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初陽剛露了臉，鳥鳴不過三聲，小屋的門便被敲響了。

這次開門的是梅隱，他一向有早起的習慣，門響時手上還捧着一本書。

“你好……”，清晨的空氣迎面撲來，梅隱還沒來得及讚歎一句，便抿緊了脣。

空氣是早晨的空氣，敲門的人是不速之客。

卡達西看到梅隱時笑了笑，眉頭一挑，向他伸出手來，“不請我進去嗎？梅隱先生”。

看着那隻手，梅隱猶豫幾秒，伸手極其快速的握了一下，很快收回了手，打開門，“請進”。

卡達西微微點頭，繞過梅隱的身體走了進來，梅隱看着卡達西淡然自若的背影，嘆了口氣。

畢竟來者是客。

“要喝些什麼嗎？“，梅隱秉持着要禮貌對待客人的良好禮儀，向他詢問。

“謝謝，茶”，卡達西笑着看向他，目光緊緊攫住梅隱的臉，眼裏有幾分玩味。

梅隱沒有注視到身後的視線，他端着茶壺進了廚房，所幸有燒好的水，放了些許茶葉，倒了熱水後，他端着茶壺出去，爲卡達西倒了一杯茶，將茶壺放在茶几上。

他坐在沙發上，這才發現卡達西此刻坐着的位置，是他方纔坐過的地方，在腿的旁邊，還放着他剛纔看的書。

卡達西顯然也發現了那本書，修長的手順手便將身旁的書拿了起來，他挑着眉，翻了幾頁書，梅隱看着他的動作，看見他竟然還頗紳士地將手指夾在他剛剛看過的地方，以免隱沒已經看過的地方。

“你起得很早”，卡達西翻動了幾頁書，書本劃過指間，發出簌簌的響動，他眯了眯眼，手指點了點書本，又翻回了剛纔梅隱看到的地方。

梅隱不自覺地隨着他的手指移動目光，驚奇地發現，他輕輕一點，手中便驟然出現了一片翠綠的葉子，醒目的顏色彰示着它的新鮮。

葉片被穩穩放在書頁之間，卡達西合上書，曲指叩擊硬皮的書面，看着梅隱，“我想你不會介意我留一張書籤在裏面的”，他似乎是發現梅隱一直在看他，臉上浮現揶揄的笑意。

梅隱輕咳了聲，收回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從茶杯上方徐徐升起的霧氣，“謝謝”。

“不客氣”，卡達西很從容，他對待任何人好像都是不同的態度，之前和洛斯特在一起時，嘲諷的口吻和尖酸刻薄樣貌彷彿一去不返一樣，他和梅隱說話時，正常的簡直不能更正常，恍惚間讓梅隱忘了他的身份。

卡達西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脣邊始終掛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的動作也十分優雅，“我很遺憾，只有你一個人嗎？”

梅隱想，現在這個時間，其實是有點太早了，他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至少洛斯特絕對還沒醒過來。

“是，我習慣早起”，梅隱這時候擡起頭去看他的眼睛，赤紅的眼睛因爲卡達西放鬆的狀態柔和了不少，銳利的鋒芒暫存起來，讓它看起來不那麼可怖。

他雙手交叉着，鎮靜地看着對方，“你有什麼事嗎？”。

“…是有什麼事情來着”，卡達西手指很輕地做了一個點自己額頭的動作，“抱歉，撒曼怎麼樣了？我們應該會有需要他的地方，”。

梅隱被他噎住了，心道這人一點兒也沒用要回答自己問題的自覺，他曲了曲手指，簡短地回答，“正在痊癒中”。

“上次我該幫他一把”，卡達西眉宇間的懊悔看不出真假，但語氣聽起來足夠誠懇，他看着梅隱的眼睛，“這樣他也許不會傷得這麼嚴重”。

“如果你當時就有這樣的覺悟，或許我對你的態度會好一些”

