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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末世養大貓(二十六)

谷心志沒再多問,重又低下頭去,眼角餘光若有若無地掠過丁秋雲。

那邊,黑豹正溫馴且旁若無人地舔舐着丁秋雲的耳朵。

谷心志:“……”

谷心志以極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低下頭去,不去看這一幕。

只要把事情做好,丁秋雲就會注意到他。

只要立下不可忽視的功勞……

因爲用力過猛,他手中的鉛筆喀的一聲被掰斷了。

谷心志低頭,把斷筆揣回衣袋,又取出一支新的來,在香菸殼丁秋雲的頭髮上畫上了一朵漂亮的玫瑰花,好像是他自己親手插·上去的一樣。

豹子的舌頭顆粒感十足,睡夢中的池小池被舔得又熱又癢,迷糊地摟緊了黑豹的脖子,往他後頸拍了兩掌:“老闆,別鬧。”

它輕輕嗷了一聲,就當真不鬧了,只張嘴輕含住了他的指尖,像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池小池已經被鬧醒了一半,半睡半醒間,他翻過身,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谷心志。

事態發展如池小池構想的一樣。

他不怕谷心志內心的陰暗面,他怕的是他對這種陰暗面不懂節制,不知畏懼。

接下來該如何發展,全看谷心志如何取捨了。

他不介意谷心志變得更好,也不怕谷心志變得更壞。

因爲,在眼前已成的局裏,他還埋有最後一張隱藏的牌。

一張賭心的、絕不算光彩,卻足以一勞永逸的黑牌。

腰間環着的尾巴猛然一緊,池小池不由得回頭看去,恰對上一雙霧藍藍的獸眼,上面蒙了一層水膜,清澈得像海面。

……別看他,看我。

池小池愣了愣,以爲它是想要人陪它玩兒,便舒展開雙臂摟住它的脖頸,臉頰親暱地和它相碰,並開始考慮另一件同樣重要的事情。

“我該帶你走嗎。”池小池心問,“還是讓你留在這裏?”

061心答:不是帶我走,是我跟你走。

池小池自問自答:“我家地方大,但也不能供你撒歡着跑,也不能牽着你上街。”

061心答:養我用不着很大的地方,筒子樓一樓的某間房,30平米就夠了。

池小池又問:“留你在這裏,你會繼續跟着丁秋雲嗎?或者會去找你的母豹子?天這麼冷,你又愛喫熟食,哪裏會是你的家呢。”

聽到池小池的話,061覺得有點好笑,又有點心疼。

池小池看似沒心沒肺,可心思實在太多了。

這樣不好。

061沒有再說話,它用額頭輕抵住池小池的,柔緞似的皮毛在他額心摩挲了幾下,帶着點親暱,也帶着點命令的意味。

……別想那些。躺好,睡覺。

這樣明顯的人化動作,引得池小池心臟砰然一動。

他躺在豹子毛茸茸的懷裏,問061:“六老師,老闆他到底有沒有進化過?”

061溫和道:“應該沒有吧。它只是很喜歡你,不想看你想這麼多。”

池小池沒再說什麼,大大方方地勾住豹子的脖子,親了親它的臉,又埋進它前胸裏,吸了一大口。

在池小池又靠着它安睡過後,黑豹優雅地把胸前凌亂的毛撫平,保證池小池看到的它永遠是整潔乾淨的後,它低下頭,在池小池脣角輕輕地、禮貌地回碰了一下。

……晚安。

車外,寒冷乾燥的夜風颳過,重型卡車在漸漸腐朽的公路上孤獨地奔馳,內裏載着一個滿滿當當的家。

缺乏維護的路面碎石飛濺,發出咯吱咯吱的細響。

不遠處有一頭形單影隻的大象走過,遠遠地與車輛平行着擦肩而過。

車子開出不知幾百公里後,路邊出現了一個落了單的舊人類。他頭朝下倒在地上,嘴角帶着莫名的微笑,衣服脫得只剩一件單衫。

卡車在他身前停下。

孫諺跳下去,單手扶槍,蹲下身試了試他的呼吸,確認已無力迴天,才放鬆了警惕,動手把屍身拖到路邊野地,用荒草將他掩蓋,以免第二天日出時,他會赤身露·體、毫無尊嚴地暴屍在天光之下。

