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上位

總指揮部，控制室。

身爲艦長的伏翎身邊並沒有留多少副手，僅僅只有三四個人，比起司令的副手少上許多，但這並不意味着他的工作量能比司令少上多少。十一艦三巨頭，艦長、司令與軍長，對於十一艦的普通艦員們來說前兩位一般都是見不着人的，他們在衆人印象裏的形象遠不如幾名直接負責艦內事物的部長清晰，這正是因爲他們每天的工作量都多得足以讓他們沒有時間離開總指揮部。

但這一天，伏翎待在指揮室內的時間連平常的一半都達不到。

司令去世的事情一旦公佈，勢必會在艦內引起很大動盪，因此今日伏翎的工作時間幾乎一半都用在了佈置應對動盪的準備上。剛一佈置完，伏翎甚至沒有機會泡上一壺沙司令曾經贈送給他的珍藏茶葉，認認真真地悼念一番，被他強推上代理司令位置的顏至就直接敲門找了上來。

指揮室與控制室緊密相連，司令和艦長只需要出門拐個彎，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就能與對方面對面坐下。

老人沉默地聽着顏至說完事，乾枯的手指敲在桌面上。

“你確定嗎？”伏翎沒有露出多大的驚訝與憤怒，只是平靜地望着顏至——顏至的名字一直都在棣棠榜上前排掛着，長相不顯老，名聲一直也很大，但他的年齡實際上也有四十多了。接近知天命的年齡，即使在伏翎眼裏他依舊還是名小輩，但也已經是位有着成熟思維與極強判斷力的出色後輩了。

“是的。您看這份報告，是岑指揮前不久才傳給我的。細長艦隊在不久前外派了數百架無人艦機，目前沒有證據能夠表明這些艦機是不是衝着我們來的，但要真等到能夠確認消息時候再進行佈置，肯定已經來不及了。”

儒雅男子在這半天的時間裏被逼出了幾根白髮，一整天的時間裏只來得及喝上兩口應急營養液，其餘時候都在與星圖、信號、情報、報告打着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情緒自然高漲不起來。

但在此時，顏至臉上終於露出了笑顏。

“其實您也知道如果將這個位置交給他，對於我們而言利要遠遠大於弊，唯一需要考慮的只有他的身份與‘安全性’。但艦長，左右我們都已經跟他合作到了這個地步，以主旋體的科技水平，要是他真有什麼其他想法，根本不需要等到我們主動把權限交給他才能做。他到現在都沒有表現出其他意思，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

“我並不懷疑自己的能力與天賦，但這些工作……抱歉，就算是我不眠不休，也至少要十天的時間才能完全適應它們。如果細長艦隊真的想要發動戰爭，十天時間早就足夠結束一切了。”

“換他上位，我們能少死很多人。”

顏至靜靜地看着艦長說：“而這都是可以避免的死亡。”

伏翎也靜靜地望着他。

這並不是一個容易做出的選擇。

其實早在事情剛剛發生、需要他及時做出反應的時候，伏翎就已經思考過了這個選項。

顏至是在十一艦範圍內相對而言最好的選擇，但這僅僅是在十一艦內。如果跳出範圍限定，那麼岑初纔是最好、最高效且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但就像顏至剛剛所提到的那樣——他必須得將岑初的身份與安全性考慮在內。

他是艦長，任何一個錯誤的選擇，影響的都會是十一艦全艦的族人。選擇的權利，對他而言更多是一份沉重的責任。

老者無聲輕嘆一聲。

他沉默半響。

說：“把利嶸喊過來一下。”

顏至笑了。

他默默地想，利軍長對岑指揮的支持程度其實和自己差不了太多。

他點了點頭，乾脆應聲：“好。”

