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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章 第 36 章

糊燈籠的紙很薄,擔心被人撞壞,殷蕙就想回去了。

魏曕設想的是陪她賞半個時辰的燈會,然而從下車到現在,也就纔過去一刻鐘左右。

她若真不想玩,提前回去也好,可魏曕看得出來,她遊興很高。

“再逛逛吧。”魏曕接過她手裏的兩盞燈,看着前面道。

殷蕙就以爲他自己想逛,只好陪着了,反正他避人避得那麼快狠準,肯定能護好兩盞燈。

天上明月潤如白玉盤,街上花燈盞盞,透過彩紙照出五顏六色的光暈。

殷蕙近乎貪婪地欣賞着周圍的一切。

這場燈會並沒有她猜測地那麼枯燥,別的不說,她太久沒有隨心所欲地在街頭穿梭了,光是這種自在,便讓她流連忘返,恨不得一輩子都不用再跨進燕王府。

如果,回來的時機再提前兩年,殷蕙可能會把嫁給魏曕的機會讓給殷蓉,連準王妃的尊榮都不如這逍遙。

唯一的不捨,真的只有衡哥兒。

魏曕發現她的腳步變慢了,算算時辰也差不多了,便道:“回去吧。”

殷蕙點點頭。

兩人轉身,原路返回,穿過重重的人影,走出街市時,黑暗涌來,將喧囂隔在了背後。

兩盞鴿子燈默默地撐開夜色,照出一片路來。

殷蕙想起兒子,徹底將那些不合實際的念頭拋諸腦後,對魏曕道:“不知衡哥兒睡了沒,沒睡的話,咱們將這兩盞燈掛在廊檐下,抱他出來看,他肯定喜歡。”

魏曕看着她:“你買燈時,想的便是衡哥兒?”

殷蕙:“是啊,他最喜歡這些會發光的東西了。”

魏曕不再說話。

長風守在停車的巷子口,瞧見主子們,他示意車伕將馬車拉出來,去迎二人。

殷蕙先上車,再轉身接魏曕手裏的燈,手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一片冰冷。

殷蕙猛地反應過來,她在街上逛時還可以把手縮到袖子裏面,魏曕提着燈,手卻一直露在外頭。

等魏曕上來,摘了面具坐好,殷蕙忙遞給他一個湯婆子,還很暖和。

魏曕沒要。

大男人好面子,不稀罕用這些物件,殷蕙暗暗腹誹,然後挨着他坐下,將他的雙手拉到自己懷裏,讓他捧着小手爐,她再在外面包住他的手。

不管怎麼說,燈是她買的,他也是爲她提的。

魏曕看她一眼,突然將人抱到腿上,雙手穿過斗篷環上她的腰,她裏面穿着一件狐毛夾襖,抱緊點,手很快也就暖和了。

殷蕙懂了,他是在把她當大暖爐用。

行吧,這樣抱着,大家都暖和。

回到澄心堂,衡哥兒已經跟着乳母睡下了,殷蕙讓丫鬟將兩盞燈掛在耳房外面,明早兒子醒了就能看到。

魏曕本在主屋外面看着,察覺衡哥兒不會出來後,先進去了。

漱口淨面洗腳,丫鬟們一退下,魏曕便進了她的被窩。

.

次日一早,燕王父子幾個就又開始當差了。

殷蕙逗逗兒子,繼續去書房抄書。

原書都送回孃家了,之前魏曕抄寫的要送給燕王,囑咐她再抄一份留給他看,總不能讓燕王跟兒子借書。

剛抄了兩頁,金盞來報,說紀纖纖來了,還帶着四郎、莊姐兒。

殷蕙只好去暖閣裏待客。

紀纖纖見到她就笑:“二爺叫我多帶四郎出來走動,我想着四郎五郎年齡更近,就來叨擾弟妹了。”

別看紀纖纖平時喜歡挑事,但她見到誰都笑盈盈的,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殷蕙也只能與她維持表面的客氣。

