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當時整個阿德拉有三分之一的人被感染，初時渾身發熱，喉嚨腫痛，伴隨着嘔吐腹瀉。”
“隔日身材腫脹得完全看不出原來樣子，仍然伴隨劇烈嘔吐，此時嘔吐物中窺見血塊，出現這症狀時，他離死亡只剩下三天，或者更短。”
重然回身望着艾德里安，問道：“你懷疑是什麼傳染途徑？”
艾德里安微愣，在重然皺眉提高聲音複述一遍的當口，猛然反應過來，“所有感染的人，互相之間都有過接觸，但時間太短，我還不確定。”
“你剛纔在猶豫什麼？”
艾德里安搖搖頭，“我只是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和我的思考方式一致。”
他苦澀地笑了笑，“這個世界的人太相信那些離我們太過遙遠的事情，比如被神明遺棄，比如惡魔詛咒。”
重然打斷他，“但這裏靠近魔界縫隙，這樣的想法不是沒有理由。”
這纔是這個世界的人的思考方式，以至於艾德里安這樣的言論極其不符合世界設定，雖然這對於重然來說很正常，但對於這個世界而言是異類。
她有些懷疑這個人的身份，是否是“天眼”派來的暗殺者，但又不太像。
艾德里安彷彿沒察覺到重然的懷疑，臉上露出憎恨之色，隱隱透出失望。
“如果沒有這條裂縫，我依然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如果沒有它，我也不會光是勸病人隔離就費盡口舌。”
“如果你相信這些無稽之談，恐怕我們的談論要就此打住。”
他這是在對自己失望？
重然藏在帕子下的脣角微勾，“我並沒有其他意思，艾德里安先生，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們的身份。”
她蔥白纖長的手指，點了點自己和斂，“教廷聖女，教廷騎士長，您不覺得在我們面前提到無神論這樣的話，有些失禮嗎？”
沒等他回答，重然又說道：“我認爲醫生和信仰並無關係，你覺得呢？”
艾德里安皺起眉，顯然有些生氣了，“如果兩位不是誠心幫助阿德拉，大可離去，不必在這裏與我周旋。”
重然見他反應不似僞裝，似乎真的厭惡神明之說。
這樣的反應就更不可能是“天眼”派來的了，也許他真的只是一名特殊的遊醫。
“對不起，我的話也許有些不妥當，雖然我們信仰不同，但此刻爲阿德拉擔心的心情是一樣的。”
這樣的話顯然沒什麼說服力，不然艾德里安的表情也不會如此厭煩。
但本着醫生的職業操守，他依然願意向重然提供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我觀察過所有人的情況，查過水源等任何平日裏容易接觸到的東西，均未發現感染源。”
“而且他們的病症，很容易通過接觸過患者的傷處和嘔吐物，或者暴露在同一環境下，而產生同樣感染。”
艾德里安眼底的厭煩染得更深，這次倒不是因爲重然，因爲這該死的瘟疫。
“我從未見過這麼奇怪的病症，試了很多方法，放血，用藥，都毫無作用。”只能看着他們眼底的光逐漸熄滅，連靈魂都漸漸死去。
重然攥緊掌心搗亂的藤蔓，“或許能試試我的辦法，但我需要你的幫助。”
如果她貿然提出自己的手段，一定會被城外的人排斥，但有了艾德里安的幫助就不一樣，他在阿德拉城外人的眼裏相當尊敬，這從他能勸服他們駐紮在城外這點就可以看出。
“什麼辦法？”
“復生。”
重然攤開手掌，藤蔓蜿蜒而出，奇異的力量散發出溫暖綠芒，籠罩整片院子，無法吸收到充足日光而日漸萎靡的草藥，頓時精神抖擻。
艾德里安從未接觸過魔法，平生第一次所見，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如果這世界真的有神……或許真的能驅散佈滿阿德拉的陰霾。
阿德拉迫不及待拽着他們來到城外。
斂趁着他沒注意，瞥見重然冷靜的面色，用眼神示意道:你知道這沒用。
重然眨眨眼：再試試吧，萬一呢。
她總要知道“復生”和“希望”的力量，比起瘟疫到底差在哪裏，才能驅散這陣可怖陰霾。
儘管據艾德里安自述他來到阿德拉不過兩週，但重然覺得阿德拉人民對於他的尊重，讓他更像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人。
混亂的秩序下，沒有哪個部族會對外邦人寄予如此大的厚望，就連神明都早已失去這種待遇。
艾德里安招來一個身材魁梧，近四十歲的男人。
“這是現在的首領，羅斯。”
重然看見羅斯出了帳篷，又披了一件密不透風的羊皮毯，緩緩走到他們五米遠的位置站定，露出的虎口位置滿是血紅水泡，潰爛成深紅色，隱隱透出紫。
“這兩位是醫生，來幫助我們的。”
艾德里安指了指重然和斂，並沒有說出他們的真實身份，因爲在他和阿德拉的人民看來，教廷的身份沒有什麼特殊，就像聽到一個普通的陌生過路人。
重然也沒有在意，只是衝他點點頭，轉向艾德里安，“開始了嗎？”
艾德里安在得到羅斯的肯定後點點頭，“開始吧。”
重然伸出兩隻手，一左一右的掌心生出完全不一樣的藤蔓。
左邊青枝綠葉，右邊除去枝蔓，還有淺粉色小花，繼而密密麻麻掛滿枝頭，遠看像是手捧着精緻花束的面容慈悲的神女。
艾德里安大概是第一次見到人類露出神性的一面，瞳孔驚訝地撐大，似是突然之間明白了教廷存在的意義。
斂意味不明的看着他，眼底的情緒越滾越重。
綠芒將重然整個人襯得發光，藤蔓越長越粗，緩慢又溫柔地攀爬上羊皮毯，將羅斯整個人包裹得密不透風。
就在這一瞬間，重然能感受到藤蔓下均勻呼吸中，吐出的古怪氣息。
那些氣息在藤蔓的暈染下越來越正常，直到她撤去枝條，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
可笑容還沒來得及深刻下去，便頓在臉上。
就在藤蔓脫離羅斯的一瞬間，腐爛的氣息由內而外再度發散，好像他體內有一個驅逐不出的惡源。
“太奇怪了。”
“失敗了？！”艾德里安的心在一上一下中度過好幾輪，最終還是平靜下來，他正想說句安慰話。
癱軟在地的羅斯突然病情加重，咳出鮮紅的血，隱隱能窺見破碎的器官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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