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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汪直銘回到家中發覺何苒苒不在,卻沒放在心上,畢竟,她不是安分的性子,到處亂轉不足爲奇。

和以往一樣,他習慣性地走進了書房,在皮革沙發上坐下後順手點了支香菸。剛抽了一半,電話座機“叮鈴鈴”地響了起來,汪直銘掐了煙動身去接起了電話。

“喂,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

“再不說話,我掛了。”汪直銘等的不耐煩,剛要掛電話,這時,聽筒裏傳出了陌生男人的聲音。

“汪老闆,聽說你最近一段時間一直在找我?”

汪直銘心臟咯噔一跳,剎那間意識到對方八九不離十是鋤奸小組的人了,只不過,他要等他親自說出來才確定;“你是誰,有什麼事直接說,我很忙,沒時間聽你裝神弄鬼。”

“我是鷹隼,軍統上海站新任站長。”對方不打算藏着掖着,直接自報家門。

“哦,原來是長官大人,找我有何貴幹?”等了半晌鷹隼也沒回話,汪直銘意識到糊弄不了他,於是接着說,“急於找你們的是日本人,哦對了,還有方墨林,他這幾天夜不能寐,想提着你的人頭去濱崎那裏邀功領賞呢,所以,你找的人應該是他們而不是我。”

“你可真是裝糊塗的高手,誰不知道你汪老闆是濱崎大夫最爲信賴的得力干將?你想隻言片語把漢奸身份洗的一乾二淨?未免太可笑了吧?”話筒中傳出了鷹隼的訕笑,緊接着,他的笑聲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語氣,“張家父子以及老貓的死亡均有你的身影,這些你總該給我一個合理解釋。記住,千萬不要把我們軍統當傻子糊弄,以爲將他們的死推到方墨林身上就一了百了。”

汪直銘不否認張子房是他親手殺的,但張道夫和老貓的死確實與他無干,所以,他並不想和鷹隼多費口舌解釋什麼,另外,如果鷹隼是爲鏟奸沒必要和他在電話中囉嗦,不如派殺手或者在汪家埋個炸彈立竿見影的多,考慮到這點他確定鷹隼打電話來必定另有它因,而且和黑百合以及軍統上海站情報網的安全有莫大關係;“你們軍統想剷除我這個漢奸,似乎沒理由打這個電話通知我吧?難道,你想給我一個棄暗投明,將功贖罪的機會?”

“我只想挑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我們一起坐下來好好談談。”

“我有什麼理由去見你?”汪直銘暫時摸不清楚鷹隼爲他訂下的是一桌“團圓飯”還是“鴻門宴”,如果是後者,他貿然赴約恐怕凶多吉少了,“我這樣的漢奸去見你,還有活路嗎?”

“我親自去見你會暴漏身份,同樣有很大風險,如果你在心甘情願替日本人辦事,我立刻成爲你領賞的資本,即便如此,我還是決定和你見一面,因爲,我聽人說,你比方墨林那樣的走狗有良心。”說到這裏,他稍加停頓,接着說,“另外,何苒苒也希望你能來替她澄清我對她的誤會。”

聽到何苒苒,汪直銘頓時皺緊了眉頭,語氣加重了;“何醫生是死是活和我汪某有何關係,你拿她威脅我未免太幼稚了吧?再說了,她曾經是你們軍統的人,流過血,立過功,你們拿她當誘餌,誰人還肯爲軍統效力?”

“黨國不會虧待自己人,只不過,我這裏沒有能證明她軍統身份的檔案。”

“如果我不去呢?”何苒苒爲調查黑百合將能證明她軍統身份以及功績的材料付之一炬了,這點軍統怎麼可能不知道,鷹隼是睜眼說瞎話,汪直銘尤爲厭惡無情無義的人,對鷹隼的好感降到了低谷。

“你不來,以後不會再見到何苒苒了。”鷹隼冷冷地說,“我這個人說話算數,你千萬不要質疑。”

“確切地點,確切時間。”汪直銘決定去會會鷹隼,一來他真怕鷹隼“撕了票”,畢竟,那幫特務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再者,他也早想去見鷹隼了,因爲他和軍統有着共同的目標,那便是宰了方墨林,所以,他們的合作餘地並不小,唯一令汪直銘擔憂的是鷹隼的態度,正好藉助這次見面的機會對他加以試探。

“下午三時,龍鳳茶樓。”鷹隼說完,主動掛了電話。

汪直銘擡頭看了眼掛鐘,距離赴約還有差不多半個時辰。他一面叮囑小五盯着拍賣會籌備工作,等小五離開不久他也動身奔赴龍鳳酒樓了。

半個時辰後,汪直銘在龍鳳酒樓前下了黃包車,從口袋裏掏出幾角錢遞到了師傅手中。他擡頭看了眼高高懸掛於酒樓上的門匾確定了地點,跨步邁上了石臺階。

“你好先生,請問有什麼要幫助你的?”一位服務生看到了汪直銘,主動向前盤問。

“是不是有人剛在你們酒樓訂了包房?”

