部的鐵皮，連同油門和剎車被全部劃開，切成了兩半。

失去控制的汽車好像沒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了幾下，最後一頭撞在了隧道的巖壁上，引起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前後的好幾輛汽車都跟着撞在一起，轟響聲震耳欲聾。

而第四幅畫面……

則是在一間陰暗的斗室內，沒有開燈，幾個模糊的身影坐在一張桌子前，正在低聲說着什麼。

整個畫面，似乎是通過犬神的視角看到的，只能看到桌子上的燭火跳動，但聽不到任何聲音。

就在白水秋想要仔細觀察一下那幾個身影的模樣時……

滋啦——

影像到這裏發生了劇烈的波動，整個畫面好像受到了某種干擾，變得非常模糊，有點像是老式黑白電視機上常見的的雪花圖案，然後，就有一股強烈的危機感迅猛襲來，白水秋下意識地往後閃讓了一下，手掌也順勢離開了犬神的身體。

幾乎是在白水秋做出這個動作的同時，犬神已經死透了的屍體抽搐了一下，幾聲輕響過後，就看到幾縷殘破的靈體碎片從它體內飄了出來，消散在空氣中。

“誒？”

剛纔……發生了什麼？

白水秋有點狐疑地往周圍看了看，然後和風狸分別往兩側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存在，等到她再繞回來，又嘗試着觸摸了一下犬神的屍體時，就發現不再有任何畫面傳來。

彷彿犬神所有的記憶，都隨着剛纔那一瞬煙消雲散，就連屍身也變得如同風化的岩石一般，絲毫感覺不出曾經存活過的痕跡。

“這東西的靈體中，應該是被人爲種下了某種禁制吧……”

白水秋遲疑了片刻，做出這種猜測。

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她也聽說過，古代的不少陰陽師，都會在自己的式神身上設下禁制。

一旦這些式神落入到敵人手中，或者被斬殺後，被人施以搜魂之類的法術，這種禁制就會將式神的靈體徹底破壞掉，以身死魂滅爲代價，最大限度地避免被敵人竊取到與自己有關的情報的可能。

一些性情謹慎的陰陽師，甚至還會設置更爲苛刻的條件，只要式神和自己之間的距離超過一定限度，就會自動引爆。

當然……

前提是這些式神等級比較低，屬於沒什麼腦子的工具人，或者是被陰陽師用暴力脅迫的手段強行收服。

所以簽訂的契約，也是屬於完全偏向於陰陽師的不平等條件。

在這種情況下，這些式神的行動完全沒有自主權，就連性命都完全在陰陽師的掌控之中，生死都不過是主人一念之間的事情。

而如果是那些級別較高的妖怪，甚至是比陰陽師自身還要強大的大妖怪，就算簽訂了契約，也不會受到明顯的約束，至於操控生死就更不可能了，哪怕召喚出它們的陰陽師死了，這些妖怪都會依然活得好好的。

至於犬神……

這種妖怪本身就是被“犬神使”一手製作出來的，恐怕就根本沒有什麼自我意識可言，一切的行動都遵循於主人的命令，而當作爲主人的“犬神使”，想要通過禁制破壞掉它們的靈體時，也僅僅是動動手腳的事情。

不過……

就算只是幾幅殘破的影像，也足夠說明很多問題了。

比如，這隻犬神的來歷。

從剛纔的影像中來看，這隻犬神的形成時間，至少也是在百年以前了，也就是白荻灣隧道開始修建前的二十年間。

這一點，是通過那位“主人”的年齡來判斷的。

剛開始製造“犬神”的時候，這位主人還只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中年男人。

等到白荻灣隧道開工的時候，這個傢伙就已經步入了老年。

兩者之間的時間差，不太好準確判斷，但估摸着應該是在十五到二十年之間。

而從第二和第三幅畫面中的景象來看，隧道施工期間所發生的坍塌事件，還有正式開放通車後，接連出現的那幾起慘烈的車禍，想必都不是尋常的意外，而是犬神在主人的授意下，一手造成的。

因爲它的行蹤太過敏捷，隧道內的光線又很昏暗，所以無論是過往車輛的車主，還是事後前來調查的警察，都沒有發現它的存在。而剎車和油門被切開這種事情，看起來實在過於詭異了一點，所以官方在無奈之下，也只能給出一個“磁場干擾”這樣似是而非的說法。

唯一無法解釋的，就是犬神的主人爲什麼會這麼做。

就算是邪派的修行者，做事情也是要講究目的的，不可能純粹是爲了殺人而殺人。

“時隔這麼久，這傢伙的主人，應該已經死了吧……”

白水秋這樣想着。

只要是人類，就會受到壽命的限制。

而修行者的壽命，未必就比普通人更長，反而在很多時候更容易英年早逝。哪怕是不被仇家殺死，滿打滿算也就活個百十年，那個穿和服的男人在隧道初建的時候就已經年過半百，再怎麼能活，也不可能苟延殘喘到現在。

