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6章 來自頂層的“星光”

影像的內容依然是九菊一派的那羣傢伙，在這間斗室內密謀時的畫面。

密謀的時間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但五張椅子都坐得滿滿當當，時不時有人開口說句什麼。這一幕，倒是和白水秋曾經在犬神識海中探測到的景象很相似，但應該不是同一次，想必類似的情景在這百年間發生過很多次。

但問題是……

這羣傢伙似乎是用了某種祕術，對自己說過的話進行了“消音”處理，白水秋只能看到他們的存在，卻無法通過靈覺“聽”到他們商談的內容。

並且，每個人都穿着黑色的斗篷，把身體的所有體貌特徵全部遮蓋起來。

除了駝背老者和鬼束綾香的身材特徵比較醒目——

一個有着明顯的駝背跡象，另一個胸部比較突出——鬼束綾香之前使用的那個女忍者的身材還是很不錯的，哪怕是緊縛型的忍者服都無法掩蓋，在白水秋見過的人裏面算是名列前茅的了，所以一下子就能辨認出來……

但剩下的那幾個，就基本上分辨不出誰是誰了。

甚至，考慮到未必每一次開會的成員都一樣，有可能會出現輪流參會的局面，或者減員後進行新鮮血液的補充，那樣的話……

不明身份的神祕邪修可能就不止那位“第五人”，而是有好幾個了。

“這邊的三張椅子上，好像有一點靈力氣息的殘留。”

朝倉理繪也用祕術探測着，輕聲開口說道。

在朝倉理繪做出判斷的同時，風狸也捕捉到了這幾股氣息。

先前在茨城縣的時候，白水秋曾經帶着風狸，和鬼束綾香有過交手，所以小東西對後者的氣息並不陌生，很快就從其中一張椅子上，找到了和鬼束綾香極爲相似的氣息。

但也僅僅是相似，在細微處又略有不同，就像是和她血脈相通的另外一位雙胞胎兄弟一樣。

“也許，相通的並不是血脈……”

而是源自於靈魂的精神氣息。

鬼束綾香那具年輕女忍者的身體，已經在茨城縣的一戰中自爆掉了，哪怕鬼束綾香還有一具克隆的備用身體，身上的氣息也不可能和女忍者一模一樣。所以，風狸感覺到的氣息，應該就是鬼束綾香換用了新身體後留下來的。

根據氣息殘留的程度來看，對方離開的時間應該是半個月前。

“這麼久？”

在確認這一點後，朝倉理繪的表情略微有點疑惑。

看這意思，他們從在雨田區出現、並製造了第一起“聖水事件”以後，就沒有再回到這裏來過了？

“不，可能是因爲時間流速的問題。”

白水秋很快就反應過來：“‘裏世界’內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而且幾乎就是完全錯亂的，這座鐘樓所在的區域可能尤其如此，表面上看起來鬼束綾香等人只離開了半個月，事實上對應到現世的時間可能只有幾個小時而已。”

“嗯……”

朝倉理繪點了點頭。

旁邊的鷲峯紫苑雙手抱在胸前，似乎有點奇怪地看了白水秋幾眼，讓她下意識地心裏一慌，還以爲自己說錯了什麼。

“並沒有，只是覺得你好像比以前變聰明瞭許多，是因爲幼年時的那段記憶復甦了的緣故嗎？”

“？”

白水秋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雖然老妖怪並沒有那麼說，但她總覺得，這個女人的話好像是在說自己以前很傻一樣。

嗯……雖然有時候的確會有點冒冒失失，但白水秋並不覺得這和笨能劃上等號，相反，她覺得自己在大多數時候還是聰明的一批，只不過有人幫忙思考的時候就懶得再多動腦子罷了……

