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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一束光,像是一條小徑,直直地從走廊通到房間內部。</p>

鍾斯嘉搖晃着身體,沿着光束緩步而出,插在脖子上的水果刀一晃一晃,囂張得彷彿在走紅毯。</p>

徐徒然當然沒打算乖乖等他走過來。她後退一步,目光在周圍飛快掃了一圈,迅速鎖定了離自己最近的應急燈——說是“應急燈”,實際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來。不亮的時候就是很普通的壁飾,亮起來後,卻像是一隻只睜開的眼睛……</p>

好在裝得並不是很高。</p>

徐徒然猛地一跳,朝着那枚應急燈揮出拳去。</p>

誰想雙腳還沒完全離地,忽感腳腕一緊。有什麼東西在拽住她的瞬間用力往下一扯,徐徒然一時失衡,咚地摔回地上。</p>

果然,觸手什麼的,最討厭了。</p>

徐徒然略顯不耐地嘖了一聲,使勁扯斷纏在她腳上的觸手。而這段糾纏的時間,已足夠鍾斯嘉大搖大擺地走到她跟前。</p>

“你剛纔捅我捅得很開心麼?”他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徐徒然,毫不掩飾眼神中的惡意。</p>

徐徒然:……</p>

她回憶了一下顧晨風之前談判的用詞,活學活用:“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麼。事情發展成這樣我也不想的,顧筱雅曾經說過,不要只顧着發泄情緒……”</p>

“……”鍾斯嘉的面容扭曲了一瞬。</p>

不是,能不能走點心?雖然你的話我一定不會聽,但你也不能拿現抄的臺詞來糊弄我啊?</p>

他冷哼一聲,很好地保持住了人設。淡淡的輪廓後面觸手伸展,一副準備將人大卸八塊的模樣。</p>

——就在此時,卻聽樓下傳來一陣凌亂的撞擊聲響。</p>

框裏哐當的,中間又混有“砰砰砰砰”的拍擊聲,聲音急促,接二連三,吵鬧不絕。</p>

徐徒然不由一怔。</p>

前面那種撞擊聲響她沒聽過,只能判斷出是某種東西被打碎的聲音,可後面那種砰砰聲響她卻挺熟的。</p>

分明是鐵皮櫃被撞擊發出的聲音!</p>

怎麼回事?</p>

徐徒然心中微動,旋即收斂心神,一腳朝着鍾斯嘉猛踹過去——後者顯然也正因這聲音分神,一時竟沒防備,直接被她踹翻在地。</p>

不過相應的,徐徒然的右腳處也傳來一陣疼痛。她無暇顧及,起身就往樓梯奔去,沒跑出幾步,又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迎面而來。</p>

“徐徒然!我來幫你了!”體委急急地說着,手上舉着一個腦袋大的花盆,擺出扔鉛球的姿勢。</p>

花盆鼓脹得可怕,表面開裂,露出些許詭異的綠色。</p>

徐徒然立刻明白了體委的想法,當即道:“東西給我!你別動他!”</p>

體委:……?!</p>

雖不明白徐徒然叫停的理由,不過他還是很聽話地收了準備扔鉛球的手,轉而將花盆拋給了徐徒然。</p>

徐徒然接住花盆,果斷轉身,照着身後鍾斯嘉的腦袋就是一下!</p>

因爲忌憚鍾斯嘉的攻擊反彈能力,她這一下並沒有使多少勁,即使如此,早已鼓脹到極限的花盆還是應聲而碎。一團綠色直接衝破土塊,落到鍾斯嘉的腦袋上,觸手般的草葉立刻扒着他的腦殼蠕動起來,彷彿蚯蚓般往裏鑽去!</p>

正是體委之前吐進花盆裏的那團小水草——徐徒然有些感慨,一會兒沒見,就長這麼大了。</p>

當然,現在並不是感慨的時候。趁着鍾斯嘉在那裏撕扯水草,徐徒然一把拔出插在他身上的水果刀,用力朝上扔去。離鍾斯嘉最近的應急燈應聲而碎,走廊裏頓時暗了一片,徐徒然又和體委通了聲氣,兩人分別沿着不同方向離開,中途不住砸去看到的應急燈。</p>

轉眼間,三樓走廊的應急燈就被砸了個七七八八,鋪下的光芒變得缺一塊少一塊。有些應急燈藏得刁鑽,一眼望去找不見,徐徒然也沒浪費時間,砸了幾盞後直接下了逃生梯,到了二樓,觸目卻是一片黑暗。</p>

