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丈紅泉落，迢迢半紫氛。奔流下雜樹，灑落出重雲。
隨着桃花散去，黑彌勒已然發現他們處於一座山腰的小亭之內，旁邊則是飛流直下的瀑布，秀麗巍峨的景色使人不由心曠神怡，一時間他都有些恍惚在欲界經歷的一場場激烈廝殺，只是一個夢境。
但當他將目光看向坐在其對面，一襲服裝換作白袍錦衣，雙手正行雲流水的開始沖茶洗茶的溫潤男子之時。
心間的那股暢然輕鬆卻驅散一空，留有的唯剩一陣驚懼和煩躁。
因爲黑彌勒清楚，在此時此刻此地，其一切已經完全陷入對方編織的幻境之中，爲此竟讓其開始懷疑現實發生的一切是否爲真實。
那這也代表，對方有着讓其自發沉淪，甚至於恍惚間莫名身死的強大實力。
隨即黑彌勒苦笑一聲，接過秦凡放入石桌上的茶杯後，輕抿一口。
茶香四溢，甘甜清冽。
果然連味覺也完全被支配了
然後他神色有些微怔的看向桌上的茶杯數量。
秦凡一個，自己一個，黑如來和黑燃燈則是各兩個，此外還多出了一個空的杯子。
‘還有人要來？或是說又要讓自己體驗一次與心魔爭搶身體的感覺？’
從魔潮在雲鴻策的掌控中完全爆發開始，秦凡在拿到蕩千滅給出的仿魔珠後，便盯上了黑彌勒。
那個時候的黑彌勒聽到師休所言，準備與嶽遲宗等人匯合，接下來便是嶽遲宗大展身手以一人之力暫時攔截風月二人，但他沒有預料到的是，第三人·秦凡也近乎在同一時間對黑彌勒出招。
而對方則是近乎毫無反抗之力的陷在幻境之中，並體會了一番他如今兩個弟弟的這種奇特感受。
也就是因爲認識到雙方實力上猶如天壑的差距，且不知秦凡的真正用意，這才讓其神色糾結，心中也開始萌生了最糟糕的可能性。
“大哥！”X4！
黑彌勒擡起頭看着同樣圍坐在石桌前，卻變成兩頭四臂這種怪物般的兩個胞弟，且聽着他們齊齊叫自己大哥的時候，竟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回答，已經有兩位老弟先吵了起來。
“那是我大哥！”
“你大哥就是我大哥！”
“你這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怪物也配叫我大哥爲大哥！”
“你說我是怪物，豈不是就在罵你自己，甚至捎帶腳的把大哥也罵上了！”
“敲你嗎！你這是逼佛爺破戒！”
“你破的戒還少嗎？心中難以剋制的殺念、暴力、權欲，渴望着走到臺前享受萬千信徒的跪拜和崇敬，你早已經違背了向佛之心！”
“敲你嗎！你說的不是我！”
“對，不是如今的你，而是我，我即爲黑如來！不，或者應該自稱爲殺如來！”
“殺如來？你要殺我？”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只有殺了你，我才能成爲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大哥也將永遠是我一個人的大哥！”
隨即黑如來和殺如來開始互相掐着對方的脖子，只是在秦凡的領域之中，其一身偉力都好似被剝奪的一乾二淨，徒留體魄強度，這也導致他們掐的手臂開始凸青筋，也並未造成一絲真實傷害。
而燃燈組合這邊要淡定許多。
“你叫什麼？”
“貪燃燈。”
“我內心的另一面很貪嗎？”
“不貪嗎？對修行資源的渴求，對地位的貪戀，對一切美好事物的病態掌控，你不止想要握住未來，更放眼於過去和現在。”
“這樣嗎果然夠貪，但修行路上，不貪如何前進，我三兄弟走到這一步，還不是因爲夠貪也夠狠。”
“沒錯，所以我很欣賞自己，也很確定未來是你的也是我的，更是我們的。”
“阿彌陀佛。”X2
一聲佛號之後，代表心魔的貪燃燈其身影虛幻了許多，好似輕風下即將吹滅的燭火，而黑燃燈本人的氣息卻高漲了一截，但同時其表情不再那般悲天憫人，揚起的微笑中透着一股邪異。
此刻，他微眯的雙眼好似正帶着一股得意的看向秦凡。
