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該說這話的應該是我纔對……你剛纔其實還沒有拿出自己的真實水平吧？”
二年級生往後退了兩步，表情有點複雜看了一眼神代惠子的腳下。
作爲親自應戰的人，他能看到的東西，比臺下的圍觀者更多一些。
無論是劍術還是劍道，都是崇尚積極進攻的運動，追求用勇猛突進、用凌厲的劍式斬殺對方。
而這一點，本身就是由東瀛刀的特性決定的，東瀛的刀劍注重切割，刀身薄而鋒利，殺傷力很強，古代的那些劍客在生死對決的時候，往往都是在幾分鐘內解決戰鬥的。而如果用東瀛刀來防守的話，相當於是揚短避長，難度很大。
但……
神代惠子的戰術風格，就有點防守反擊的意思了。
從始至終，她的騰挪閃躲，幾乎都是在腳下一米見方的範圍內進行的。
能夠用這麼小的動作幅度，就躲開了所有的斬擊，只能說明她的技藝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甚至都不需要主動發起進攻，就能夠輕鬆取勝。如果換做真刀實劍的比鬥，二年級生和長谷川大概都死了好幾次了。
想到這裏，二年級生的表情更復雜了。
神代惠子似乎看出了這位二年級生的想法，微微一笑：“前輩誤會了，其實我不是不想主動進攻，而是因爲身體不太好，沒有主動發起進攻的能力，只能用這種被動防守的方式，來抵禦您的攻勢，能取得這樣的戰果，完全是前輩手下留情的結果。”
這番話，給了二年級生足夠的面子。
後者也沒有傻到當衆反駁，說自己其實已經盡了全力，而是在回了一禮過後，轉身離開場內。
神代惠子依然留在原地，只是微微扭頭，往臺下掃了過來。
這是……
還要繼續比試的意思？
的確，連白水秋這個對劍道方面一知半解的路人都能看得出來，剛纔那兩場比試，神代惠子都表現的遊刃有餘，一副很輕鬆的樣子，無論是長谷，還是另外那個二年級生，都沒有逼迫她展露出自己的實在水平。
這種接連兩個老部員，被一位還沒有入部的新人打敗的情況，成田高中的劍道部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
一時間，場邊的部員們議論紛紛。
“這個新生的名字，是叫神代惠子嗎……前兩年的國中比賽中，你們有人聽說過這個名字沒？”
“沒有，話說她不是轉學生嗎，或許以前上的不是千葉縣這邊的國中？”
“按照這個水平，打入全國大賽應該都夠格了吧，無論是在哪裏上的學，都沒道理名不見經傳，除非她一直沒有參加過劍道方面的比賽，可……這麼優秀的劍道水平，竟然能忍住不去參加比賽？”
這些議論聲，也有一部分傳入到白水秋的耳朵裏。
對此，白水秋抿了抿嘴脣，心念閃動。
神代惠子應該是真的沒有參加過劍道方面的賽事，最多也就是坐在臺下噹噹觀衆，在這一點上，這個女孩並沒有哄騙自己的必要。
可……
剛纔的那兩場比試中，神代惠子展露出來的劍術水準，卻讓她都覺得有點喫驚。
從比試的過程來看，神代惠子的劍術造詣，遠遠超過長谷川和二年級生，對於出劍時機和角度的把握，更是精妙到了極點，要說她的弱點的話，大概就是那副柔弱的身體了，如果遇到比二年級生更強的對手……
“咳咳。”
伴隨着這道咳嗽聲，人羣外側突然騷亂了一下。
白水秋扭頭看了一眼，就注意到圍在這片場地周圍的劍道部部員們，紛紛往兩側讓開了一條通道，一個神情冷峻的男生從外面走了進來，朝着白水秋和她身邊的那個女部員點頭致意了一下，又看向臺上的神代惠子：
“我是劍道部的副部長渡邊澤，目前擔任團體賽男子組的主將，曾經參加過兩次玉龍旗大賽……如果神代同學不介意的話，就由我來擔任你的對手吧。”
“……”
劍道部的副部長？
白水秋挑了挑眉。
不管成田高中劍道部的整體水平怎麼樣，能夠在社團內擔任副部長的，肯定是一位實力靠前的選手了，而且這位渡邊澤的氣勢，明顯比長谷川兩人強悍一些，似乎不太好招惹的樣子，他的出面，已經能充分地表現出劍道部對這次比試的重視了。
“話說……”