樓梯處傳來腳步聲，蹬蹬蹬一節節的跨下木製樓梯，洛斯特嫌惡地聲音驟然響起。

梅隱瞬間擡起頭去，與洛斯特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對方朝他短促地笑了一下，梅隱沒來得及回，因爲他看見了洛斯特頭頂有一根翹起來的呆毛。

“來的可真巧”，卡達西的聲音冷下來，他和洛斯特似乎只要出現在一個地方，就很容易發生語言的碰撞，嚴重的話，說不定會打起來。

卡達西眯起危險的眸子，看着洛斯特一步一步走過來，最後在他對面坐下來，毫不掩飾地和梅隱坐在了一起，他哼笑了一聲，“小子，和你交流很浪費我的時間，倒是同這位俊秀的先生講話，纔會讓我感覺到交談帶來的快樂”。

洛斯特緊緊貼在梅隱身邊，若不是顧及着外人在場，他的手臂此刻已經要搭在梅隱的腰上了，“我也不願意和你講話，所以不要廢話，我的時間同樣寶貴，如果你沒有什麼要緊事，最好趕緊離開，不要打擾我喫早餐”。

梅隱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擡眼看着卡達西的臉色，對方已經隱隱有了怒氣，但極力壓制，他不合時宜地想，他們兩個確實不該出現在同一個時間、地點。

“明天，”，卡達西不再看洛斯特，身體向後，靠在了沙發上，他支着腦袋，修長的腿交叉着翹起，“你們的事辦妥了嗎？”。

洛斯特神色凝重下來，他捏着手指，沉聲道，“要做的事已經做了，希望結果不壞”。

空氣寂靜幾秒，卡達西哼笑一聲，點了點腳尖，“菲爾曼昨晚來找我了”，他的眼裏隱隱閃現出怒火，陰沉下來的紅色雙瞳看起來很有壓迫感，他揚起下巴，看着洛斯特，“我很驚訝，他敢隻身來找我”。

“他說了什麼？”

“來重拾合作，帶着一個東西”，他眯起眼睛，輕聲道，“一顆水晶球”。

“水晶球？”，洛斯特疑惑地看着他，“菲爾曼可真是膽子大，”，他想了想，忍不住問，“你沒有和他打一架嗎？”。

卡達西淡淡瞥他一眼，擡起手，抵着額頭，”打了“。

“啊，你不說是不是因爲你沒打贏？，洛斯特看笑話似的盯着卡達西，一點兒也不掩飾譏諷的意思。

“你打得過？”，卡達西的目光冷冷射過來，連梅隱也感受到了那冷冷視線裏的殺意，他微微側頭看了眼洛斯特，對方卻是毫不在意地抓住了他的手，臉上還笑着，“我猜對了，你不要惱羞成怒嘛老傢伙，我沒說我打得過啊”。

他撐着下巴，微微一笑，補充道，“我打不過不要緊，你比我虛長几百歲，打不過一個人類，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吧？”。

“……”，梅隱默默低下了頭。

“行了，”，卡達西怒極反笑，他倏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着洛斯特，“他很有誠意，甚至說要返還我的力量，不過那些髒了的東西我當然不會要回來，只是或許我們可以藉着這個機會，裏應外合”。

說完他皺了皺眉，有些不舒服似的繼續道，“同你商量這個詞，讓我覺得有點兒噁心”。

洛斯特對他投去同樣不善的一瞥，“我也沒覺得有多舒服”，他掏出一個小水晶球，是上次給過卡達西的那個，”希望噁心之餘不要忘記聯繫我，“，他惡劣地笑笑，叫道，”前輩“。

“……”

卡達西接過了水晶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可以相信他嗎？”，梅隱聽着關門聲響起，有些擔憂，“他看起來和你……很合不來”。

“他和菲爾曼更合不來”，洛斯特不以爲意，他此刻終於可以舒舒服服地靠在梅隱肩頭，摟着神父的腰了，棕色的小角不知何時冒了出來，梅隱看着，不禁揉了揉，洛斯特身體抖了抖，手卻還不鬆開，撒嬌似的開口，”阿隱，想喫蛋羹“。

