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另一位神明

面前的男人戴着一張由黑色羽毛組成的單孔面具，樸素的黑衣黑褲，傲嬌和貴氣全無，僅剩幼稚和陰鬱，像只吃得太撐導致自我認知障礙的黑貓。

如果不是心中使命感沉重到快掉地上，時祈淵怎麼也不能相信這是陸忘。

“嘿！”陸忘揚起調子，將走神的某人拉回：“我在問你哈！”

又來了，奇怪的語氣詞！時祈淵壓制心中的震驚回覆：“哦，我來找人。”

“嘿嘿……找人啊，我也可以。”

陸忘“嘿嘿”笑着靠近一步，笑得時祁淵滿身雞皮疙瘩，連忙後退一步。

“我找一個男人，比我矮一些，模樣可以畫給你看。”

“沒問題，不過先談價錢？”

時祈淵拉下臉，兩手一攤：“你需要多少錢？”

“看難度，本區的人100古幣，友好區200古幣，未知區域500古幣。”

“謝謝，不用了，我並不知道他在哪個區。”

時祈淵無奈地委婉拒絕，您真是會喊價，我現在全身家當也只有44塊錢，還欠了您一屁股債。

他看向大廳頂部不斷顯示需求的黑色霧氣，禮貌發問：

“怎麼在上面發佈需求？”

“你認爲那個上面就會比我便宜？”

陸忘端起時祁淵剛剛放下的紅酒，掀開一點點面具，將杯子裏的吸管放入口中一口氣喝光。

“上面都是匿名需求，最少50古幣起價，你這樣的情況，嘖嘖……不開到500以上怕是都沒人接。”

“嗯，我知道了，謝謝。”

“真不考慮再跟我談談？”

“談過了，目前來說不太合適。”

“切，沒眼光。”

時祈淵感謝完裝瘋賣傻的隊長，爲避免露餡選擇趕緊離開。大廳衆多賓客，除去陸忘沒有人搭理他，他身上的錢又連最低標準都達不到，心想這次就算了，等下次湊齊資金換個正常點的裝扮再過來。

……

紅房子一樓，風七從鐵架牀上翻身下地，板着臉走到桌子前坐下，左右看看，只有側面老老實實坐着的深淵之子面前有水，直接搶過來喝光。

“今天學習怎麼樣了？”

“我……”

“你以爲都跟你一樣，拿着本書就能自己看會了？”對面的三更依舊在看書，頭也不回，“自己跑過去睡覺把人丟給我，我又沒空。”

風七一雙手伸得老長，“啪”地合上三更面前的書。

“別找了，莫老爺那種情況不是人人都可以。”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辦法，我時間不多了。”

看到三更臉色變得難看無比，風七將書打開還原到之前的模樣，側過身去一隻腳踩到凳子上，無聊地看向頭頂。

“司英又開始了。”

三更的視線回到書中，臉色變得溫和，搭話說：“不覺得現在吹得歡快些了嗎？他下午出去過一趟，可能交到了新朋友。”

“上次還是在三層跟污染物做朋友。”

“是啊，後來污染物被隊長宰了。”三更快速看完一頁文字，將紙張翻過去，“隊長的控制慾在他身上體現得真是淋漓盡致。”

一想到說隊長不是風七會立刻翻臉，三更不想影響看書找資料，所以又立刻自己補充道：“不過隊長應該有自己的道理，我還是抓緊時間看書吧。”

風七已經提着深淵之子離開桌子，剛剛睡醒嗓子有些不舒服，想要出去抽根菸，這幾天她習慣了走到哪都帶上甘蔗，甘蔗也跟塊粘牙糖似的一直跟着她。

“我出去一下。”

“好，幫我找華伊要點咖啡過來。”

“自己喊。”

一高一低兩個身影離開房間，三更又翻過一頁，頭仰向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

好運娛樂室頂層。

時祁淵走到大廳門口正準備拉門出去，突然感覺臉上面具的沉重感消失，連忙拿手去摸，接觸到的卻不再是突兀的鳥嘴面具，而是一張質地不明，手感很粗糙且佈滿裂紋的面具。

上面孔洞的分佈很熟悉，正是之前誤入女性探險者協會戴的那張！而這次他的衣服也發生奇特改變，成爲連成一體的黑色，無法辨別材質。

“晚上好。”身後傳來一個滄桑緩慢的聲音。

時祁淵疑惑地轉過頭，同時瞥到四周場景彷彿凝滯，所有人都被一層半透明的白色隔絕在外。

剛剛問好的是一位看不出年紀的男子，灰髮，戴着同樣粗糙質感的白色面具，只是沒有破損的痕跡，由一塊塊分裂的形狀組成，眼部靠右的地方缺損出一塊三角形做爲開孔，裏面是一隻灰白色的瞳孔。

男子穿着形狀感頗強的服飾，有些科幻片裏面大反派的感覺，但他雙手交握於身前，兩腿微開放鬆站立，姿勢和說話語氣都顯得十分謙和。

“沒想到你也對這裏有興趣，路過？還是別的目的？”

目前一切信息都在告訴時祁淵，他又被誤認爲某個神明瞭，而對方的說話語氣並不像女性探險者協會上那些人一樣謙卑，說明位置更高，很可能就是另一位神明，真正的神明！

時祁淵腦中快速進行着分析，對方沒有直接攻擊，而是先進行了詢問，說明並無明顯的惡意，處於可以談判的階段，並且對他是神明這件事有一定的肯定和尊敬。

“也”字說明他是對交流會有興趣而過來，而不是因爲自己，並且他不知道自己的目的。

“只是路過。”

