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4章 君子劍

我叫華不羣，江湖上的一名散修，與其他散修不同的是，我的名聲不錯，有一個‘君子劍’的美稱。

平日裏我也竭盡所能的讓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符合這‘君子’二字，因爲我很清楚這個稱號對我而言有多麼重要。

沒錯，我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君子,只不過是這江湖中掙扎生存的芸芸衆生裏的一員。

但比起他人，我有一些小聰明，也更加明白如何借用名氣的力量。

所以因爲這‘君子劍’之稱，一些小勢力通常會將我奉爲上賓，其他散修也都會賣給我幾分薄面。

這讓我的生活過得還算滋潤，同時也體面許多。

不過凡事都有兩面,這一次我也因‘君子劍’這個稱呼,不得不前來玄陽域，又因我的聲望夠高，所以也擔負起了指揮散修的重任。

玄陽域很怪，這是我來到這裏的第一印象。

玄陽巨城城主與當地勢力親密無間的合作還在其次，關鍵是我發覺此地的天外來客很活躍。

一直我都覺得天外來客是一種雖然和我們很像，但實際上卻完全不同的生物。

他們渴望戰鬥，甚至可以說是唯恐天下不亂，一些想法和舉動根本無法以常人的角度去理解，有的時候很正經，有的時候又嬉皮笑臉。

若用天外來客自己的話去說，那就是一羣神經病。

沒錯，我自認對天外來客比較瞭解，私下裏接觸的也很多，不過並非我主動接觸他們，而是有幾個天外來客天天纏着我。

起因只是因爲他們聽說了我的名字和稱號。

我不喜歡他們，因爲他們看我的眼神很怪，甚至可以說是無禮至極！

所以我不懂這麼重要的大決戰中，玄陽聯盟的幾個負責人對天外來客的重視程度，要遠遠超過我們散修。

但當戰鬥開始的時候,我隱約好像明白了什麼。

我所在的西方戰場很亂,之前玄陽聯盟那邊也並未分配給我們什麼一些主要任務，只是表示當戰鬥開始後，我們可以隨意發揮。

甚至戰鬥過程中，想要離開也不會有人站出來阻攔。

總之我理解的意思是，有我們沒我們都是一個樣子。

這種態度也讓我熄了與之商議報酬的想法，這也是我平日裏的工作之一，每一天都會有一個小勢力成立，也會有一個小勢力滅亡。

對此大玄皇朝都是放之任之，只要不在城裏搞事，不傷害到平民，大多管理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而我的作用則是組織一部分想要賺取錢財的散修，接受一方勢力的僱傭加入勢力之間的戰鬥。