殷蕙再看向榻上的兩個孩子。

莊姐兒才幾個月大,只能躺在那裏東張西望。四郎身子硬朗了些,淘勁兒初顯,在榻上走來走去的,不知是不是病久了,四郎的面色總是泛着一種黃,再加上他長得更像二房那個空有一把好嗓子卻無美貌的柳姨娘,瞧着就不如王府裏其他幾個小郎討人喜歡。

殷蕙吩咐金盞:“叫乳母把五郎抱過來。”

金盞出去傳話。

殷蕙請紀纖纖坐到榻上說話,丫鬟們已經備好了茶水糕點。

紀纖纖一邊磕着瓜子,一邊打量殷蕙,揶揄道:“昨晚三爺陪你出去賞燈了?”

殷蕙坦然道:“回了一趟孃家,順便逛逛燈會,只是天太冷,沒逛多久。”

紀纖纖:“那也夠稀奇的,我聽二妹說,三爺最不好熱鬧,他們兄妹幾個一起長大,每次有什麼燈會廟會,三爺都不參與,還是弟妹面子大,能叫得動三爺。”

殷蕙笑:“大概昨晚三爺自己也比較有興致吧,不然我也勸不動他。”

那十年裏,每次妯娌們聚會時提到自家的爺,殷蕙都會暗暗享受紀纖纖等人羨慕她這邊沒有小妾的隱晦目光,並在紀纖纖揣測魏曕是不是很喜歡她時,虛榮地默認。

如今,她壓根不在乎妯娌們怎麼想,也無意營造一種她與魏曕很恩愛的假象,免得將來溫如月進門,她自打嘴巴。

紀纖纖看着這位弟妹的笑臉,越來越看不透了。

損她她不怒,誇她她不喜,一副與世無爭的淡然姿態,難道開始信佛了?

這時,乳母抱着衡哥兒過來了,還拿了幾樣玩具。

屋裏暖和,穿得不多,衡哥兒行動方便,一會兒蹭蹭蹭地爬,一會兒站起來走幾步。他對莊姐兒沒興趣,卻很喜歡四郎,明明四郎不想跟他玩,他非要抓着玩具不停地送到四郎手裏去,四郎遠遠地丟開,衡哥兒還以爲哥哥在陪他玩,笑得更高興。

被他糾纏久了,四郎無奈般接受了弟弟的殷勤,兩個小傢伙面對面坐在一起,成了夥伴。

殷蕙樂見其成。

無論四郎、莊姐兒長大後是什麼脾氣,這會兒孩子們都小,就是要多聚聚纔有意思。

“對了弟妹,先前我聽說你買了兩個嬌俏丫鬟,好像要給三爺開臉,開了嗎?”

紀纖纖壓低的聲音將殷蕙的注意力拉了回來,她看眼紀纖纖,做出無奈狀:“我提了好幾次,三爺不要。”

紀纖纖瞪大了眼睛,送到枕頭邊的新鮮美人都不要,魏曕莫非不行?

衡哥兒突然發出一串笑聲,紀纖纖看過去,方纔的疑惑立即有了答案,兒子都生出來了,魏曕的身體沒問題。

“三爺跟你說過他爲何不喜歡歌姬通房嗎?”紀纖纖好奇地問,爲了拉近與殷蕙的關係,讓殷蕙與她交心,紀纖纖還諷了一番自家男人,“換成我們家二爺,我剛把通房丫鬟買進來,他當晚就敢過去,好像那是什麼靈丹妙藥,晚喫一會兒少喫兩顆他就得癱牀上。”

殷蕙被她的話逗笑,認真地想了想,道:“三爺倒是沒跟我明說過,我自己猜着,三爺就是一個冷情的人,我是他的妻子,他便跟我過日子,其他無關女人都是閒雜人等,他不想浪費時間去接觸親近。”

魏曕的冷,想來也是一種孤僻,除了必須應酬的人,他都不想理會。

以前殷蕙還不太確定,昨晚親眼見過他閃避路人的敏捷,殷蕙忽然有了這種感悟。

紀纖纖是真羨慕:“二爺也像三爺這般冷該多好,對外冷,對我暖就夠了。”

殷蕙敷衍道:“各有各的好吧。”

她可不敢對紀纖纖抱怨魏曕什麼,萬一被紀纖纖夫妻倆利用,回頭告訴魏曕,等着她的便是魏曕的雪上加霜。

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他冷歸冷,她說什麼他也開始放在心上了。

.