明明剛開始說的是“比試”，怎麼現在的感覺，越來越像是來踢場子的了？
而且，還是神代惠子以一敵三，面對劍道部三位部員的車輪戰？
這……
和預想中的劇本有點不一樣啊……
渡邊澤走到場邊，停下了腳步，沒有再繼續往前：“在比試開始前，還請神代同學先休息一會兒，十分鐘以後再開始吧。”
“這樣嗎……那就多謝前輩了。”
聽到這句話以後，神代惠子道了聲謝，就往後退了幾步，來到場次的邊線前跪坐下來，把面甲脫掉，撩了一下有點出汗的鬢髮。白水秋順勢走了過去，在這個女孩旁邊蹲下來，從口袋裏取出一塊手帕遞過去：
“惠子，沒事吧？”
“嗯？”
“我的意思是，連續進行三場戰鬥，對你來說會不會太辛苦了……”
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白淨的面龐。
兩場比鬥下來，這個女孩的呼吸頻率並沒有太多變化，額頭上也只有很少的幾點汗滴，但是她的心跳頻率，卻是比最開始的時候加快了不少，差不多從每分鐘六十下，增加到了每分鐘七八十下的樣子。
雖然和一百二十下的臨界值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在戰鬥激烈的時候，心跳是很容易一下子飆升上去的。
事實上……
在和二年級生竹劍相碰的時候，神代惠子的心跳就已經超過了每分鐘一百下，只是之後又降回來了一些罷了。
“秋醬是在擔心我嗎？”
聽到白水秋的話時，神代惠子抿脣一笑：“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神代惠子又說道：“秋醬，剛纔那兩場比試，你有看出什麼門道嗎？”
“……”
白水秋撓了撓頭。
觀看了神代惠子的兩場比試下來，她的確生出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彷彿看出了什麼，但又不知道該怎麼描述，面對這個女孩的詢問，一時間有點遲疑。
神代惠子雙眸定定地看着她，笑了笑：“沒關係的，畢竟這兩場持續的時間太短，有些東西可能演示的不太明顯，下一場的話，應該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位渡邊澤學長，很可能也修煉過古流劍術。”
“嗯？”
白水秋聞言看向了渡邊澤。
經神代惠子這麼一說，這位渡邊澤學長身上，似乎還真的有一點若有若無的氣勢，尤其是在手握竹劍的時候，會體現的更加明顯。
不過和劍術家族出身的十兵衛相比，就遜色了不少。
畢竟，渡邊澤的身份只是成田高中的一名學生，多半也就是在週末和假期的時候，在外面拜師學習劍術，但本身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背景，大概也就是個業餘高手的水平。
而十兵衛就算不憑藉靈力，只說在九節棍方面的造詣，就已經有了棍術大師的風範，和普通人的確沒什麼可比性。
接下來，神代惠子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到了九分鐘左右，這個女孩就重新戴上面甲，把手帕還給了白水秋，然後步入場內：“還請渡邊學長多多指教。”
渡邊澤這時候也穿戴好了護具，提起竹劍走進賽場邊線，站定以後，忽然問了幾句：“你練過古流劍術？”
神代惠子怔了一下，隨即應道：“是，跟外面的老師學過一點點。”
“明白了。”
按照古流劍術的傳統，只有獲得“免許”資格的人，纔可以在比試中透露出自己的師承來歷，而能夠獲得這個資格的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大多數學員是不被允許向外人自報家門的。
所以，渡邊澤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點了點頭，先是和神代惠子行禮致意了一下，然後就舉起竹劍，在簡單的蓄勢過後，一個踏步前突！
