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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番外2(榮辱與共)

月事遲到的第七日,??殷蕙實在藏不住了,在夜裏魏曕要抱她的時候,蚊吶似的開了口。

魏曕的手還攬着她的肩膀,??看着她很是羞澀的樣子,卻不是很懂。

清冷的三爺難得露出這副茫然模樣,??殷蕙笑了笑,充滿期待地道:“可能是懷了孩子。”

魏曕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眼裏流露出明顯的喜悅。

只是殷蕙垂着眼,沒有看見,等她再次看過來,??魏曕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平靜道:“明早叫郎中過來把脈。”

殷蕙擔心時間太短無法確定,??道:“再等等吧,好像日子短也號不出來。”

魏曕不懂這些,??就都聽她的。

既然不能做什麼,魏曕抱了她一會兒,??就回了自己的被窩。

殷蕙心裏歡喜,很快就睡着了。

魏曕卻無比清醒。

他要做父親了。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渴望被父王抱一抱的心情,如今竟要有個孩子來到他身邊,會乖乖地喊他爹爹。

這是他與殷氏的第一個孩子,??會是兒子還是女兒?

若是兒子,他知道該怎麼教,若是女兒,該教成大姐那樣端莊賢淑,還是三妹那樣活潑可愛?

女兒的話,??應該會很像殷氏吧,長大了一定會有無數男子登門提親。

該給女兒找個什麼樣的女婿?

書生過於文弱,??武官又怕太粗獷,不懂憐香惜玉。

夜深人靜,魏曕的腦海裏卻不斷地冒出一個又一個念頭,最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又過了十來日,魏曕終於將王府的杜郎中叫了過來。

杜郎中一號脈,便笑着道:“恭喜三爺、三夫人,這是喜脈,應該已有月餘了。”

殷蕙就笑了出來,看向坐在一旁的魏曕。

魏曕只問杜郎中孕期要注意什麼。

杜郎中就給這對兒年輕的小夫妻倆仔細講了起來,都是懷孕頭仨月要注意的事項。

魏曕記住了,這期間不宜同房。

於是從這晚開始,魏曕就不怎麼來後院睡了,怕自己忍不住。

不過,他交待安順兒要時刻留意她的胃口,想喫什麼就去找王府負責採辦的管事說。

作爲一個庶子,魏曕一直都領着王府份例,王妃往這邊送什麼他就收什麼,不曾提出任何要求。可現在不一樣了,殷氏有了身孕,不該在喫食上受委屈,她身邊的人都謹言慎行恪守規矩,那就由他替她安排。

殷蕙並不知道魏曕做了什麼,只覺得小廚房送過來的飯菜花樣比以前多了,瓜果也預備得充足,有一天殷蕙想喫梨,廚房連着好幾天都送那種汁水充足的秋梨過來。殷蕙喫夠了,隨口對金盞說想喫石榴,金盞試着跟廚房提起,第二天早上,一盤剝好的石榴就送了過來。

殷蕙的胃口很好,魏曕眼看着她的臉頰越來越滋潤,氣色好得像精心照料的牡丹,雍容嬌豔。

只是她的肚子越來越大,魏曕也越來越不敢見她,否則她只是走幾步,他都要提心吊膽。

過年那幾天,魏曕還是來了後院。

第一晚,魏曕被她輾轉的動靜驚醒,馬上坐起來問她:“可是哪裏不適?”

屋裏只留了一盞燈,她的面容模糊不清,聲音怪難爲情的:“沒有,想去下淨房。”

魏曕便想扶她過去。

殷蕙哪好意思讓他扶,喚了銀盞進來,洗過手後銀盞才退下。

她上來的時候,魏曕一直扶着她的肩膀。

殷蕙小聲道:“吵到您了吧?這陣子夜裏總會起一次,要不您還是去前院睡?”

魏曕只問:“所以,你剛剛早醒了,怕打擾我才一直忍着?”

殷蕙咬咬脣,默認了。

魏曕皺眉道:“以後不必如此,你身子要緊。”

殷蕙:“嗯。”

雖然兩人做了夫妻,其實平時很少說話,今晚的話都算多了。

殷蕙身子重,背朝他側躺着。

快要睡着的時候,魏曕靠過來,輕輕親了親她的後頸,一隻手也繞過來,握住了她的手。

每當他這樣的時候,殷蕙就覺得很安心,知道他是喜歡自己的,所以冷一些也沒有關係。

三月初九,殷蕙要生了。

魏曕守在院子裏,聽到她一直在哭。

徐王妃與母親都在堂屋裏坐着,魏曕不能進去,他要穩重,連在院子裏走動也不合適,魏曕便一個人坐在走廊那邊的美人靠上,垂眸看着腳下,一雙手越攥越緊,緊到指腹都沒有了知覺。

丫鬟們端着水盆不斷從他面前經過,跨出堂屋時開始跑,見到他會放慢腳步,離得遠了又會跑起來,好像要與老天爺搶着什麼。

有水灑出來滴在地上,是紅色的。

不知過了多久,產房裏終於傳出一陣洪亮的嬰兒啼哭,還有產婆們興高采烈的賀喜聲。

“三爺,夫人生了,是個小郎君,您快過去看看吧!”