利嶸很快來到艦長所在的控制室內。

十五分鐘後，岑初也來到了這扇門前。

岑初進入控制室時，伏翎已經爲他泡好了一壺茶。見他到來，陪在一旁的顏至主動起身，溫和笑着爲他添滿了茶杯。

擁有着鋒利面容的軍長利嶸也站起身，向着岑初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岑指揮。”

岑初禮貌地與他們打過招呼，在一把預留的木椅上落座。他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了他們叫自己來這一趟所爲何事。

面對艦長、代理司令與軍長三人，岑初不慌不忙地淺淺地酌了一口茶水，有些澀，但回味悠長，與他曾在沙遙辦公室裏喝過的是同一種茶。

放下茶杯，外艦的指揮官與三人對視，深不見底的眸子間仿若存在着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足以讓接觸到他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安下心。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他問。

“我會將主旋體接中央指揮控制系統，讓它們二者完全相連，擁有對將刃兵與所有科技軍武裝備的指揮權。我還將獲得十一艦最核心的權限，十一艦所有機密都無法再對我隱瞞。”

岑初問：“你們真的確定嗎？”

伏翎笑了笑。

“既然我們選擇了相信岑指揮，那這多信一點少信一點，不過是一點膽量上的區別。”

“顏至這孩子的眼光向來很好，而他一直都很信你。利嶸這小子以往與沙遙相處最多，他說‘沙司令不會看錯人’。至於我這個老頭子呢，別看年齡已經這麼大了，做一個選擇的膽魄也還是在的。”

“十一艦左右都是威脅，與其用族人的生命去賭、去拼，倒不如選擇信上岑指揮一把。我相信這段時間認識的岑指揮不會是那種能夠爲利戕害同族的人。”

“所以，岑指揮，只要你現在點個頭，以後你就是我們的岑司令了。我會將司令權限全權交予你的手上，該是司令決定的事項，老頭子我一條都不會干涉。”老者鄭重地承諾道。

“需要軍部配合的事情，我也一定全力支持。”利嶸說。

顏至沒說話，只是笑了笑，衝着岑初眨了眨眼睛。

岑初恍惚間彷彿回到了生活在三艦的時候。

所有人都支持他，信任他，堅信他的指揮能夠帶領他們走向更遠。

全艦的責任擔在肩上，負着的更是所有族人的性命與未來。

老實說，岑初很少會在身周有人的時候懷念三艦，更多都是在主旋體工作的休息期間以及每夜臨睡前纔會短暫地分神念念他們每個人的名字。

但此時此刻，他卻很難不去想。

他閉上眼，將所有情緒斂迴心裏。

重新睜開眼時，他又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與自信。

“不用正職，給我臨時代理就夠了，”岑初說，“除了顏至之外，你們再給我個指揮人選名單，我會從裏面挑出兩三個人，等細長艦隊事情過去之後抽空帶一帶他們。”

伏翎深深地看了一眼長髮指揮官。

起身，乾瘦的手掌停在他面前。

“那我先代十一艦感謝你……岑司令。”

岑初短暫地與他握過手。

“還是叫我岑指揮更順耳一點。”

當岑初坐於控制室裏面對暫時的十一艦三巨頭時，艦網上的輿論已經完全發酵，達到頂峯。

“行，那我暫且不談三艦究竟是個什麼艦，跟我們又是怎樣一種關係。單說岑初這個人，他不是我們十一艦人，那他這段時間爲什麼要混在我們艦內又是考覈又是出任務，裝得跟我們一個樣？既然他有自己的艦隊，那他來我們這是爲了什麼，又爲什麼要幫我們指揮戰爭甚至還給我們開講座傳授經驗？他可不像我們一樣對於艦隊有着感情、有着責任，所以不可能是在無償地幫助我們！我也不是鬧，我就是想知道咱們艦隊究竟爲此付出了什麼代價，別哪天有人賣了艦我們還被矇在鼓裏！”

