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2章 你也配？（二合一）

水浪來得快，去得也快。

僅僅幾秒鐘後，那頭七八米長的龍形就完全消失不見。

而整個廳堂的地面上，則是多了一層幾釐米深的積水，因爲房間牆壁的封閉性不錯，一時間還無法滲到外面去，只能在這間屋子裏來回衝蕩，儼然已經將這裏變成了一片澤國。

幾條紅白相間的錦鯉躺在水面上，張着嘴，用力拍打着尾巴。

啪嗒——

啪嗒——

包括土御門壽一在內的幾個土御門族人，紛紛退到了一旁，幾人身上的狩衣已經被徹底打溼，身上還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但這些傢伙好歹也是訓練有素的陰陽師，個個都身懷靈力，還不至於在這種不算太迅猛的水流衝擊中受傷，最多隻是被這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弄得有點懵，樣子顯得狼狽一些罷了。

“噗——”

土御門壽一突然張開嘴巴吐了一口鮮血。

雖然剛纔嘴上說的輕鬆，但他和白虎妖簽訂的契約，並不是普通的式神契約那麼簡單，而是從家族內的祖輩那裏繼承下來的【血契】。

這種契約的好處，就是讓白虎妖對他絕對服從，不管命令是否合理，哪怕是讓後者發起自殺式衝鋒，它也會一絲不苟地履行命令，但相應的代價就是，一旦白虎妖被人殺死，就會對他這位主人造成相當嚴重的反噬。

就像現在……

如果只是肉體上被燒燬，倒也還好，只要靈體還在，契約就不會失效，以後甚至可以花點時間再找到一具合適的屍身，憑藉“血契”中流傳下來的方法，幫白虎妖重塑肉身。

可是那團青色火焰，卻是將白虎妖從肉身到魂魄上的雙重毀滅，這種結果對土御門壽一帶來的反噬作用，幾乎和他自己的一部分靈魂遭到灼燒差不多了。

這一口血吐出來，這傢伙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如紙，整個人也搖晃了幾下，好像大病初癒一樣。

不過，這時候已經沒有人注意到土御門壽一的狀況了。

因爲土御門大藏等人，已經從白虎妖的死狀中，終於確認了來人的身份：

“怪異之火……是青鷺火？！”

“保護少宗家！”

……

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的確是老妖怪。

對於這個女人的聲音和氣息，白水秋還是很熟悉的。

雖然還不清楚她是自己找過來的，還是接到神代惠子的電話後趕過來的，但鷲峯紫苑的出現，總算是讓她心裏微微一定。

——僅憑白水秋一個人，如果和在場的這羣土御門族人動手，基本上是沒有任何勝算的，這也是她剛纔一再剋制，沒有強行衝破土御門大藏的壓制的原因。撕破臉皮這種事情，說起來很簡單，可是真正做起來，是需要承擔後果的，她可不想因爲自己的一時衝動，把身邊的神代惠子、還有日向飛鳥等人，都捲入到危險中來。

但換做老妖怪就不一樣了。

雖然老妖怪做出的行爲，仍然會被算到她這個“主人”頭上，但是由“式神”動手誅殺敵人，和自己親自動手，性質是截然不同的。

何況，白虎妖是式神，老妖怪也是“式神”。

本質上，這仍然是一場屬於式神之間的戰鬥，只不過自己這一方的“式神”實力稍微強一點、和尋常妖怪的差異大一點、說話做事的風格也更像人一點罷了……

白水秋心裏是這麼想的。

但，這羣土御門族人顯然就不是這麼想的了。

在辨認出鷲峯紫苑的身份以後，土御門大藏等人就紛紛進入了警戒狀態，一股股強弱不一的靈力波動接連從他們的身上浮現出來。

其中那個年齡較大的老頭，更是已經從懷裏掏出了幾張玉質的符籙，但並沒有立刻祭出，而是虎視眈眈地看着出現在土御門清五郎身邊的鷲峯紫苑，臉上的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整個過程中，鷲峯紫苑就那麼安安靜靜地站在原地，甚至連腳步都沒有挪動一下，一雙面紗後面的眼睛，冷冷地看着這些傢伙如臨大敵的表現，像是在看笑話：