但，有沒有新的“犬神使”來接替他，就不好說了。

畢竟，犬神這種妖怪，本來就是可以代代相傳的，理論上只要是和服男人的子嗣，都有成爲“犬神使”的潛質。

甚至……

就連白水秋剛纔查探犬神記憶的那番操作，可能都在它的主人掌控之下，所以纔會立刻將犬神的靈魂銷燬，棄卒保車。

思緒轉動間，白水秋慢慢呼了口氣。

然後站起身來，用左手揉着自己右側的肩膀。

剛纔那一番短暫而激烈的戰鬥，對她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手臂和肩膀似乎都因爲發力過猛，有種淡淡的痠痛感，在白水秋用掌心輕輕揉壓了一會兒以後，才稍微緩和了一點。

“隧道內的陰氣，還沒有完全消散嗎……”

說話間，白水秋掃了一圈周圍，眼神中透着幾分警惕。

早在犬神說出“主人的命令”之前，犬神的主人可能就在附近這個念頭，就一直在她心裏盤旋。

至於原因……

主要是因爲有了上次在畫皮事件中的，被畫皮設下誘餌的前車之鑑。

所以，即使是在和犬神交手最激烈的時候，白水秋還是始終保留着那麼一絲警惕，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突然襲擊，可既然直到現在，對方都沒有出來……

這麼看來，要麼是根本就不在這裏，要麼就是已經放棄了爲犬神出頭的打算。

“犬神使”的實力，未必比犬神更強。

更不用說這隻犬神還是一隻已經存活了上百年的妖怪，爲了幫它出頭賠上自己的性命，並不是什麼明智的舉動。

“呼……”

白水秋長長鬆了口氣，放下心來，先是指引着周圍殘留的火焰，將其熄滅下去，然後又往旁邊走了幾步，把剛纔那把被砍斷弓弦的複合弓從遠處撿了回來，有點不開心地撇了撇嘴。

這把複合弓，她其實還是蠻喜歡的。

雖然從質量上來說，只能算是複合弓的中下檔水平，但畢竟已經用了好幾個月，多少算是有點感情了，結果在和犬神的戰鬥中被破壞掉。

弓弦被一刀劈斷倒還是小事，關鍵是弓背上也被砍出了不少缺口和凹陷，重新修理的話，估計需要花費的費用，和買一把新弓也差不了多少了。

不過……

這份損失，倒是有另外一件東西可以用來彌補。

噹啷——

清脆的聲響中，白水秋循聲向腳下看了一眼，就看到一把狹長的小太刀，正躺在她的腳下。

赫然是犬神剛纔用過的那一把。

雖然之前和風狸的風刃剛過幾次正面，然後又和犬神一起被火鈴符的火焰灼燒過，但這把小太刀卻並沒有什麼損壞的跡象，狹長的刃面上，流淌着一抹寒光，看起來清亮如水。

哪怕白水秋並不懂刀，也能看得出這把刀的與衆不同。

短暫的遲疑後，白水秋用腳尖在刀刃上一點，然後向上一挑，小太刀往上飛了近半米高，被她一擡手，握住了刀柄，

“噝……好燙……”

幾乎在握住刀柄的同時，一股灼熱的感覺透過掌心傳了過來，讓白水秋差點把小太刀又重新甩出去。

連忙調取了一股靈力，包裹住手心，滾燙的感覺才緩解了一些，做完這一切，白水秋用審視的目光看了一眼手中的刀刃。

刀身不長，目測也就二尺多一點的樣子，也就是七十公分左右。

樣式上就是那種常見的東瀛刀，刀身略微有一點彎曲的弧度，刃面中間豎着一條細微的凹槽，兩側則是都開了刃，屬於那種一看都很鋒利的樣子，即使只是把手指貼近到鋒刃前，都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刺痛感。

而刀柄則像是用烏木製作，包裹着黑色的金屬外皮，表面還刻着一些古怪的符文，看上去有一點邪異的味道。

白水秋翻過來看了一眼，發現刀柄的另一側刻着兩個古體字。

憑藉她對東瀛古文字爲數不多的瞭解，依稀能辨認出來，是“雪走”的字樣。

“名字聽起來倒還蠻好聽的，就是用的人……狗不怎麼樣……”

白水秋隨便揮舞了兩下，感覺還算順手。

“就當作是戰利品吧。”

這隻犬神也算是窮的要死，全身上下除了這兩把刀，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剛纔那身黑袍也被白水秋一把火燒成灰燼，拿到這把“雪走”，也算是稍微彌補了一下複合弓被砍壞了的失落。

有了“雪走”打底，白水秋又順便撿起落在另一處的肋差看了一眼。

——所謂肋差，其實就是比普通的打刀更短的短刀，長度普遍在三十到六十公分，一般都是被武士階層作爲長兵器以外的備用武器，用於室內或者巷子中，這類空間比較狹窄的地方。

至於古代東瀛武士切腹自殺時所用的刀，其實並不是肋差，而是更加短小的懷劍。

後者的樣式近似於匕首，長度一般都在二十公分左右，可以藏在懷裏，只有在必要的時候纔會掏出來自殺。

和“雪走”相比，這把肋差的材質就差多了。

上面也沒有看到名字，刀刃上面有幾處細微的缺損，估摸着可能是剛纔和風狸對拼的時候留下的。

兩相一比，白水秋對這把肋差就沒什麼興趣了。

翻看了幾眼，就隨手放在書包裏，準備回頭找個收古董的人賣掉，應該也能賣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