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都走了,大廳內的其他安全部部員當然不會再敢往上湊,倒在四角的受傷部員們只能瞪大眼睛看着他們離開,內心裏有再多不滿也沒處說。
安全部的事情鬧得比較大,它與一線將刃兵們最爲聚集的訓練區中間只隔着一個武備處的距離,早在雙方生起摩擦動起手的時候,動靜就已經傳到了訓練區,再由他們通過艦網傳到十一艦的其他地方。
但是他們沒有人敢往安全部門前湊。
開什麼玩笑,這會兒湊上去,是嫌譚姓單兵打得不夠暢快呢,還是嫌安全部的拘留房空太多了呢?
所以當岑初等人走出安全部大廳時,並沒有遇到煩人的人潮現象。
剛踏出門,一直等在門口的一名小少年就噔噔噔地跑了上來。
彥淮本來在譚栩陽的要求之下在岑初房門前蹲守着,他也美滋滋地盤算着等岑初出來要再問些什麼問題。
結果美人哥哥是等到了,那過於蒼白的臉色卻把彥淮嚇得當場就想把岑初拖去醫院。
不過彥淮本就性子軟,膽子小,被指揮哥哥冷冷淡淡地一眼掃來,一下子就什麼都不敢說出口,只能磕磕絆絆地解釋起自己蹲守門外的原因。
自己原本想問的那些問題根本沒敢問出口。
但他看着指揮哥哥就連站都要站不穩的樣子,明明身體難受的並不是他,卻也無故地跟着難受起來。
所以當時他腦子一熱,主動上前,像是現在這樣扶住了岑初的手臂。
“岑前輩!”
譚栩陽和肖見傑的外骨骼裝甲已經全都解除穿戴,肖見傑右手小臂的衣物已經全部消失,裸露在外的肌膚紅得發黑。
譚栩陽身上見不到什麼明顯的傷口,他一收起裝甲,就轉頭問岑初:“你……”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岑初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沁滿冷汗,整個人的重心完全撐在彥淮的手臂上。
根本看不出一點兒剛剛還在大放狠話的樣子。
彥淮年僅十五六歲,是個一看就很少進行軀體訓練的的指揮官,這落在譚栩陽的眼裏,便覺得他怎麼也扶不穩人。
譚栩陽低罵一聲,直接伸手從彥淮手上扶過岑初,一手繞過背後抓住岑初的肩。
“怎麼回事,你這都敢來?”譚栩陽的眉頭擰在一起,“去不去醫院?”
岑初抓着譚栩陽的小臂,盡力保持着身子的直立。剛纔強撐了那麼久時間,現在精神上疼痛加倍反噬,他差點就要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疼痛,岑初輕喘着氣,盡力捱過這一下。
他低聲說:“等到那裏早好了。沒事,我在這裏緩緩就行。”
譚栩陽煩躁地嘖了一聲,轉頭對着肖見傑說:“你自己去醫院,我先陪陪他。”
肖見傑的整個右手臂肉眼可見地不停發着顫,但他理都沒理一下自己的手臂,十分焦急地圍到岑初邊上,說:“譚哥,他這才得先送醫院啊!”
譚栩陽:“這是我不想送嗎!行了你快去,他這我來處理。”
肖見傑還想再說,右手臂突然一個大抽搐,疼得他當場大吸一口涼氣。
岑初有氣無力地擡眼看他一眼,說:“快去吧。”
肖見傑疼得齜牙咧嘴,也不好再繼續嘴硬,只得立馬跑去醫院。
彥淮關心地跑上前問:“需不需要什麼藥,我可以去醫院拿!”
譚栩陽看了他一眼,報出兩個藥名,然後說:“最低濃度的那種,多拿兩份,直接帶到生活區。”
那是他在岑初屋內牀頭那堆瓶瓶罐罐裏見到的兩種藥物,順便就給記了下來。
彥淮:“好!”
