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辛一句話，便激起巨大的漣漪。
林毅面色平靜，但其他觀衆不平靜。
他們看了帝辛和朝臣辯論，以爲他是一個心有大志，卻不能實現的王，正在改觀的時候，卻看到他親手掐死了一隻馬，看到了他對林毅第三次展露了自己的殺意。
商紂王暴虐無道，至少他佔了暴虐二字。
“嘖嘖嘖，我老賊已經被威脅第三次了吧？真是還沒有哪個王，對老賊展現三次殺意的，很好，這個男人吸引了我的目光。”
“雖然知道林毅沒有任何危險，還是有些緊張，看來他確實有缺陷，比如在這上面，後來商會滅亡，或許也沒有什麼好質疑的了。”
“不聽勸諫，不懂用臣，又有控制慾，骨子裏還有一股暴虐，這或許就是商紂王在個人上的一個失敗吧。”
“這個人物爭議實在太大了，一方面有大志，一方面卻又有如此暴虐的性子。”
畫面之中，帝辛說完，似乎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往後退了一步，看向四周。
“先生，這一次田獵也結束了，不如隨我回去？”
林毅跟在帝辛身後，那匹馬的屍體還躺在地上，帝辛看了一眼。
“先生說的對，生靈有命。”
他看向站在旁邊的馬倌。
“將這匹馬，好生埋葬了。”
馬倌急忙點頭，讓人過來將馬擡走。
林毅看着帝辛，神色複雜，帝辛卻好客似的走到林毅身邊。
“先生帶我看後世，那我便也帶先生去看看商如何？我商雖然不如後世，但是商人和善，若是知道後世來人，他們肯定會很歡迎先生的。”
林毅看向帝辛，點頭。
“既然王邀請，我自然不能夠拒絕。”
帝辛帶着林毅往外走，並且要了兩身普通的衣裳，兩人換上，隨後並肩往城中走去。
“先生方纔還拒絕了我留任商的請求。”
林毅輕笑。
“王留我在商，我自然是不能夠答應的，但是去看這商地的百姓，確實我不能夠拒絕的。”
帝辛輕笑，隨後和林毅走到了城中。
商的王都在殷，殷墟在洹河邊，兩人從河邊便一路走進這個時候的王城中。
商的人口並不是很多，王城也不大，所有的居住地都是分散着的，就像是部落裏面的分佈一樣，不一樣的只是部落裏的帳篷，換成了一些土木房屋建築而已。
帝辛指着一出小屯子，說道：“這一塊是孝民屯，旁邊便是一些百姓貿易的地方，來我帶你去看，我還沒有成爲商王的時候，最喜歡去這裏了。”
帝辛說着，快步往前走着，他身上散發着十分愉快的氣息，眼中也十分的高興。
林毅跟在帝辛身後走進了那個地方。
說是貿易的地方，但是實際上還沒有形成後世的街坊，只不過有一些人會拿一些不需要的東西來此交換購買而已。
地方十分的簡陋，入眼都是黃土地，人們的穿着也十分的簡單，身上的衣裳十分粗糙，像他們兩個這樣穿着沒有補丁衣裳的人，在這些人眼裏，就已經算的上是十分有錢的了。
林毅看着這裏面的人，有一些人身上帶着一些特殊的圖形，林毅看過一些資料，知道這些人全部都是商的奴隸。
商朝的奴隸主要分爲軍事奴隸和生產奴隸，以及用來祭祀的奴隸。
這些出現在這個地方的奴隸，稱之爲“芻”，專門從事一些生產工作。
那些人和其他的人看起來有些不一樣，他們弓着身子，身上揹負着很多的茅草，眼神也十分的麻木和潰散，讓林毅看着便覺得十分的不忍心。
但帝辛卻沒有半點不適。
他掃視了一眼這些奴隸，隨後指着旁邊的一些喫的。
“先生喫過我商的東西沒有，來來來。”帝辛從懷中掏出了一枚貝幣，扔到了賣東西的人懷中，拿了兩塊粗製的餅，拿了一塊遞給林毅。
“來，先生嚐嚐？”
林毅點頭，拿過那塊餅，眼睛卻放在那些奴隸身上。
帝辛身爲這個時代的人，對這些奴隸不在意，但是他卻不能。
帝辛從林毅的目光移到了那些奴隸身上，他笑了一下，往前走去。
“先生倒是仁慈的很。”
林毅走在帝辛身邊。
“王，爲什麼這樣說？”
“你知道我的大臣中，誰最仁慈？”
林毅搖頭。
“比干，比干雖然仁慈，但是路過這些芻的時候，卻不會去看他們。”
帝辛往前走着，一個年幼的奴隸拿着茅草卻不小心撞倒了帝辛的腿上，旁邊正在搬運茅草的奴隸頓時停下來，隨後整整齊齊的跪倒，趴在地上低聲求饒。
他們的姿態擺的非常的低，在商，五體投地的跪拜，只在特殊祭祀的時候纔會出現，沒有人願意隨隨便便低下他們的頭，但是這些奴隸卻直接向着一個平民低下了自己的頭，甚至是趴跪在地上。
林毅心中不忍，他伸手，帝辛卻比他更快一步，他伸手拍了拍那個小孩的頭，什麼話都沒說，小孩擡起頭，帝辛伸手掰了一塊餅，遞到了孩子手上，隨後起身離開。7K妏斆
林毅跟上帝辛。
“我未想到，王有這樣一面。”
帝辛看着前面的道路，沒有在意林毅話中的深意。
“芻雖然並不是我商人，但好歹也是一條命，況且，還與商人相似。”
林毅看着帝辛，心中複雜。
帝辛卻像是看出了林毅的心思，他笑着說道：“先生，想說什麼，可以儘管說，反正我也殺不了先生，先生也不會留在商，我自然沒有任何顧慮，你我倒是可以說實話。”
他屢次想殺林毅的原因，不過在於林毅太懂他了。
這種懂他，讓他感覺到了威脅。
但是，看到殺意對於林毅沒有半點用處之後，他倒是也歇了心思。
對於一個這樣的存在來說，他本來應該敬畏。
林毅笑了笑，道：“王既然這樣說了，我便直言。”
“王殺那匹馬，我覺得暴虐。”
“王不殺那孩子，我覺得仁善。”
“我從未見過，像王一樣，又暴虐，又仁善的君王。”
帝辛看着林毅，笑出聲。
“哈哈哈.....”
“先生，這世上並無一個完美的人，我自然也並非如此。”
“或許，先生看到的那個殺馬的我，纔是真正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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