腳下似是踩到了什麼,徐徒然摸了下,發現是應急燈的碎片。</p>

原來如此,她現在知道先前那種廳裏哐啷的聲音是哪裏來的了。</p>

逃生梯旁邊的房間黑漆漆的,裏面仍有“砰砰砰”的聲音傳出。徐徒然走過去,試着叫了一聲,跟着便聽顧筱雅驚喜的聲音響起:“徐徒然!太好了,你沒事啊!”</p>

只見顧筱雅和小米跌跌撞撞地摸黑從房間裏出來,徐徒然道:“什麼情況?剛纔那些聲音……”</p>

“都是我們弄出來的!”顧筱雅立刻道,“我和小米跑到房間裏面,吸引女鬼撞櫃子,等它不動了,我們就自己上去敲……這主意是學委出的。她說這或許能把鍾斯嘉引開。”</p>

“其他人都去砸燈了。學委在走廊那頭接應體委,其他人應該在一樓。”</p>

她邊說邊牽着徐徒然往前走,走到二樓樓梯口,正好和學委,以及從這邊樓梯上下來的體委匯合。徐徒然環視一圈,沒見其他人在,微微蹙眉:“班長不在,你們怎麼找出口?”</p>

“班長會給我們留痕跡的。”顧筱雅篤定地說着,低頭一番搜尋,忽然伸手往地上一指,“看,這個就是了!”</p>

徐徒然跟着望過去,只見地板上是一道瑩綠色的痕跡。</p>

她眸光微轉,很快明白過來:“是那罐夜光漆?”</p>

“嗯。不過之前接受光照不太足,顏色有點暗……”學委說着,跟在體委後面,與其他人互相攙扶着,小心往前摸去。幾人跟着夜光漆一路下樓,繞過大廳,拐進走廊,果然在走廊盡頭的衛生間外,再度遇上了顧晨風和班長。</p>

只見他倆正帶着油畫站在衛生間門邊,油畫上的藍色箭頭直直指向衛生間的方向。衛生間的門虛掩着,門縫後透出瑩瑩的藍光。</p>

“可算來了。”見所有人都在,班長明顯鬆了口氣,“鍾斯嘉呢?”</p>

“被困在三樓了!”體委搶先道,“徐徒然可牛了,一把飛刀把應急燈扎爆了!絕了!”</p>

徐徒然:“……”不,我是扔刀柄砸的,謝謝。</p>

心知現在不是聽人狂吹的時候,她連忙叫停,又問起班長他們的情況。班長一下打開了旁邊的衛生間門,語帶慶幸。</p>

“這個衛生間,開燈和關燈完全是兩種狀態。從箭頭的指引來看,這裏應該就是出口……”</p>

事實上,哪怕不依賴箭頭,也足夠看出這個出口的不凡——門後面不是廁所,而是一團旋轉着的藍色光團,一看就很像個出口的樣子。</p>

就是有那麼一點點違和。就像恐怖片裏出現奧特曼那樣的違和。</p>

“那……這就,可以出去了?”顧晨風嚥了口唾沫,緊張地環視一圈衆人,“誰先?”</p>

體委應了一聲,大無畏地站了出來,正要進去,卻被徐徒然拉住。</p>

“要不我先吧。”徐徒然說着,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進入光團,卻又停住,等了幾秒後,轉頭看向衆人,“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別的事。還是你們先吧。”</p>

說完又主動往後退去。</p>

其餘人:……?</p>

看上去一副事到臨頭又慫了的模樣。要不是徐徒然之前莽得彷彿鍾馗轉世,他們還真信了。</p>

班長心頭一跳,壓低聲音:“是不是有什麼問題。”</p>

“沒問題。可以進。我是真的有事。”徐徒然往後退了幾步,“你們先走吧。我很快就來。”</p>

她語氣一如既往得穩。經過這麼一番鬼屋驚魂,這幫純潔好少年對她的話也早已毫無懷疑——畢竟,徐徒然雖然不能炸魚,但做出的判斷基本沒錯過。</p>

只有顧筱雅皺起了眉:“你要去做什麼呀?我和你一起?你手還傷着呢。”</p>

“沒事。不疼了,你和他們一起出去吧。”徐徒然順口安慰着,將人往前推了推。</p>

她剛纔試過了。在表達出“要走光門離開”的意願之後,她的腦子裏沒有作死值的提示音響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足以說明着門的無害。</p>