兩人都離開後,譚栩陽將岑初扶到牆邊。他能察覺到四周隱隱偷來的隱蔽視線,但這會兒沒空搭理其他人。
“剛纔撞的?”他問。
“……不是。”岑初聲音低低地應道。
譚栩陽眼皮一跳:“自己身體這樣還敢跑出來攙和事?”
岑初撐在他的小臂上,閉着眼睛,神情懨懨。他此時的精神不好,身體上的感知更爲敏感,微風順着衣領溜進內裏的肌膚便覺得發涼,喉嚨發癢,輕咳兩聲。
譚栩陽見他這個樣子更爲煩躁。
他在遇見岑初之前從來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平日裏相熟的都是些缺胳膊斷腿也能面不改色地自己跑到醫院裏做肢體復原復生治療的傢伙。
就像剛剛的肖見傑,他的手臂要是再拖久點兒,整條手臂都會神經壞死,去到醫院治療起來也挺麻煩,但他依舊可以像個沒事人一樣跑上前去關心岑初,因爲這些傷痛都是他們從出生到現在就一直在習慣的東西,好處理得很。
該止血止血,該止毒止毒,拖回艦艇後往醫院一扔,大功告成。
偏偏對着面前這人不能這樣做,以往的經驗全都成零。
最難辦的,還是這人弱得哪怕只是輕咳兩聲,都讓人覺得比自己在戰場上斷只胳膊還要嚴重得多。
他想了半天,乾脆脫下自己半邊外套,換手扶着岑初,讓他靠到自己肩膀上,再拉下另一邊的袖子,把外套披到岑初肩上。
譚栩陽現在的心情莫名地不好。
但他的心情再差,一見到小指揮懨懨地將額頭抵在自己肩膀上的脆弱樣子,就又不得不把脾氣都給憋回肚子裏去。
他無聲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說:“行了,不想去醫院就不去。來,動動,衣服穿上。”
岑初差不多緩過了剛纔那一下疼痛,腦子稍稍清明瞭些,卻依舊沒有什麼精神。他借力撐起身子,低低應道:“嗯。”
他配合着譚栩陽的動作伸手穿過袖子,外套很薄,但上面帶着剛脫下來的餘溫,很暖和。
再慢慢吞吞地將長髮從外套底下撈了出來,落在背上。
他長吐出一口氣,勉強從這種突如其來的疼痛中緩了過來,精神回到了最初的陣陣鈍痛,像是浪潮又歸爲原點。
於是他慢慢鬆開了手,確認能夠自己站直後,拍了拍肩上的手掌,說:“沒事,不用扶。”
“……你這看着就不像是沒事的樣。”譚栩陽說。
“我要有事就不是在這站着了。”岑初輕咳兩聲,攏了攏外套,深色眸子不經意地擡眼向他望來,相當自然地抹去了剛剛那樣脆弱的一面。
“走吧。”
他帶頭向前走去,說:“說說,剛纔怎麼回事?”
譚栩陽大步跟上。
他走到岑初身邊,又慢下腳步,對岑初的狀態很不放心,又不好再說些什麼。
身後的那些隱蔽視線沒敢跟上,一時半會兒感知清靜了不少。
面對岑初的詢問,譚栩陽聳了聳肩說:“還能是怎麼回事?見傑去算賭局的賬,對面賴着不認還叫了隊裏的幾名單兵,雙方起了衝突,鬧得有點大,被元安一起帶到了安全部。哦,一開始見傑找上的是邰詣修,就是靳崢他們小隊的指揮,這個賭局當時就是跟他和他身邊的一羣指揮對賭的。”
“正好當時元安就在安全部,扣着見傑不讓走,說要隊長領人才肯放。他沒好意思喊你,就讓我來了,結果我來後發現邰詣修他們直接被元安給放了,根本不見扣人,這個規矩針對的只有見傑。就打起來了。”
“噢,”岑初應着,“但他無緣無故找你們麻煩幹什麼?”