金盞跑過來,又笑又哭的。

魏曕仍然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問:“夫人如何?”

如果這孩子是她拿命換來的,那他寧可她一開始就沒懷過。

他一問,金盞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姑娘受了很多苦,她都快心疼死了。

“還好還好,應該已經沒有危險了。”

魏曕這才站了起來。

產房裏面還在收拾,魏曕從母親手裏接過孩子,這孩子剛剛哭得那麼響亮,現在竟睡着了,看起來很小,據說有七斤二兩,在初生的孩子裏面算是胖小子。

其實魏曕該高興的,可一想到爲此受了那麼多苦的她,他就生不出什麼喜悅的念頭。

產房收拾乾淨了。

溫夫人示意兒子先進去瞧瞧。

魏曕便朝兩位母親點點頭,進去了。

房間裏是濃郁的血氣,她蓋着被子躺在牀上,只露出肩膀以上。銀盞應該爲她整理過儀容,一頭似乎才洗過的長髮全部綰在頭頂,額頭纏了一條寓意吉祥的紅底抹額,可那抹額越紅,越趁得她的臉頰蒼白,纔看到他,那雙桃花眸裏就開始一串串地往下掉眼淚。

“夫人別哭,月子裏哭容易傷眼睛啊。”

不能魏曕開口,還留在屋裏的一個產婆馬上道,那語氣帶着一絲可能產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訓誡。

很多長輩都這樣,明明是好意,說話的語氣卻好像晚輩做了多大的錯事。

魏曕就見她立即憋住眼淚,想哭又不敢哭的可憐模樣。

“忍不住就不必忍,以後再注意。”

魏曕瞥眼那產婆,坐到她身邊,目光落到她臉上時,早已收起了剛剛的戾氣,甚至露出了平時都少見的溫和。

殷蕙就又哭了起來。

哪裏忍得住啊,從小到大她都沒喫過苦頭,今日卻疼了一整天。

她哭,魏曕就幫她擦掉眼淚。

產婆在旁邊看着,好幾次欲言又止,不過方纔三爺的眼神殺氣騰騰的,她不敢再多嘴。

殷蕙終於哭夠了,眼睛都腫了起來。

銀盞遞了一條溫熱的巾子過來,魏曕接住,先幫她敷敷眼睛,再把脖子臉又擦了一遍。

殷蕙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她這個夫君,無疑是俊美的,就是太冷了,可越是冷的人,做這種動作時,越叫她貪戀。

“孩子好看嗎?”緩過來,殷蕙開始惦記孩子了。

魏曕就讓銀盞出去,叫乳母抱孩子過來。

見到孩子的時候,殷蕙忘了所有的痛苦,她看孩子的眼神,溫柔得像春光下潺潺的溪水。

魏曕想,她都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

五郎滿月的時候,燕王爲孫子賜名“衡”。

殷蕙喜歡衡哥兒,她更喜歡看魏曕與衡哥兒在一起的時候。

逗弄衡哥兒的魏曕,像一塊兒即將融化的冰,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笑容,比外面的豔陽還叫殷蕙舒坦。

從前的澄心堂只有他們夫妻兩個,現在多了一個衡哥兒,終於有家的樣子了。

“娘她們都說,衡哥兒長得像您。”

夜裏,殷蕙也會依偎在魏曕懷裏,說一些兒子的事。

魏曕大多時候只是嗯一聲,表示他有在聽,如果他覺得需要囑咐什麼,則會直接說出來。

殷蕙很滿足這樣的生活,澄心堂就是她的家,無論在妯娌們那裏聽到什麼閒話,不舒服也只是一陣,只要看到可愛的兒子,只要夜裏魏曕抱抱她,殷蕙就舒服了。

沒想到七月裏,公爹點了魏曕與世子一家去金陵給建隆帝祝壽。

金陵那麼遠,魏曕這一去可能要三個月纔回來。

他是殷蕙在燕王府第二親的人,更是澄心堂的主心骨,殷蕙很捨不得,魏曕臨行的前一晚,她又哭了。

魏曕就看着懷裏的她不停地掉淚疙瘩,每一滴淚裏都裝着對他的不捨。

他捏了捏她的耳朵,難得調侃一次:“又不是不回來了,至於哭成這樣?”