“鬼尊，多謝你的幫助。”
“幫助？”秦凡擡起頭看了對方一眼，視線着重在將要飄散的貪燃燈臉上停留了一瞬，然後笑了笑道，“你覺得自己接受了心魔的存在，便是悟了，也就可以破開我的三階領域了嗎？”
“難道不是嗎？我接受了自己的貪婪，且不介意成爲貪燃燈，人生之路唯有一貪才能風順雨順，我更願意以一個貪字作爲此生的指引方向！那如今的我”
“你既以成爲貪燃燈，被自己的心魔所掌控，你還覺得自己贏了？”
“誰說我被其所掌控！我接受了他，吸收了他，融合了他”說到了這裏黑燃燈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一次他發現自己的左側臉頰中分裂出另一張臉，那張臉正發出恣意愉悅的笑聲。
“不，是我融合了你，接下來讓我成爲唯一的貪燃燈吧。”
這一刻，黑燃燈感覺自己的意識受到強烈積壓，那股明明是從其心底萌生的貪念，卻完全脫離掌控，開始全面進駐其精神海，並謀奪他身體的掌控權！
“鬼尊大人！”見到黑燃燈的情況有些不對勁，黑彌勒焦急的看向秦凡，並放下自己的面子用了尊稱。
而秦凡在淡定的飲下一口茶水後，茶杯輕輕放到石桌後，清脆的聲響好似讓一切開始急速倒退，將黑燃燈又恢復到兩頭四臂的形態，其中的貪燃燈在看向秦凡時，眼中充斥着惡毒，還有一股化不開的畏懼。
對此，秦凡只是輕聲說道：
“我不喜歡你的眼神，別忘了你之後還有癡燃燈、惡燃燈、情燃燈、傲燃燈”
“是，大人，我立馬改！”貪燃燈連忙收拾好自己的表情，並討好的舉起茶杯，恭敬的向着秦凡微微低頭示意。
“這還是心魔嗎.”從秦凡與貪燃燈簡短的兩句交談中，黑彌勒推斷出很多信息。
他設想過像是黑燃燈這般，通過心魔具現化來讓自己更進一步，但如今看來，只要自己的心底存在一絲邪異念頭，這點念頭就會被秦凡放大至成爲心魔的程度。
而在與心魔的對抗中，秦凡很明顯是可以拉偏架的。
那這就代表他想要突破這個領域，除非依仗硬實力，否則就要一次又一次的擊潰在秦凡幫助下急速成長的另一個自己。
同時在這期間，其心中難免又會增生出一些負面情緒。
就用剛纔秦凡的話來說，所謂的厭彌勒、懼彌勒，懶彌勒、憂彌勒可能都會出現
殺不完，鬥不盡，即便自己勝了，一個完全拋卻慾望，甚至可能對修行都再無一絲進取之心的自己，那還是真正的黑彌勒嗎？
這是一場只會面臨失敗的死局。
充分認識到這點後，黑彌勒向着兩個同樣有所聯想的兄弟示意一個眼神，黑燃燈和黑如來接收到了眼神中傳來的信息後，乖巧的拿起茶杯，輕輕飲下。
這一舉動已經代表着低頭。
而見眼前的茶喝完一圈後，黑彌勒主動開口道：
“接下來在欲界中，我們會配合你的行動。”
秦凡擡起頭，略顯意外的看了一眼黑彌勒，對方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更加識時務，不過聯想到時間模擬器中的一幕幕，三黑的死仇從始至終就是波旬。
與鬼市的敵對，不如說是因爲大方向上的立場。
但從三黑對天外派來的使者下手開始，其根基已經從整個禪宗，退步到只有淨土宗的程度。
這淨土宗說來和鬼市還真沒有一點私仇血恨，當時在刀山之巔大戰上，殺的那些僧人也沒有一個出自淨土宗，而是來自早已經被鬼市和東廠聯手覆滅的七寶禪院。
所以從三黑的心態發生變化，並於外界開始少林寺內部爭權之時，原本在勢力界面中，穩坐第一席的佛土禪宗的名字，也已經悄然消失。
不過如今黑彌勒的這種表態，卻並非秦凡所需要的。
他微微搖了搖頭，這讓黑彌勒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畢竟都低頭到這個份上了，難道對方真要殺了自己三兄弟，亦或用些不知名的手段進行強制奴役才滿足嗎。
而秦凡只是看到黑彌勒的表情變化，就明白對方所想，他開口說道：
“我確實需要你們的配合，卻並非是這種在死亡威脅下的妥協，也不止是要在欲界內的合作。”