“這個啊,”譚栩陽聳聳肩,“可能他嫌我太不利於艦隊的平穩發展了吧。不過其實我們關係一直是這樣,前幾年我還在學校的時候把他安全部大概砸了得有十來次。”
岑初:“……??”
“十來次??”
“保守估計。”
岑初失語片刻,問:“理由?”
譚栩陽:“……年輕氣盛?”
他想了想,還是決定給自己解釋兩句:“但這也不能怪我,誰叫那時我想做點什麼他們都不讓。比如說你知道學校指揮系的正統指揮法都是什麼樣吧?許煌他的指揮風格就特別典型,你要是把他一場對戰下達的命令全拿出來,去跟教材一對比,完全就是一模一樣的。”
“但你說艦隊這麼多年一個一級指揮官都出不了,難道是因爲沒人喫透教科書上寫的那些玩意兒?呵,編寫教科書的顏部長自己都越不過那個坎呢。”
“那難道是正統的指揮法還沒發展到極致?不,這個體系兩百年下來已經非常成熟了,整個指揮學理論遇到的瓶頸根本就不是繼續研究現有東西可以打破的,必須有些新血液、新道路!可就是這麼明顯的事情,誰說他們就排擠誰,特別是元安這個最頑固的老東西,你看他平時艦內大小矛盾管得都不多吧?可你要想跑到學校裏去給學生們開個正統體系以外的講座,他絕對半分鐘內就能出現在現場直接把你打包帶走。嘖,說來就氣,那會兒我也還沒想幹什麼呢,只是挑戰了幾個同級指揮,還想多說兩句話而已,他就非要管這管那抓我去安全部做‘教育’,這我不砸他安全部砸誰?!”
“但是這麼明顯的問題……”岑初及時吞掉了“你們的”這三個字,“總指揮和艦長不幹事?”
“他們?司令他自己就是保守派的核心人物,指望他會幹什麼事?”譚栩陽冷笑一聲。
“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他們想要維持現狀的想法,現在整個兵團都是由五人小隊構成的,一名指揮四個單兵,這個數字定得特別死,就是因爲這種組成結構和艦隊推行的指揮法相互依存。指揮體系是在小隊體系的基礎上搭建的,小隊結構也因爲指揮體系的存在而變得穩定。如果指揮體系發生變動,兵團結構肯定也會發生相應變化。會變的東西太多了。”
岑初很理解譚栩陽最後的這一句話。
就拿他來舉例子,他的指揮方式是以科技爲主,如果剛纔對戰的時候他隊伍裏一個單兵都沒有,他也會有辦法繼續對戰,甚至還能結束得更快一些……如果不需要考慮“炫技”目的,完全奔着結果發揮的話。
他的指揮方式與十一艦主流相距甚遠,如果把他的方式推行開來,那對十一艦的原本體系絕對是個致命打擊。單兵要是成了“非必要”的存在,那十一艦內佔了整整一半人數的單兵們該怎麼辦,集體退休,集體轉行?
他們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生活區內。
譚栩陽漫不經心地踢開腳邊一顆小石子,說:“但該變的東西總得慢慢去變,像那樣的安全部光是砸兩下也太便宜他們了,有機會還是拆了好。”
岑初明白了他們之間的問題。這說到底無非就是艦隊內的一些派系鬥爭,積怨已久,又有利益之爭。
這件事確實用不着岑初去操心,再加上這件事是由顏至主動告知岑初的,這意味着十一艦是在用這樣的方法來告訴岑初,元安跟他隊員起的衝突與十一艦無關,更不影響他們的合作。
但岑初無法確定十一艦內部的想法意見是否統一,元安挑選的時間太過敏感,離他加入2418小隊還沒去過半天的時間,這才決定自己走上一趟。
他們停在門外。
“所以下次要是再發生這些事你沒必要管,我自己能處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有經驗,惹不出事。”譚栩陽說。
岑初縮在墨綠色的外套裏,他的身子太瘦,衣服披在身上稍微顯得有些大了。衣領直接立到鼻尖,遮了他的半張臉。
“可我是隊長啊。”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寶貝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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