“只是式神之間的相鬥而已，各位又何必如此緊張？

土御門家是陰陽道的豪族，底蘊非凡，應該不會在乎區區一頭三百多年的虎妖吧，還是說，你們是想打破自己訂下的規則，以人類陰陽師的身份，向我這個‘式神’出手呢？

那樣的話，我倒是沒什麼意見，但既然是比試，就該願賭服輸，隨意破壞規則之人，可是要受到懲罰的哦。”

這番話，正是土御門壽一和土御門大藏剛纔說過的原話。

現在被鷲峯紫苑以“式神”的身份原樣奉還，聽在在場的幾人的耳中，有種說不出的諷刺。

而且，在說出這段話的同時，鷲峯紫苑也微微挪動腳步，側過了一點身子，正對着土御門大藏，讓後者壓力陡增，好像有一堵鐵壁壓到了自己面前，一時間胸口沉悶，有點透不過氣來。

“強詞奪理……”

土御門大藏憋了半天，臉色憋得通紅，終於冷哼了一聲：“就算你是白水小姐的式神，那又怎麼樣，突然出現在少宗家背後，又當着我們的面說出這樣的話，難道是在挑釁我們土御門家嗎？”

“挑釁？”

鷲峯紫苑挑了挑眉。

在她的注視下，土御門大藏不自覺地嚥了一口唾沫，不易覺察向後退了半步。

無論嘴上說的多麼大義凜然，面對這位一個人覆滅了北條家、又把包括茨木童子在內的一衆鬼族殺得七零八落的千年老妖，這個老頭也還是怕死的，甚至，比土御門壽一這樣的年輕人還要怕死。

從剛纔的情況來看，鷲峯紫苑殺死他的難度，恐怕並不會比殺死白虎妖高多少……

鷲峯紫苑安靜地看着土御門大藏的動作，過了幾秒，才噗嗤笑了一聲：

“你也配？”

“你……你說什麼？！”

土御門大藏顯然沒想到鷲峯紫苑會說出這麼不客氣的話，頓時氣的滿臉漲紅，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毫不客氣地打斷：

“若是平安時代的晴明公，或者是土御門家的初代祖先安倍有修站在這裏，我還會敬他幾分，但你們……如果不是我及時趕過來的話，你們恐怕就要直接對小秋大人出手了吧？一羣眼高手低，欺軟怕硬的傢伙，也配自稱是安倍晴明的後裔！”

聽了這話，另外一個土御門族人忍不住了：

“閉嘴，晴明先祖的名諱，豈是你一個妖怪能隨便提及的……”

“該閉嘴的是你們！”

鷲峯紫苑語氣一冷，強大的妖力釋放出來，好像一股狂風般四散開來，蔓延到了房間的各個角落，除了白水秋以外，所有人都感覺到呼吸困難，有幾個陰陽師身上的護身法器，已經自行運作起來，各色的法器光輝，形成了一道道顏色不一的防護層，籠罩在他們體表。

“垃圾就是垃圾。”

不帶絲毫溫度的聲音在房間內迴響。

鷲峯紫苑的目光從土御門大藏等人身上一一掃過：“只不過學了一點陰陽術法的皮毛，就開始目空一切，連自己家族最初的淵源都不清楚，如果安倍晴明再世，看到你們這羣子孫現在的樣子，只怕也要感到恥辱！”

“你……”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安倍晴明本人，不也是繼承了一半白狐之血的半妖之身，你們既然看不起妖怪，那便是看不起自己的晴明先祖咯？”

“……”

土御門大藏和另外幾個年齡較大的陰陽師沉默下來，面面相覷。

這話，他們還真沒辦法反駁。

因爲在平安時代的傳說中，安倍晴明的確有着一半的妖族血族。

他的母親據說是修爲深厚的白狐葛葉，因爲救命之恩，與其父安倍益材相戀，在生下晴明後不久，就因爲身份暴露獨自離開了安倍家，隱匿於深山之中。

也正因爲如此，安倍晴明從一出生就具備了遠超常人的靈力，在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將陰陽術造詣修煉到爐火純青的境界，超越其師賀茂忠行，成爲東瀛首屈一指的大陰陽師，並且還在仕途上平步青雲，一路做到了從四位的天文博士。