因爲我這個稱號的關係，很多小勢力都比較信任我，至少不用擔心我出現戰後反悔，或者反捅一刀的事情。

但同樣因爲這個稱號，我每一次的選擇必須慎之又慎，決定的僱主一定要是正義的,畢竟我清楚我有如今的地位，完全取決於我的名聲。

名聲毀了,華不羣也完了。

而這次的戰鬥在我看來完全沒有油水可撈,首先玄陽聯盟對散修的態度就是你來了無所謂，不來也行，總之別搗亂愛幹嘛幹嘛。

關鍵其中一些散修的想法也不是爲了撈什麼好處，只是受到那英雄之名的影響，自發的前來幫助玄陽域的民衆抵擋獸潮。

在來的路上我也見到了一些流離失所的村民，甚至目睹過一個小村子被獸羣淹沒的全過程。

我的心中雖然升起一絲憐憫，但我清楚這種情緒對我而言太多餘了。

況且這種類似的現象我本就見到過一些，比起獸喫人，人喫人其實更加可怕。

有的時候死亡還不算最痛苦的，世上有的是生不如死的慘事發生。

我很糾結，也很擔憂，因爲我怕死，可我又不能退，至少在這個時候我若是撤了，自己多年苦心經營的名氣就全都完了。

懷着這種忐忑不安的心情，戰爭打響了。

玄陽聯盟準備很充足，上來就給了巨猿王一個下馬威，之後的分割戰術也避免了我們被獸羣的大勢第一時間壓垮。

但在西方戰場的戰鬥依舊很辛苦，武者與兇獸數量上的懸殊還在其次，因爲我發現有一些散修貌似並非是純粹爲了正義而戰。

他們划水劃的很明顯，除非被兇獸逼之不得不動手的地步，否則就是到處亂轉。

我感覺到了事情有些不對勁，可我還是不能退，畢竟戰鬥纔剛剛開始。

而這個時候，天外來客開始發威了，他們用一種奇怪的手弩將一根根木棒射到一頭頭吞土獸的身上。

隨即吞土獸就開始暴走，然後發了瘋的攻擊着四周的兇獸，那畫面太過悽美，看了一遍的我，已經不像再看第二遍。

不過必須承認的是，這種戰術很有效，所以我開始安排一些散修去保護天外來客。

同時我的心中也在盤算，如果這次戰爭獲勝，作爲散修中的指揮者，那這無疑會對我的聲望有極大的提升。

至少在散修這個圈子裏，我又有了一份值得吹噓的事蹟。

但事情往往沒有這麼順利，隨着一些天外來客莫名離去後，西方戰場的壓力逐漸增加，雖然還有部分天外來客同樣用那手弩攻擊吞土獸。

可他們的配合很糟糕，爲此我們這些臨時聚集起來的江湖人士的傷亡情況也開始直線上升。

我又有了一次退的想法，所以我在思考一個合情合理的方式，就算讓自己趁機受一點傷也在所不惜。

畢竟活着纔是最重要的。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我多年塑造的三觀被擊碎，那退出的想法也爲此消散。

如山嶽般巨大的人臉虛影，似天威般恐怖的壓迫感，以及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大氣魄。

那是秦凡，一個在我的瞭解裏，很不尋常的男人。

作爲無憂山莊的莊主，又隱隱是這次玄陽聯盟的真正盟主，他卻只是一個無法修煉武道，且命不久矣的病人。

在他的身上有很多祕密是毋庸置疑的，甚至我聽說就在最近無憂山莊得到了某個消亡於歷史長河中的頂尖勢力的傳承。

這類人以我多年的江湖經驗就是能避就避，因爲祕密代表着麻煩。

但此刻一些固有印象都被擊碎，我不敢擡頭仰望那巨大人臉，心中卻升起了對此戰將要勝利的充足信心。

可接下來現實又狠狠的打了我一個嘴巴子，我一直注意的那些奇怪的散修中，一部分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另一部分卸下僞裝，露出萬毒宮那標準的墨綠色長袍裝扮，然後衝入兇獸羣裏開始放毒。

原本我還以爲他們是幫助我們的，結果所看到的是中毒的兇獸沒有死，反而一個個跟瘋了一樣向着一個位置猛衝而去。

這一瞬間西方戰場已然崩潰，本來還竭力抵抗的一部分江湖人士也被兇獸再一次凝聚的大勢淹沒。

而我與其他倖存的散修趁機躲在一處山澗內。

“怎麼辦？”

其實問出這三個字我就後悔了，因爲想要放棄戰鬥的早就跑了，兇獸的攻勢雖然兇猛，但很明顯是朝着中心戰場去的。

除了一開始深入兇獸羣的一些武者跑不掉之外，其他的稍加小心還是能勉強脫離出去。

“我要爲張大哥報仇！”一個有着娃娃臉的武者，握緊拳頭兩眼含淚道。

“我也要爲了我的兄弟報仇！現在退了的話，我回去還怎麼跟他的家人交待！”一個大漢雙目赤紅，右手握緊的大刀因情緒過於激動而開始顫抖。

“這一戰能贏的！還有秦莊主......可是爲什麼他剛剛不出手，難道是有意縱容那些兇獸殺光我們嗎！”

一個武者低下頭，他的嘴脣已經咬破，點點殷紅的血珠滴落地面。

華不羣知道自己此刻必須站出來，於是神情認真的說道：

“秦莊主應該是被實力更強的高手拖住了，你們看那些兇獸都是朝着中心戰場聚集，這情況顯然不太對勁。”

華不羣清楚這個時候其實是一次退出的好機會，他只要暗中煽風點火幾句，便能讓所有人將仇恨對準秦凡，接着就可以合理的撤出戰場。

但他不敢，那巨大人臉給他的印象太可怕了，他很肯定就算決戰中兇獸一方贏了，秦莊主也不會死。

那一旦事後清算的話，自己將必死無疑。

更重要的是，他發覺在場只有少數幾人是認同剛纔那位武者的說法，其他人貌似都是覺得秦凡是被某個原因拖住了。

就算自己不開口的話，也會有人當即站出來反對那人的說法。

畢竟武者天生就尊崇強者，再加上這段時間他們聽到過秦莊主的風評極佳，仁德之名更是傳遍混亂之域。

除非有準確的證據，僅憑猜想是很難將秦凡的人設推翻。

況且如今待在這裏的，都是想要繼續戰下去的，他們能夠獲得勝利的唯一希望就是秦凡，這一刻不會有人親自將其掐滅。

“華前輩，剛纔我看到赤袍軍和玄陽衛已經轉移到中心戰場，並將兇獸羣完全攔截，我們去與他們匯合趁機再殺幾頭獸崽子吧！”