“你”黑彌勒一時有些失言道，“就算我說自己全身心的臣服於你，你相信嗎？你覺得到了法相境的強者，會如此輕易的臣服於某人？”
“不是臣服，是合作。”突然響起的陌生聲音，讓三黑神色一愣，原本空着的那個茶杯也已經填滿茶水，一隻白皙有力的手掌正握住茶杯，輕飲一口。
“好茶。”
雲鴻策吐出一口熱氣，隨即有些好奇的環顧四周，最後視線停留在黑彌勒的身上。
“你的方向錯了。”
“什麼方向？”對於這位赤羅魔國的軍師，黑彌勒早有了解。
“殺掉波旬，以此向天外證明自身價值，想要間接削弱解決禪空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爲此甚至不惜控制一衆天外使者。”雲鴻策放下茶杯，認真的看向對方道。
“你走的這一步，大錯特錯，師休和嶽遲宗的所作所爲，包括在六天祭王臺前，發生的天外使者統一針對鬼市一事，難道就沒有讓你有所聯想嗎？”
黑彌勒雙眼微微眯起道：
“你說的是關乎天外的顏面問題，這點我想過，只是要考慮山海界本身的價值所在，萬疆佛國這邊是必須要倚重一位本土人士，而對於天資出衆之人來說，一些小錯誤總是值得原諒的。”
“你確定是小錯誤？狼比狗有殺傷力，但要是做出選擇的話，世人只會傾向於後者，因爲忠心耿耿的狗比起養不熟還喜歡自作主張的狼，更加值得培養。”
黑彌勒沉默，他的計劃自然不會這麼天真，只是其中還有一些關乎萬疆佛國內部的權勢之爭，不適合在此刻談起。
而云鴻策也從對方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些東西，繼續說道：
“其實做一個等着被他人施捨的狼或狗，都不是一個好選擇，爲何不做人，做魔。”
“你的想法有些天真了。”黑彌勒搖了搖頭，神色有些失望。
“我知道你指的是實力上的差距，但這不影響我們換一種態度來對待那些高高在上的天外人。”雲鴻策淡定說道。
這句話也引起了三黑的興趣，只從他們是第一個敢對天外使者下手這件事情來看，其心中不存在對萬疆佛國的忠心，說白了所謂的討好都是爲了資源和利益。
“禪空是死在這次欲界大戰之中。”雲鴻策突然的話音一轉，讓三黑神色一懵。
“從始至終你們就沒有殺死他，他只是因爲來了這欲界內，遭到了波旬的算計之後，才意外身死，同樣死在這裏的還有師休、嶽遲宗、知寧師太、青家兄弟等近二十名天外強者。
這件事所有欲界的倖存者都可以作證。”
“你的意思是”
“說白了天外想要獲取信息，第一優先肯定是那些使者，但他們要是死絕了，所謂的真相還不是我們嘴脣一碰一合，只要咬死這點，這就是唯一的事實！
而這樣比起你們殺掉波旬，只自以爲的給萬疆佛國留出一個選擇，豈不是好得多。
況且最重要的是，這將是我們共同守護的祕密。
祕密有的時候比利益更值得信任，不是嗎？”
雲鴻策輕輕搖晃手中茶杯，青綠色的茶水掀起一陣細小旋風，蕩起的漣漪彷彿吹皺了天邊的一朵白雲。
“我們是可以合作的，而且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一件事。”
本就因爲現場局勢的驟變，加上接連死去多達兩位數的天外強者，再由雲鴻策點出的一個看似更容易施行的計劃，已經確實讓三黑的想法發生了些許改變。
而對其將要說出口的最後一句話，三人也同時豎起了耳朵，開始專心聆聽。
“比起糊弄那些兩眼一抹黑的天外人，顯然對付鬼尊大人還有鬼市，應該更讓你們感覺到壓力巨大吧，特別是作爲禪宗的首領，你們可是親眼目睹了鬼市在以一種多麼誇張的速度成長至今。
所以，還要繼續爲敵嗎？”
感謝【尚寒】的萬賞！距離上次大額打賞已經好幾個月了，其實我最近寫的都有些蔫兒了，這一記萬賞絕對妥妥的強心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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