“你是汪直銘,汪老闆,對吧?”服務生笑說,“有位先生剛在二樓訂了包間,上樓前再三叮囑我們在這裏等着你。”

“帶路吧。”

汪直銘跟在服務員身後上了二樓,緊接着走到長廊盡頭,進入了一件包房。打開門,汪直銘立刻嗅到了濃濃的煙味,望向正前方,一位年紀在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進入了他的視線。男人個頭並不高,一米七出頭的樣子;他身型瘦小,臉型精瘦,雙眼卻炯炯有神,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如果汪直銘猜的不錯,此人正是軍統上海站新任站長鷹隼。

看到汪直銘的到來,鷹隼主動站起身,上下審視着面前的年輕人,但一句話也不說。汪直銘亦是不發一語,打量着他。不會兒,鷹隼主動將手伸向了汪直銘,換上笑臉的剎那,雙眼中如刀鋒般的犀利頓時墜入了深不可測的深潭,只剩下在和煦陽光下泛着漣漪的湖面了。隨心所欲的轉換氣質的人不簡單。

汪直銘上前和他握手,出於禮貌,笑說;“站長來上海也不通知直銘,我也好爲你接風洗塵,盡一下地主之誼嘛。”

“哪裏的話,此次是我有事相求,怎麼好意思讓你破費。”鷹隼指着一桌子美味佳餚,說,“特意備好了小菜酒水,還望你不要嫌棄呀。”

兩人面對面坐下了,鷹隼替他斟滿酒水,卻見他不動筷子,便說;“不動筷子,難道怕有毒嗎?還是怕灌醉了你,套你的話?”

汪直銘笑而不語,主動和他碰了杯,然後將辛辣的酒水吞嚥下肚,因爲空着腹,肚子裏彷彿燃起了火團,着實難受。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糕點放入嘴中,一邊咀嚼着一邊心想。用塞了毒針的棉花形容鷹隼再貼切不過了,他看上去柔軟可捏,可一旦毫無防備的捏上去,不但會被扎傷了手掌而且會中毒身亡。

鷹隼嚥下了菜,用手帕擦乾淨了嘴巴,輕言輕語地說;“我在何苒苒那裏得知,最近一段時間你一直在尋找和我碰面的機會,當然,我也想和你見一面,今天,我們好不容易坐到了一塊,一些事,大可挑明瞭說。”

“你說的對,咱們的事其實差不多,不然也不會坐到了一塊。”汪直銘不想先開口,讓他抓住把柄,最主要的一點,他不確定,面前的男人是不是真的鷹隼,“但第一次見面,我們對彼此的瞭解太陌生了,或許在關鍵的問題上我們需要的是循次遞進,太直白了,反而產生不必要的誤解。”

鷹隼玩弄着手中的佛珠,背靠在座椅上,神態很輕鬆隨意;“你在擔心眼前的鷹隼並非鷹隼?那我又何嘗不擔心你是不是真的和部分人說的那樣成了漢奸。”他自然是瞭解汪直銘的擔心的,“上海本是迷霧深林,每向前一步,是生是死,誰也無從知曉,但總要往前走的,不然等於坐以待斃。如果你和我互相質疑對方,那我們沒有必要坐下來談了。”他見汪直銘仍不動於衷,不得不率先亮出了證明身份的底牌,“上海的局勢不容樂觀,直白點,幾乎是個無法收拾的爛攤子,我在臨行前,郝處長與我促膝長談,再三囑託我要保住上海萬千黨國精英的性命,還有將那批珍貴的文物運送到重慶……期間,郝處長着重提到了你們汪家,希望我能給你稍句話,黨國感謝令尊當年爲國家,爲黨國所做的貢獻,並希望你不要走入歧途,違背了你爹的夙願,辜負了黨國的期望。”說着,鷹隼將一封信件遞給了汪直銘,“這是令尊當年給我們的親筆信。”

汪直銘接過信封,拆了封,拿出了信件,一字一句躍然於眼前。上面的筆跡對於他來說尤爲親切,紙上一筆一撇確實是汪大海寫下的……汪直銘快速瀏覽了書信上的內容,知道汪大海的的確確阻止了日本人偷盜黑百合的陰謀,當然,這也和他之前獲得情報一致,因此,這封書信不是假,那麼,眼前的鷹隼也不會是人冒充的了。

但汪直銘沒有那麼高的崇高理想,和以前一樣,他不想爲誰賣命,只是爲了保護汪家和十笏行。所以,鷹隼動之以情的說辭並未在他心中砸起絲毫的浪花;“我在很多方面不如我爹卻又不能辜負他的在天之靈,所以,你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直銘能辦的盡力辦,不能辦的還望你能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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