殷蕙趴到他肩膀上,手緊緊地環着他的腰。

魏曕默默地笑了,他在父王心裏可能都沒有多重要,母親雖然會把他當命根子,卻不會再這般抱他。

只有殷氏,會如此捨不得他。

魏曕托起她的臉,從她的下巴開始親了起來。

離開平城的兩個多月,魏曕經常會夢見她與孩子,夢裏的她總是淚眼汪汪地望着他,比孩子還勾着人的心。

皇祖父送了歌姬給他與大哥,魏曕一個都沒收,很多男人都好色,穩重如大哥也不例外,魏曕卻難以接受。

一個陌生的女人靠過來,無論是美是醜,他都避之不及。

唯一的例外,就是殷氏。

終於離開金陵,魏曕歸心似箭。

回京那日正趕上二嫂生女,耽誤到快黃昏,魏曕才又在澄心堂見到了她。

她抱着衡哥兒,在外面恪守禮儀,這時候見到他,眼睛好像會說話。

魏曕抱抱衡哥兒,就叫她去浴房服侍他沐浴,才走近浴室,她便從後面抱上來,臉緊緊地貼着他的背。

“我不在的時候,可是受了什麼委屈?”魏曕將她拉到面前,提起她的下巴問。

殷蕙搖搖頭,沒什麼難以忍受的委屈,就是想他。

她想,魏曕也想,夫妻倆抱在一起,就像再也分不開的藤。

這次魏曕回來,帶回了建隆帝賜給他們小夫妻倆的金銀珠寶,也只有這些,反倒是世子魏暘,還帶回一個孟姨娘。

殷蕙暗暗地高興,越發覺得魏曕好了起來。

緊跟着,公爹安排魏曕去西北護衛所當差,這差事雖然要早出晚歸的比較辛苦,可這說明公爹看重魏曕。眼瞧着魏曕意氣風發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殷蕙想,繼續這麼下去,她與魏曕的生活會過得越來越有滋味兒吧。

然而事與願違,冬月裏,魏曕與西北護衛所指揮使馮謖的兒子馮騰切磋,馮騰意外墜馬,成了一個廢人,燕王請來各地的名醫,都無法治好馮騰的病。

馮謖向燕王請辭,帶着妻兒離開平城,去外地尋醫了。

馮謖一走,公爹也撤了魏曕副指揮使的職位,換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官職。

自此,連着一個月魏曕都沒有踏足後院,直到要過年了,他纔來了一次。

因爲見面次數少,殷蕙將他的消瘦看得清清楚楚,想當初他剛接了副指揮使的差事,世子與二爺還專門來澄心堂祝賀過他,現在魏曕被公爹冷落,那兩位兄長又會如何看待魏曕?

別說什麼親兄弟,親兄弟之間也會暗暗較勁兒,做弟弟的厲害就顯得兩個哥哥平庸,做弟弟的失去榮耀,哥哥們看似同情,心裏不定怎麼幸災樂禍的。

殷蕙不知道魏曕在外面經歷了什麼,光她就被二嫂奚落了好幾次。

殷蕙都難受,何況魏曕?

白日他太冷,殷蕙不敢安慰,夜裏歇下後,殷蕙第一次主動鑽進他的被窩,抱住了他。

“何事?”魏曕語氣很淡,像一個主動把自己凍住的人,只想一個人清清靜靜的,不需要任何外來的關心。

殷蕙有點怕,可她還是將心裏話說了出來:“那只是意外,與您無關,您也不知道馮公子落馬時會摔到脖子。”

魏曕沒有回答,腦海裏卻浮現出躺在牀上一動不能動的馮騰。

父王聽聞馮騰出事,親自去衛所探望,然後當着一羣武官的面,拔刀要砍斷他的腿替馮騰賠罪。

有那麼一瞬間,魏曕不確定父王是不是在演戲。

也許父王只是爲了彰顯他對這些武將的器重,故作姿態。

可如果那些武將阻攔得不夠及時,父王會不會真的砍斷他的腿?

他只是一個庶子,就算真的殘了,父王也不會太在意吧?