華不羣點了點頭，這條建議既可以最大限度的保命，也能確保自己的名聲不會垮掉。

其實他的心中還有一丟丟的小心思，因秦凡是他見過目前來說最強大的武者，如果能趁機在他面前刷一下存在感，對自己總是有利無害的。

隨即衆人向着中心戰場而去，華不羣並未見到莫昊林，但被赤袍軍的一員副將安排守在一個缺口處。

兇獸的大部分壓力都被赤袍軍和玄陽衛擋住，可僅是這小部分壓力也讓衆人拼殺的極爲辛苦。

即使一個又一個同伴倒下，其他人卻並未選擇離開。

這些武者裏有的是爲了心中的正義，有的是爲了報仇，有的是渴望一場痛快淋漓的戰鬥，有的或許與華不羣一樣，戰着戰着就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

此刻華不羣的一身白衫也被染紅，握住劍柄的右手開始微微發顫，他下意識揮動着長劍擊殺着一頭又一頭兇獸，大腦思維卻完全亂做一團。

‘我應該離開的，以我的實力現在跑的話來得及！’

隨着兇獸因爲巫涌的遺計開始燃燒生命力的那刻，華不羣的內心開始瘋狂動搖。

直至......

“華前輩，幫我報仇！”那個娃娃臉的武者，擋在了華不羣的後方，他的胸膛被一頭疾風烈豹的右爪穿透。

可他手中的長刀卻握的很穩，就是臨死之際也用出了全部的力氣，一刀將那豹頭劈成兩半。

這一刻的華不羣來不及傷心，甚至都顧不上去看那位武者的屍體一眼，因爲又有幾頭兇獸向其撲來，但此時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個字。

殺——！殺殺殺殺殺！

逃跑的想法已經被其丟掉，因爲他很肯定自己一旦離開這裏，今後的每一天他都會在懺悔中度過！

武者的血性完全激發，他的劍再無任何猶豫，其他的武者也是如此，當沉浸在殺戮之中後，他們也變作了一頭頭可怕的猛獸。

不過與面前的那些兇獸不同的是，他們心中還有一抹燃起的希望。

而巨大人臉也在這個時候再次出現在天空上。

——結束了。

華不羣呆愣愣的看着腳下，在巨大人臉講出那句【去迎接屬於你們的勝利吧。】

他的理智已經消失，他只知道自己在殺殺殺殺殺，直到衆人的歡呼聲將其驚醒。

“贏了是嗎？”

一旁倖存的武者們給出極其肯定的答覆，只是當衆人看着混在獸屍中，同伴們的屍體後，一個個都從喜悅的情緒裏逐漸冷靜下來。

他們自發的將一具具屍體搬運到旁邊被鮮血浸透的空地上，沉默的做着這機械式的動作。

“華不羣，莊主要見你。”

本來一同扛屍體的華不羣神色一愣，看着面前突然出現一個揹着一柄長弓的男子，點了點頭後便跟了上去。

同時他的心中暗下決定，自己必須給那些死去的兄弟們爭取安家費，就算拼着得罪秦凡也在所不惜。

這都是爲了他的人設，對，他是君子劍，這個時候必須由他站出來！

“秦莊主......”

結果他的話剛開口，便被秦凡打斷道：“你們都是英雄，感謝你們的幫助。”

“我......”

看着秦凡彎腰一禮，華不羣一時有些失言，但他咬了咬嘴脣後，還是決定繼續爭取安家費的事情。

但這一次又被秦凡打斷道：

“稍後戰利品的問題，會由赤袍軍、玄陽衛、黑暗聯盟以及天外來客各派出一個代表與你一同商議。

至於死去的這些英雄的撫卹金，我會委託通天商會帶我轉交給那些死者的家屬，這也需要你提供一些幫助。

此外通天商會的四掌櫃已經派出一個大型商隊前來統計戰利品的價值，稍後那些材料都會換成金銀，這也方便你們分配。

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提議......”

“什麼？”華不羣下意識問道，這一刻他已經發現秦凡與平日遇到的那些勢力之主完全不同。

對自己的態度上，他感到了真正的尊重，這讓他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感動，畢竟對方的實力如此強大，倒是他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你看看那裏。”秦凡指向後方。

華不羣眨了眨眼，目光轉向遠處的無璃鬼河，被眼前震撼的景象驚得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