幾乎是在他動身的同時，神代惠子也挪動了一下腳步，幅度依然很小，但速度很快，同時將手裏的竹劍向前一遞。
“？！”
彷彿只是眼花了一下。
在神代惠子這一劍遞出去的時候，渡邊澤和她的距離還有四五米，而等到竹劍的劍尖停在半空中的時候，兩人的距離就已經只有不到一米遠，劍尖不偏不倚地指向了渡邊澤的咽喉，如果他往前一點，就勢必要撞上去。
渡邊澤的反應很迅速，幾乎立刻就踩了個剎車，然後踩出一個三角步，往旁邊側滑了一下。
但同時是在他剎車的同時。
神代惠子再次劍尖一指，仍然趕在渡邊澤動作結束之前，將竹劍指向了他面前十幾公分的距離。
“咦？”
這下子，不僅是白水秋，整個道場內的劍道部部員們，也都紛紛流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如果說剛纔和長谷川兩人的比試，還可以解釋爲神代惠子反應敏銳，能夠第一時間判斷出對方的動向，而現在這一幕，就有點未卜先知的味道了，就好像兩人早就提前商量好了進攻和防守的方位似的。
直到第三次突進無果的時候，渡邊澤才終於作出了舉劍格擋的動作，這傢伙的反應速度比前面兩位快了近一倍，哪怕神代惠子提前收劍回撤，也還是被渡邊澤的竹劍碰了一下，劍刃偏移了幾分。
渡邊澤立刻抓住了機會，握緊手裏的竹劍，迅速斬擊。
白水秋這段時間也算是看過了不少劍術比拼的視頻資料，目測渡邊澤學習的劍術，可能是一刀流的某個派別，這時候用出的正是一刀流的核心技法“切落”，目的就是直接斬破神代惠子手裏的竹劍，然後再把她的防守也一併斬破。
面對突如其來的斬擊，神代惠子依然保持着那種小幅度挪動身形的步伐。
但是身體素質上的差距，這時候就展現出來了。
雖然步法沒什麼區別，但這個女孩的樣子已經不再像剛纔那樣輕鬆寫意，反而顯得有點狼狽，好幾次都差點被竹劍劈中，而且，腳步也一再後退。
在退出了五六步以後，神代惠子咬了咬牙，突然舉劍迎向渡邊澤的斬擊，往旁邊一絞。
這一絞的本意，是想要讓渡邊澤的竹劍脫手。
但神代惠子的力氣實在弱了點，只是讓後者的竹劍略微鬆動了一下，就再次握穩，然後迎面揮出一記橫斬，在距離如此之近的情況下，躲閃顯然是來不及了，所以神代惠子只能用竹劍抵擋了一下。
緊接着，渡邊澤又揮出了幾記斬擊，都被神代惠子持劍擋下，但這種正面相抗的風格，顯然讓這個女孩很不適應。
僅僅幾劍過後，神代惠子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握劍的手腕也在劇烈顫動。
忽然間，就看到神代惠子悶哼了一聲，腳步踉蹌了一下。
渡邊澤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情，手中的竹劍還保持着劈落的動作，就看到一道白影突然從場外躥了進來，擡手一抓，就把他手裏的竹劍攥在手裏，另一隻手則是從背後扶了一下神代惠子：“惠子，你沒事吧？”
“沒……”
那道突然入場的白影，自然是白水秋了。
看到她的身影時，神代惠子勉強笑了一下，就一隻手捂着胸口，往後退了兩步，乾脆利落地說道：“我認輸。”
“？”
說完這一句，神代惠子就脫下了面甲，微微張着嘴巴，急促地換着氣，從白水秋的角度能夠很清楚地看到，這個女孩的表情呈現出一絲不正常的潮紅。
白水秋看着神代惠子喘息了幾口，到底還是有點不放心抓着這個女孩的手腕，試了一下她的脈搏，估摸着已經接近了一百二十下，而且似乎還有點心律不齊。
“不行的話，還是先去醫務室吧。”
白水秋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
和切磋劍道的事情相比，還是自己的身體更加重要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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