鷲峯紫苑看着白水秋蹙眉的表情，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而不語。

就在白水秋兩人在這邊說話的時候，朝倉理繪和天元大師已經就着燭火的光芒，慢慢把這間六十平米的斗室轉了一圈，最後匯合到了斗室一側的牆邊。

在那個位置，赫然有一排緊貼着牆壁的臺階，通向了斗室上方。

只是因爲臺階的顏色和旁邊的牆面太過相近，並且表面上似乎還佈下了一道隱匿光線的陣法，所以如果不湊到跟前仔細看的話，很容易把它忽略過去。

但……

臺階上面並沒有入口。

天元大師還順着臺階往上走了上去，然後用力推了推上面的“天花板”，紋絲不動。再擡手輕輕叩擊幾下，傳來的聲音也格外沉悶，顯然是實心的。

“咦，這裏還不是頂層嗎，難道上面還有另外的隔層？”

白水秋猜測道。

朝倉理繪輕輕點頭：“看來是了。我剛纔觀察了一下，這間斗室上方的石板上面，好像還佈置了一層禁制，不過相當隱祕，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甚至連其中蘊含的靈力氣息都感覺不到。能夠用這樣隱蔽的辦法來掩飾，絕非尋常手段。恐怕這塊石板上面的，纔是九菊一派所真正重視和力圖隱藏的東西。”

至於到底是什麼……

可能是一件法器、一本日記、一卷古書……甚至是蘆屋道滿本人！

不過如果真是最後一種的話，白水秋倒是很懷疑，這位出生於平安時代的大陰陽師，現在究竟是以什麼樣子的形式“存活”。也許他們之前猜測的那些，都是杞人憂天，這個老傢伙說不定在很多年前就死掉了，現在留下的只是一具放着他屍體的棺材而已。

朝倉理繪開始嘗試着破解禁制。

這一次的禁制，雖然規模較小，但比進入鐘樓時的那一處精妙得多。

望月砂和不在，沒有人幫忙，只能由朝倉理繪自己一個人着手處理。

在這個過程中，白水秋幾人只能站在一邊，默默等候。

“話說，紫苑老師你不過去幫幫忙嗎？”

白水秋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鷲峯紫苑。

這個女人興趣廣泛，在存活的上千年間也不知道涉獵過多少亂七八糟的技能，天目山上那處“陽炎滅邪陣”就是由她親自佈下的，在白水秋看來，鷲峯紫苑應該也很懂這些禁制、結界方面的東西纔對，而且造詣大概率還不低。

“我可幫不上忙。”

鷲峯紫苑一隻手搭在白水秋的肩膀上，揉捏着她的一縷髮絲，同時搖了搖頭：“我在陣法方面的瞭解雖然不算少，但其實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只不過因爲現在的修行者傳承丟的太多，平均水平下降的厲害，所以纔會讓你產生這種錯覺。事實上嘛……

我可能也就比伏見大社的那個女神官稍微強那麼一點點吧。”

這裏的“女神官”，自然是指現在正守在鐘樓下方望月砂和了。

說話間，鷲峯紫苑比劃了一下“一點點”的手勢：

“真要論起這方面的水平，朝倉家的這個小丫頭大概纔是現今修行界第一梯隊的水平，甚至是整個東瀛的第一人。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破解這道可能是由九菊一派若干代以前的先輩，甚至是蘆屋道滿本人親手佈下的禁制了。”

“咦？”

白水秋眼神一動。

莫非連老妖怪也覺得，這塊石板的另外一面，有可能藏匿着蘆屋道滿本人……的屍體？

“嘛，其實如果是蘆屋道滿本人佈下的，可能還更容易解決一些。

就像白水紗奈七十年前佈下的陣法，維持到現在已經變得很不穩固，就算是安倍晴明本人佈下的陣法，也不可能在歷經一千年的歲月流逝後依然具有和剛佈下時一樣的效果。這種層級的陣法……可不是普通的庸才能夠設法修補的，只會像打滿補丁的衣服一樣，越補越破。

破舊的衣服還能穿，但破舊的陣法，想要憑外力解除掉，可就容易多了。耐心等待一會兒吧，已經到了這時候，就不用再着急了。”

鷲峯紫苑又說道。

“所以……”

白水秋沒有接上這個女人的話茬，而是用眼角的餘光往身體左側、正在被老妖怪輕輕揉捏着的面頰看了一眼，嘴角扯動了一下：“您現在摸夠了嗎？”