——順帶一提，從平安朝的中後期開始，皇室就已經逐漸偏離政權中心，四位以上的官職幾乎都被藤原氏壟斷，哪怕是血統高貴的源氏和平氏，最多也只能做到正三位，所以對於普通的臣子來說，從四位就已經是頂點了。

不過，由於安倍晴明出色的術法造詣，雖然官職只是從四位，但他在朝堂和民間的聲望卻是相當隆重。

在許多流傳下來的傳聞逸事中，都有提到，這位晴明公對妖物的態度似乎較其他陰陽師有些微妙，並不像大多數同行那樣，對作惡的妖怪一概趕盡殺絕，有時候甚至還會幫助一些妖類洗刷冤屈，或者將它們收服爲自己的式神。

氣氛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時候，終於從血契的反噬中緩過勁來的土御門壽一，突然憤憤地開口道：

“還好意思說我們土御門，你青鷺火自己的品性又能好到哪裏去，別以爲我們不知道，其實你待在這位白水秋小姐身邊的目的，也並不單純吧？就像當年你刻意接近阿葵殿下，還不是因爲她有着那種特殊的體質，能夠打開黃泉之門，所以才……”

轟！！！

在“黃泉之門”這個詞從土御門壽一嘴裏冒出來的時候，無論是鷲峯紫苑，還是土御門清五郎等人，臉色都起了變化。

還沒等這位少宗家出聲喝止，鷲峯紫苑就直接做出一個揮手劈落的動作，一叢熾烈的火焰從她手中洶涌而出，化作一柄長刀徑直轟向了土御門壽一！

咣！

在那團火焰靠近到土御門壽一身前半米的時候，就已經一團赭黃色的光暈在他身上浮現出來，赫然是這傢伙隨身佩戴的護身法器，在面臨威脅的情況下，直接開啓了護主模式。

能具備這個特性的法器，顯然也不是什麼大路貨色了，可是在老妖怪的攻擊下，依然脆弱如紙。

只一秒鐘。

甚至更短的時間過後，就聽到咔嚓一聲，赭黃色的防禦罩在火焰長刀下轟然破碎。

先是土御門壽一身上那套溼淋淋的狩衣，被火焰散發出來的高溫瞬間蒸乾。

再之後，就是他整個人都被火焰掀飛了出去，瞬間燃成了一團碩大的火人。

“住手！”

“破道·滅邪！”

距離土御門壽一最近的一箇中年陰陽師，立刻念動咒語，催動着靈力形成了一道隔絕層，將土御門壽一身上的一部分火焰剝離開來，而另外一個老者則是飛快地從懷裏掏出一幅卷軸，在地上鋪陳開來，似乎是想要用卷軸把這叢火焰封印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土御門壽一一邊拼命翻滾着，一邊發出一聲高似一聲的哀嚎，但是卻很神奇地並沒有像剛纔的白虎妖那樣立刻掛掉。

對此，白水秋冷眼旁觀，看得很真切。

在土御門壽一身上，像是有一層薄薄的水膜，將他的身軀和四肢包裹了起來，擋住了火焰的灼燒，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這層水膜的溫度越來越高，有種即將融化的兆頭。

能夠抵禦怪異之火的高級護身法器嗎？

倒是有點少見。

看來，作爲陰陽道的豪族，哪怕如今已經今非昔比，但土御門的家底還是遠遠比白水秋想象的要富裕，像這種法器，她手裏可沒有。

不過……這傢伙剛纔提到的“黃泉之門”，又是什麼意思？

“白水小姐，您還想看戲到什麼時候？！”

土御門大藏終於想起了白水秋這位正主的存在，扭過頭來，目眥欲裂地喝問道。

白水秋眼皮一跳，還沒有開口應答，就感覺到自己懷裏的羽毛微微發燙，好像是鷲峯紫苑在向她發送某種信號，與此同時，被她放在右耳內側的微型耳麥中，也傳來了神代惠子斷斷續續的低語聲。

短暫的遲疑過後，她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保持着平靜如水的表情，頭也不擡地朝着鷲峯紫苑的方向，緩緩開口道：

“到此爲止吧，青鷺火。”

“……遵命，小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