而她所說的“有事要做”,實際也並非託詞——</p>

眼見着落在最後的顧筱雅也憂心忡忡地穿過了光門,徐徒然不再耽擱,立刻轉身,沿着班長留下的夜光油漆,一路走回了樓梯口,直奔三樓。</p>

樓上,被擊碎的應急燈落了滿地。斑駁的光影中,隱隱可見一個趴在黑暗之中的身影。</p>

正是鍾斯嘉。</p>

也不知道他和那水草撕得怎麼樣了。隔這麼遠的距離,徐徒然看不見,也懶得管。</p>

“喂。”她謹慎地站在一小片黑暗中,對着那團身影叫道,“問你個事。”</p>

那團匍匐中的黑影動了動,沒有說話。徐徒然無所謂,自顧自地繼續道:“你和這個桌遊,是合作關係對吧?”</p>

“……我說了。”這回鍾斯嘉卻是吱聲了,“它是工具。”</p>

“好的,那看來就是合作者的關係了。”徐徒然瞭然地點頭,“也就是說,你奈何不了它。它也沒法把你怎麼樣,是嗎?”</p>

鍾斯嘉給出了一聲標誌性的嗤笑:“是又怎麼樣?”</p>

“……”</p>

徐徒然靜靜望着他,默了片刻,卻搖了搖頭:</p>

“不對,你撒謊。它比你厲害。”</p>

起碼就她的感受而言,這個遊戲裏,絕對還存在着比鍾斯嘉更厲害的東西。</p>

另一方面,鍾斯嘉的話又證明了她新的猜測——對這個桌遊而言,鍾斯嘉本質還是“外人”。</p>

而同時,他也是玩家……</p>

“你在想什麼?”察覺到她的沉默,鍾斯嘉冷冷嗤笑起來,“你還打算做什麼?”</p>

“別白費心機了。你什麼都做不了。就算困住了我,你也殺不了我。而我——”</p>

“而你,哪怕遊戲結束,也會盯上他們。”徐徒然淡淡接口,“廢話沒必要說兩遍。”</p>

鍾斯嘉不爽地哼了一聲,眸光一閃,張口想再說些什麼——他想起徐徒然之前對“光”和“蛾”的概念表現出興趣。如果能用這方面的知識再釣她一下,或許能讓她在這裏多耽擱些時間……</p>

一旦拖過四十分鐘,她就再也走不了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聊勝於無。</p>

誰知還沒等他說話,徐徒然便再次開口:“就是因爲這點,所以我覺得,總得想些辦法。”</p>

鍾斯嘉:?</p>

徐徒然這話說得有些跳躍,以至於他一下子沒跟上。不想下一秒,更令他摸不着頭腦的一句話出現了。</p>

他聽見徐徒然說,我當時看見了樓梯上的黑影子。</p>

……?</p>

不是,什麼影子?</p>

聽見對方轉身匆匆下樓的聲音,不知爲何,一絲不妙的感覺爬上了鍾斯嘉的心頭。</p>

空氣裏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走廊斑駁的光線中,有扭曲的輪廓若隱若現。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鍾斯嘉的聲音忽然變了調。</p>

“……你想做什麼?”</p>

“我們說好的,彼此互利。我沒有違反規則,你不能動我……”</p>

“你、你別過來——是我把你帶出來的!如果沒有我……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p>

一聲慘叫在三樓的走廊響起,正匆匆跑向出口的徐徒然微微一頓,旋即加快了腳步。</p>

身後有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響起。徐徒然嘖了一聲,微微變了臉色。</p>

失策了——她還以爲黑暗對那個黑影也有限制作用。現在看來是她想當然了。</p>

早在她對着鍾斯嘉說出那句話的同時,作死值的提示音就已經響過一遍。首次破百的數值足夠證明她這次作了個多大的死。</p>

但還是那句話,她只是作死,可沒打算真死。</p>

耳聽着身後那種窸窣的詭異聲響逐漸逼近,徐徒然暗暗咬牙,在黑暗中悶頭往前一陣急衝。先前被鍾斯嘉反彈出的腿傷在跌跌撞撞的移動中疼痛得越發厲害,隨着身後那東西的逐漸逼近,又有絲絲寒意,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p>

淦。</p>

徐徒然面無表情地在心底罵了一聲,終於迫不得已,拿出了最終的planB。</p>

她一面儘可能地快速地移動,一面在腦海中調出了“技能加點”的操作界面。</p>

洗點!重加!四十點,全壓速度!Allin!Allin!</p>

被加了四十點的雙腿瞬間舞出了殘影。徐徒然驀然產生一種自己可以飛奔到月球的錯覺。她發誓就在洗點操作的前後,她的腦子裏絕對又有提示音出現了,但她無暇分神關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跑,拼命往前跑——</p>

氪了金的腿就是不一樣。硬生生地與身後那東西又再次拉開距離。</p>

轉過拐角,一個衝刺。班長之前用過的油畫被放在地上,藍色箭頭的所指之處,那扇光門還在緩慢旋轉着。</p>

不知是不是因爲時限問題,這扇門似乎比第一次見它時要小上不少……不過管它呢。</p>

身後那東西似是意識到她即將脫逃,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嘯。強烈的冷意從背後襲來,徐徒然腳步不停,身子卻半轉了過去。</p>

她不確定自己在黑暗中究竟看到了什麼,又或者,那本來就不是她該看的東西。</p>

她只強撐着,衝着自己的正前方,有力且堅定地豎起一箇中指。</p>

又一聲作死值到賬的提示音響起。徐徒然轉頭,毫不猶豫地撲進了面前的光門之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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