梅隱笑了笑，摸摸他的腦袋，笑着起身，“我去做”。

“誒，要兩個！”，洛斯特笑嘻嘻地在身後喊着。

春末剛過，夏天便冒了頭，抽芽的枝條變得粗壯有力，小芽成了綠蔭，厚厚一層綠蓋，覆蓋着林地，陽光穿透縫隙時，留下一地斑斕的光影。

林木中間，有一片清澈的湖泊，微風漸起，湖水便粼粼波動，水光閃動，折射着燦爛陽光。

湖邊有兩個人，一個靠在湖邊石上，也不作聲，只靜靜看着湖面，面色卻不虞，一頭銀髮隨着湖風微微飄動，正是卡達西了。

另一個站在湖邊，與卡達西離着很遠距離，背影瘦削，是許久未見的菲爾曼，他手中拿着一顆透明的水晶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湖面泛起的淺淺波紋。

“那些力量已經不是我的了”，卡達西難得能對菲爾曼如此平靜的說話，他站直了身子，手指一勾，那顆水晶球便到了他手中。

透明球體內縈繞着一縷縷黑氣，它們彷彿有生命一般，能夠感受到卡達西的氣息，一到了他的手上，本來糾纏在一起地黑氣四散開來，爭先恐後地想要衝破水晶球跑出來。

卡達西盯着那些原本屬於他的力量，他擡眼看了看遠處菲爾曼的背影，語氣淡漠，“你不需要這些東西嗎”。

菲爾曼沒有回答他，轉過身來，走近幾步，看到卡達西的表情，他便又再次停了下來。

神色無異，說出來的話卻讓卡達西一瞬間暴怒，“我想你會更需要他們”。

幾乎是瞬間，卡達西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指間倏地變長，鋒利的指甲如武器一般，死死抵着菲爾曼的脖子，陰冷着聲調，“少說一點兒，陛下”。

菲爾曼神色未變，垂着眼睫，看着抵在自己脖頸間的手，還能抽出空來指指那水晶球，“既然不要，那最好是毀了，”，他擡頭盯着卡達西憤怒的雙眼，“若是回到我手裏，成了我的，於你也不好”。

卡達西抿着脣，眯了眯紅眸，指甲劃破菲爾曼的脖子，抓着水晶球的手稍一用力，那透明的球體便碎成了粉末，黑霧搶着跑出來，卻被卡達西瞬間捏在掌心，掌心合攏，有悲聲尖叫的哭聲從掌心傳出來，卡達西冷着眼，用力一捏，聲音霎時消失了。

水晶球的碎渣遺留在掌心，手掌用力，便刺入了掌心，卡達西微一皺眉，鬆開了手，那幾分力量已經消失的無隱無蹤，他右掌抵在菲爾曼肩頭，藉着肩頭的衣裳，慢慢磨成，脣角掛着冰冷的笑意，“抱歉啊陛下，手髒了”。

菲爾曼不動聲色，握在一側的手卻倏然縮緊，他忽地伸出一拳，卡達西一笑，後撤躲開，卻不見菲爾曼繼續追上來，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對方眼裏即將要爆發的風暴。

“別生氣嘛，陛下，”，他眯着眼，顯然是心情極好的樣子。

菲爾曼還是不發一言，他最後深深地看了卡達西一眼，身後雙翼倏地生出，一躍，便到了空中，翅膀扇起巨大的氣流，“卡達西，你爲什麼不要那些力量？”。

“說了，髒了的，不要”，卡達西神色驟冷，他看着菲爾曼，慢慢勾起一個詭異的笑，”回去記得好好關照你的脖子啊，陛下“。

脖頸間在他說完這句話後便泛起了細密的疼痛，菲爾曼撫上脖子，摸到一處凸起，他看着卡達西，良久，扇動雙翼飛離了森林。

巨大的翅膀將湖面掀起波瀾，涼風從湖面吹拂到地面上，卡達西髮絲微動，冷眼看着遠去的菲爾曼，眼神陰毒，手不自覺地攥緊，尚未收回的尖利指甲刺破皮肉，將之前掌心若隱若現的一絲痛感隱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