正月就這麼過去了,才二月初二,燕王請府裏郎中看牙的消息就在王府各院傳開了。

若是大病,譬如燕王摔了腿只能在牀上躺着,殷蕙等妯娌也該去牀前探望,換成牙疼這種好像不是多嚴重的病,兒媳婦反而不好巴巴地湊上去,魏曕五兄弟去探望就好。

“父王,您的牙,郎中怎麼說?”

五兄弟站成一排,世子爺魏暘開口關心道。

燕王鎖着眉,牙疼倒還能忍,就是心情不太好:“開了藥方,喫喫看吧。”

魏暘:“可能是上火,這幾日您喫得清淡些,火消了就好了。”

魏昳:“對對,父王多喝些菊花茶。”

燕王心煩,懶得聽兒子們聒噪,都給打發下去了。

等魏曕回了澄心堂,殷蕙也要表示一番關心:“父王如何了?”

魏曕道:“看着還好。”

牙都長在父王的嘴裏面,他就是想瞧瞧到底哪顆牙出了什麼問題,也不敢開口。

殷蕙很清楚,從今天開始,燕王的脾氣會一日爆過一日,怕魏曕撞上去白白捱罵,回頭再把怒氣帶回澄心堂,殷蕙輕嘆道:“我小時候聽家裏的老嬤嬤們說,牙疼不是病,發作起來要人命,而且是持續的疼,喫不好睡不好,父王最近肯定心浮氣躁,您去見父王時注意些吧。”

魏曕想起父王緊皺的眉頭,自己的也皺了起來。

.

王府郎中開的藥方不管用,燕王一口氣叫人把平城有名氣的郎中都請到了燕王府。

魏曕五兄弟守在父王身邊,看着郎中依次替父王看診,女眷裏面,只有徐王妃在場。

有郎中建議喝藥,有郎中建議拔牙。

拔牙過於冒險,燕王還是決定再喫一段時間的藥。

結果證明,吃藥無用,有時候舒服點了,晚上就又開始疼,反反覆覆。光疼也就罷了,連菜肉也不能嚼,只能喝稀的。

此時已經是二月中旬。

燕王都瘦了好幾圈了,他怕再治不好這牙,他得氣死、餓死!

“拔牙吧,趕緊拔!”

燕王躺在牀上,有氣無力地道。

他挑了他最信任的一位郎中。

郎中讓燕王躺在一把特殊訂製的椅子上,還讓燕王點了幾個魁梧有力的侍衛,分別按住燕王的頭、肩膀、四肢,還有兩個要協助固定燕王嘴巴張開的幅度。

魏曕五兄弟都因爲看起來不夠魁梧,不夠資格去按燕王,只能在旁邊瞧着。

準備工作完成,郎中爲燕王蒙住了眼睛,然後,他拿出了拔牙要用的幾件器具。

魏暘臉色發白。

魏昳雙腿發抖。

魏曕垂下眼簾。

四爺魏昡、五爺魏暻忽然內急,想溜。

器具還要處理,又過了一刻鐘,郎中拿着東西走到燕王身邊,站穩下盤,冷靜地道:“王爺,我要開始了,您忍住。”

燕王含糊不清地嘟噥了一聲。

郎中開始拔牙。

魏昳、魏昡、魏暻都背了過去,受不了!

世子爺魏暘也想轉,瞥見魏曕紋絲不動,他只好咬牙,繼續看。怕什麼,父王都沒怕!

隨着郎中的動作,燕王全身繃緊、冒汗。

郎中起初還成竹在胸,等他敲敲打打扯扯拽拽許久都拔不下來那顆牙時,郎中也開始冒汗了。

突然,燕王大吼一聲,掙開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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