就連母親見到他,第一句也是他怎麼那麼不小心。

唯獨殷氏,會這麼說。

只是,魏曕沒有心情再談及此事。

他握住她的手,捏了捏,閉上眼睛道:“睡吧。”

殷蕙就看着他一日比一日更冷,變得比剛剛成親的時候還冷,並不是只對她,在衡哥兒面前,他也很少會笑了。

二月裏,燕王犯了牙疾。

一開始,殷蕙心裏是有些解氣的,什麼公爹,明明魏曕沒犯錯,卻那麼對待魏曕,就該喫點苦頭。

可魏曕是個孝子,燕王身體不適,他也跟着着急。

事實證明,做孝子沒好報,魏曕跟着幾個兄弟去伺候燕王,全都被燕王轟了出來,真是不講道理,好像是兒子們害得他牙疼。

等燕王的牙疾持續到三月,曾經魁梧健碩的王爺快瘦成了皮包骨,殷蕙終於不再暗暗慶幸,但她也沒有辦法。

三月初九是衡哥兒的週歲宴,因爲燕王牙疼,府裏不好大辦,那麼重要的週歲宴,澄心堂冷冷清清。

殷蕙就眼看着魏曕繃了一天的臉,只有衡哥兒,什麼都不懂,該喫喫該笑笑。

後來王府尋來一位叫袁道清的神醫,總算將燕王那顆壞牙給拔掉了,籠罩整個王府數月的陰雲也終於散去。

其他人都恢復了笑臉,只有魏曕,繼續把自己封在冰裏。

這年六月,大房的孟姨娘生下六郎,大房人丁興旺,越發顯得澄心堂冷清了。

許久沒有單獨見過魏曕的燕王,終於又見了兒子一次,卻是嫌棄兒子屋裏的子嗣太少。

魏曕雖然心裏覺得父王多管閒事,但還是請杜郎中替殷蕙檢查身體。

什麼都不做,最後被父王嫌棄的人該變成她了。

杜郎中給殷蕙開了兩副調理身體的藥。

殷蕙第一次喝的時候,苦得直嘔。

見魏曕看過來,她忙道:“沒事,就是不太習慣,多喝幾次就好了。”

說完,她又喝了一次,這次看起來還好。

魏曕吩咐金盞:“備幾塊兒蜜餞。”

他來後院的時候少,大多時候殷蕙喝藥的情形,他都看不見。

可魏曕知道這藥不好喝,到了年關,湯藥沒見起效,她人倒是瘦了一圈,瞧着可憐巴巴的。

“明天起,那藥不用喝了。”夜裏,魏曕對她道。

殷蕙緊張地看過來:“爲何?”

莫非是覺得她大概不會再生了,要納妾了嗎?

魏曕只是不想她再喫苦。

對上她慌亂的眼睛,向來膽小的女人,這會兒也不知道在胡思亂想什麼。

魏曕就把她攬過來,在她脖子處嗅了嗅,嫌棄道:“都是藥味兒。”

殷蕙身體一僵,剛想也聞聞自己,魏曕就……

既然他不喜歡藥味兒,殷蕙就斷了藥,說實話,她也不喜歡喝。

她運氣還不錯,京城的太子死了,建隆帝立了皇太孫,公爹氣得不行,暫且也沒有功夫盯着她的肚子。

魏曕就倒黴一些,與其他幾個兄弟一起,不斷地挨起公爹的罵來。

直到四月底,金國來犯,公爹的怒火終於轉移到了敵國身上。

別看公爹前面一年多都冷落魏曕,真到了要打仗的時候,他終於想起了魏曕的好,要帶魏曕一起去戰場。

殷蕙很怕,怕魏曕在戰場上遇到不測,她一邊怕,一邊在心裏埋怨公爹,這糟老頭,好事不想着魏曕,危險事第一個就叫魏曕去,心也太偏了!

魏曕卻沒有任何怨言,趁安順兒收拾行囊時,他在次間陪衡哥兒。

“爹爹,你要去打仗了嗎?”衡哥兒懵懂地問爹爹。

魏曕點頭。

衡哥兒:“什麼時候回來?”

魏曕摸摸兒子的腦袋瓜:“說不準。”

衡哥兒就趴到了爹爹懷裏。

魏曕低頭,聞聞兒子身上的奶香,眼底只有一片堅決。

他要讓父王知道,他這個兒子沒那麼沒用。

雖然是意外,馮騰的確是傷在他手下,馮謖也間接因此離去,既然他連累父王損失了兩員猛將,那就由他來補上。

只有他立起來了,她與兒子才能在王府揚眉吐氣,他不想再看她謹慎畏縮,也不想兒子將來在學堂被侄子們欺負。

大軍四月裏出發,冬月凱旋。

當晚的家宴上,燕王對魏曕讚不絕口。

殷蕙看着坐在對面的夫君,只覺得無比地驕傲,他本來就是一隻雄鷹,時運不濟纔不得不蟄伏那麼久,今日,他終於又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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