剛纔說話的時候，鷲峯紫苑手裏的動作完全沒有停下。

而且在這個時候，老妖怪已經不滿足於玩弄她的頭髮，而是開始往臉頰和脖頸伸出了魔爪，指尖輕輕磨砂着白水秋的面龐，好像輕撫着光滑的綢緞一樣，讓白水秋不自覺地把腦袋往後縮了一點，下意識地就想要從鷲峯紫苑的魔爪中掙脫出去。

直到這時候，這個女人才把動作停頓了下來，然後動作輕柔地按壓了一下她的肩膀，制止了她的掙脫：

“好啦好啦，只是摸幾下而已嘛，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吧……咳咳，對現在這個樣子的你，我實在是有點把控不住，抱歉了。”

“……”

白水秋翻了個白眼，不搭話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可口”到了什麼程度，總覺得老妖怪是在藉着這個理由故意動手動腳。

如果是在自家的天目山上也就算了，可現在……朝倉理繪和天元大師可都在旁邊呢，雖然現在她和老妖怪站在牆邊，而前這兩者都是處於背對着她們的狀態，正在觀察着天花板上的符文術印，按理說應該是看不到什麼的，可還是有點……

好在，鷲峯紫苑沒有再做出更多的動作。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估摸着過了有小半個鐘頭的樣子。

朝倉理繪才終於停下了腳步，聲音再一次在斗室內響起：“看來這處陣法的確是蘆屋道滿或者其門下弟子的手筆，我曾在一本古籍上看到過類似的術印，並且還有幸觀閱過其解法……雖然沒有十足的把握，但可以嘗試一下。

爲了避免待會兒發生什麼狀況，你們可以稍微離遠一點，或者到下面一層等待片刻。”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這句話顯然主要是在說白水秋。

謹慎一點是很有必要的，但是退到下面一層就沒有必要了，所以白水秋只是操縱着本體和傀儡娃娃退回到了斗室一角，然後默默等候着。鷲峯紫苑也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摩挲着下巴看着朝倉理繪的動作。

沒過一會兒。

隨着朝倉理繪結出一串術印，以特殊的步伐在這間斗室內慢慢轉了一圈，“天花板”上開始有微弱的熒光流轉起來，然後再緩緩勾連成一條蜿蜒的曲線。在熒光流淌到某個位置的時候，就聽到咔嚓一聲細響，好像有哪裏的機關鬆動了一下。

然後，朝倉理繪踩着臺階往上走了幾步，運轉着靈力，從某個隱蔽的位置扳動了幾下，“天花板”上的石板就慢慢向兩側挪開，露出了一個只能容納一人同時通過的洞口。

有微弱的星光從洞口上方透了進來，將陰暗狹小的斗室照亮了幾分。

等等……

“星光？”

白水秋眼皮一跳。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星光”的存在，難道說……石板上面的那一層是露天的？

這趟進來之前，白水秋曾經目測過鐘頭的高度，大約在三百米的樣子，相當於兩個天目山的高度。而他們腳下，已經有近三十層，平均每層十米，的確應該快到頂層了。可是在外面的時候，白水秋可沒有見到過天空中有“星星”和“月亮”這種東西，總覺得……

這團光亮中帶着某種令人不安的意味，好像很危險。

“……”

短暫的沉默過後，朝倉理繪回過頭來，往白水秋幾人身上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斟酌着該由誰上去探路。

石板雖然被打開了，但是上面的情況尚不明朗，第一個嘗試上去的人，很可能會面臨着極大的風險，甚至被當場殺死都有可能。所以在探路的人選上，需要格外謹慎。

白水秋肯定是不能上去的。

傀儡娃娃也一樣。

因爲後者的意識本來就是從白水秋本人的意識中分離出來的一縷，並且雙方之間的感知還是共享的，如果娃娃出現了什麼狀況，也很容易就會影響到本體。在離開“裏世界”，或者說徹底解決“黃泉之門”的問題之前，白水秋是絕對的重點保護對象，任何可能會引起問題的事情，都要儘量避免。

而剩下的人裏面……

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鷲峯紫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