“既然岑初是外艦人，那這件事情爲什麼不在一開始就向我們公開？！萬一他是混進我們艦隊探查情報的，我們對他又沒有戒備，那豈不是什麼信息都被人家給套到了？這麼說來譚哥運氣可真差，竟然認了個外艦指揮去當隊長，哪天被人有意利用了都說不定呢！”

“我記得元部長的帖子上說到這段時間我們遭遇的外艦入侵都是岑初惹來的，現在一想確實不是沒有道理，星空間艦隊有那麼多，如果沒有特殊原因它們爲什麼會選擇我們！將一個外艦生物……哪怕他和我們一樣是人類，留在艦隊裏面，這都是對我們艦隊安全的極不負責！”

諸如此類的聲音激起了不少人的憤怒。

“你們一個個都眼睛瞎了是吧，沒看到艦長是怎麼發的公告嗎？我們‘與岑指揮代表的三艦之間的緊密友誼’是什麼意思你們一個個都當看不懂？！還是說你們覺得全艦隊就你們聰明，司令和艦長全是傻子，你們擔心的問題他們會沒考慮過？？既然艦長都這麼說了，那說明我們和他們肯定是安全的合作關係，是友方！都別給我扯什麼賣艦賣艦，合作雙方利益交換互利共贏有哪裏不對了？”

“不得不說這個公告確實背刺到我了，天知道兩小時前我還在努力發聲表示岑哥不可能是外艦人的一員……這事確實讓人難以相信，我也本沒打算繼續發聲了，但你們有些傢伙真的讓我替岑哥覺得不值。是，岑哥不是我們十一艦的人，但他媽的他這段時間帶給我們的收穫難道有什麼是假的嗎？！他接手上次戰爭的指揮讓我們少死多少人你們都當忘了嗎？！呸，忘恩負義的狗東西，我看你們才該滾出十一艦！”

最開始，質疑憤怒的聲音在輿論中佔了多數。

在此期間開口發聲爲岑初說話不多，除去段劍烽、許煌之類先前就知道這事的人之外，也就剩下邰詣修這樣靠着自身邏輯推理能力預先有過猜測並自己將其證實的人。

幾個人的發聲在這一片憤怒質疑的輿論中顯得是那麼微不足道，但邰詣修與許煌兩人恰好都是交際網極廣的類型，他們通過人脈手段很快“勸醒”了不少朋友，然後一傳二、二傳三，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都從這個難以置信的消息中回過神來並消化接受。

其中不乏許多曾在數個小時前剛爲岑初辯駁過的人，例如與譚栩陽同期的單兵熊餘燦，直至公告發布的前一秒，他都還在一條一條擺着理由給身邊的人說：

“岑哥他絕不可能是外艦人！！”

結果公告一出直接就把他打懵了。

熊餘燦當即封心鎖愛，決定就此退出艦網，三個月內絕對不再看論壇！

卻沒想到退網前的最後一刷，直接把這名脾氣本就不平和的青年單兵看得心火直冒。

他當即摳着儀板開始打字：

“別搞這些陰謀論的說法，要是你們覺得這些事情都是岑指揮惹來的，那就煩請你們上全證據，別一個個躲在屏幕後邊就說起話來肆無忌憚！我岑哥那是什麼樣的人，要他真對我們抱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就不該在上次戰爭裏救下你們白眼狼！草，這一條條傻逼發言看得氣死我了，你們最好捂緊馬甲別讓我知道都是誰發的，否則我明天就……”

退網？

草，鬼才退網！

這羣沒腦子的傢伙，我岑哥就算不是十一艦人又怎麼了，人家對艦隊貢獻可比你們這羣只會胡亂叭叭的傢伙大太多了！

雙方激戰正酣，忽然，接連兩道全艦消息一下就讓吵到一半的雙方瞬間失去了聲音。

一道訃告。

一道任命。

艦網論壇足足沉默了三分鐘。

作者有話要說：

譚栩陽：？

(內心：QAQ？)

達成成就：整個高層全員岑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