時祁淵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在不確定面前這位神明的立場前，他不想多出一個無法撼動的敵人。

“只是路過？”男子面具下發出一聲輕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刀汀魯。”

對方讀出“刀汀魯”的時候，並不是使用的正常音節，聽起來更像是某種怪獸在混沌的空間中，從與人類口腔構造並不相通的發音器官裏，發出一種含糊不清的發音。

時祁淵的內心從震撼快速過渡到焦灼，面前畢竟是真神，很可能認識其他神明。他們的名字也很可能有獨特的體系。他向自己說出名字，以示友好的同時也是在分辨。

怎麼辦？不說，對方還有一萬種試探的方法，說了，會被立馬揭穿。

要不，禮貌地詢問一下那位接連回應他祈求的存在之名？

似乎不是太好的主意，目前爲止還不清楚那位存在爲何要接連相助，目的完全不明的情況下，當着人家的面在另一位神明前冒充，很可能直接被抹殺！

正當他企圖盜用未知存在名號又覺得過於魯莽放棄，變得有些不知所措時，突然覺得腦海中多了一道聲音。

時祁淵的神情變得嚴肅，他努力在口腔中集滿口水，用氣音結合鼻腔嘆氣的方式，發出聲調下墜的一個單詞：“西魄沃。”

這是那位存在剛剛通過某種方式直接傳達到他腦海的名字。

“西魄沃！”對面的男子跟着讀了一遍，最後一個音節被他拉得略長，空曠的尾音在四周飄蕩一圈才消失。

“是你啊……”男子朝後小退一步，他的語氣中明顯多出一絲謹慎，“你復活了？”

什麼叫復活，西魄沃還死過？時祁淵看出對方的氣勢下落，當即加強自己的底氣。看樣子西魄沃在神明之中也是屬於了不起的存在。

“我就站在你面前。”

“放心，我不會將你復活的事情告訴別人，我們是盟友，不是嗎？”

“希望是。”

“我等會就離開二層去其它地方，”男人見時祁淵承認自己盟友的身份，語氣變得稍加輕鬆，“不如讓我們做一些盟友的遊戲，爲這場見面增加樂子？”

時祁淵做出隨你的手勢。

對方將周圍隔絕的白色變得更加透明，朝向彷彿在另一個空間的賓客們說。

“命運讓我們在這裏相聚，而你於衆人之間找出了我，那麼，我們各自在這羣人中選一個幸運兒，讓他們相互獲得我們的一次直接回應。”

“我選他。”男子朝陸忘指了指，回頭看一眼時祁淵，又轉回去：“我不可以直接干預他們，但你可以，相信你有辦法能使我做出迴應。”

時祁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神明不可以直接干預凡人？！難怪深淵沒有成立各種以神明爲信仰的派別，應該是深淵的自我保護機制，沒有法治的世界，過強力量的干預很可能導致不可預計的災難。

但是西魄沃可以……所以面前的神明知道他的名號後放低了姿態，並且依靠這種所謂遊戲做出試探以及討好。

“好，我選擇最後進入交流會的人。”時祁淵做出回覆，既然對方說是自己將他拉進去，那就是說帶上神明面具之前的他可能並沒有被認出，等會做個測試就知道了。而且，這種好機會怎麼能給別人！

“沒問題，希望你現在還能使我指示成功，之後我會離開這一層。”刀汀魯說完跨出步子離開白色隔離。

這層空間還在，果然是時祁淵將他拉入，雖然不明白是什麼原理，但並沒有導致什麼壞事。

時祁淵松下口氣，學樣跨出白色屏障，他的面具恢復成黑色鳥嘴，也融入賓客們之中。

很快，他腦海中就出現一道滄桑的聲音，以使者的名義向他傳達可以贈送一個迴應之事，並且提示他如果聽到就做出手放在頭頂的動作。

那位神明果然不知道戴着黑鳥嘴面具的人也是我，而且他不是以自己名義向我提示，而是使者，這麼說我會不會是西魄沃看中的使者預備員？但是西魄沃既然能直接干預深淵還要使者幹嘛？

時祁淵做完要求的姿勢，開始思考自己怎麼去指示陸忘，直接跑過去說，喂，有個神明跟人家玩遊戲，說要送你一次迴應？太傻了，不說也不妥，人家之所以讓他也挑一個人，就是在進行試探，而且都答應了……

正想着，他看到面前的陸忘突然愣了一下，然後將手舉到頭頂……

時祁淵任由面具下的臉部抽搐，看來那位神明對於能直接指示很開心，連帶他的分也一起做了。

好吧，所以他現在除了欠陸忘一大堆錢，還欠一次迴應，不對，作出迴應是西魄沃的事，誰告訴他名號誰負責。

感受到身後有道危險的眼神，時祈淵快速轉身，順着感覺看到主持會議的女人和侍者又走了回來。

還隔着有段距離，侍者就粗魯地朝他喊：

“嘿，你，跟我過來一下。”

時祈淵沒再管陸忘，跟在侍者身後走出大廳，進入一條鋪着花綠色地毯的走道，兩旁都是一扇扇生鏽的鐵門。

黑衣侍者打開其中一間，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之情：“進去。”

雖然不清楚什麼情況，但華伊說過，這裏的老闆不站幫派，不分善惡，輕易不會傷人，是值得信任的公正存在，他也就沒有反抗大步走了進去。

老闆緊跟在後面進入，“哐當”一聲，鐵門被外面的侍者關上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