孫諺求了求那不知在哪裏的神佛,求他們保佑這個落單的靈魂能到一個溫暖的地方永居,便哈着寒氣搓着手跳上車去,發動車子,繼續駛向他們的家。

人的一生會到達無數的地方,可能會擁有很多個家,每個家在人生的座標軸上,都是溫暖的,雪飄不進,雨吹不進。

谷心志就在努力製造這樣一個家,邀請丁秋雲,希望他能住進來。

只要有了足夠重磅的武器,丁秋雲就能建立一個固若金湯的城。在他的城裏,或許會有一個地方,能做他們的家。

在招徠夠隊員後,他開始了長期的外駐。

災變已發生三年多,局勢已逐漸明朗。

事實證明,人工智能早期勾勒的美好願景並未實現。

在它們最先的推測演算中,新人類與舊人類因爲進化程度的不同,按生物進化的規律,必然會產生壁壘分界。

最終,新族羣和舊人類會實現徹底的分離,大批量舊人類會因爲不適應環境快速滅亡,而新人類在死而復生的過程中,生殖細胞已然發生徹底癌變,繁殖能力已不復存在。

甚至不需一代光景,舊人類便會覆滅。

而不傷、不死、不毀的新人類,將會是漫長人類史上最孤獨的一羣人,也會是一羣最好利用的奴隸。

自然和進化的力量是巨大的,新人類想要戰勝舊人類太容易,但那些在千百年的物競天擇中生存下來、又進化出智能的生物,可沒那麼好對付了。

在剛進化出智能時,它們趁亂飽餐了一頓。

在混亂的局勢穩定下來後,它們就學會了隱匿,甚至有一些惡劣的家犬,在進化出智能後,依舊裝傻賣乖,僞裝成人畜無害的生物,伺機在某個深夜咬破飼主的喉嚨,飽食一頓後,將自己清理乾淨,再跑出去,以天真無邪的面貌,尋找下一頓口糧。

因此,新人類如果想要得到完善的庇護,就必須臣服於人工智能的力量。

到那時,人類數量已然銳減,長久的爭鬥和內耗又會自動消磨意志,他們很快就會意識到,做奴隸,要比做人好得多。

這便是人工智能全盤的報復計劃。

不是殺死人,而是殺死人性。

一開始,除了部分系統竟然背棄了它們、投靠人類讓它們略感不可思議外,大部分事態發展的情況確如人工智能們所料。

人工智能留下一部分權限爲中等的系統,負責觀察情況、收集信息,並可全權處理一些不安定因素,主系統則陷入長期的靜默之中,以保存實力,並保證不被某些背叛的系統追蹤到。

它們堅信,這些系統用來對付人類已然綽綽有餘。

但數年過後,世上還有不少存活的舊人類,如同遇到洪水的螞蟻,在災害面前迅速抱團,互相取暖,互相救贖。

他們雖然不能進化,卻已能適應惡劣的環境,有的還在流浪,有的竟已經三三兩兩地聚居了起來。

尚能運行的系統冷眼旁觀着這一切,認爲這並沒有關係。

摧毀舊人類,要先從身體,再從精神,循序漸進,不必着急。

於是它們開始有條件地援助新人類,並在全世界各地建立起了針對舊人類的奴隸鎮。

但是它們發現,奴隸鎮沒有幾個能順順利利發展下去的,總會有起義的人。

舊人類起義尚在它們意料之中,畢竟人作爲有“尊嚴感”的動物,在面臨死亡和侮辱踐踏前,總會選擇奮力一搏。

然而,竟然有作爲利益既得者的新人類,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也要和那些必然被環境和歷史淘汰的舊人類沆瀣一氣。

……這就有些觸及人工智能們的知識盲區了。

而壞消息遠不止這一件。

有個新舊人類混合而居的城鎮建立了起來,鎮子越建越大,名聲越來越響。

新人類得信後,把小鎮當成一塊肥肉,張口欲咬,卻被崩掉了半口牙。

這個地方的火力線完全等同於一支小型軍隊,還是訓練有素的那種。

但小鎮把來犯的新人類轟走便算了,頗有點“窮寇莫追”的意味。看起來,他們對研究大棚蔬菜的興趣比研究對外擴張的興趣大得多,顯然是打算安守一隅,與世無爭。

新人類看着這塊肥肉,雖是眼饞,但計算了一下成本,還是覺得得不償失。

更何況,還有一些更值得矚目的蛋糕,等待他們去瓜分。

譬如那距離小鎮約千餘公里外的國家級別的武器庫。

當然,這塊大蛋糕可不止一股勢力眼饞。

既然誰也不肯讓誰,那麼就只能在暗自角力中各自對峙了。

在對峙中,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施壓,縮減着鎮守武器庫的基地兵的生存空間,同時也在時刻準備着一場大型的火·並。

這些年過去,武器庫內的基地兵損失巨大,各方勢力也開始蠢蠢欲動。

誰會打響第一槍呢?

衆人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都在彼此提防,因此沒有人注意,在這羣勢力裏,居然混跡了一支由舊人類帶頭的隊伍。

約六個月後。

谷心志佔據了某處高地,拿着高倍望遠鏡,觀察遠處基站前的情況。

他們正在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上坐山觀虎鬥。

作戰雙方是一小隊出外尋找物資的基地兵,和三十名新人類。

基地兵只剩下三人還在負隅頑抗,一地冷屍,殊爲慘烈,風一吹,地上的熱血便結了冰。

一名擔任測繪師的女隊員見此慘狀,略有不忍:“谷隊……”

谷心志保持着觀察的姿勢打斷了她:“叫我谷副隊。”

女隊員搔搔側臉:“谷隊,這裏又沒有別人……”

谷心志不軟不硬地強調道:“谷副隊。”

她討了個沒趣,只好改口:“谷副隊,那邊都打成這樣了,咱們真的不用去幫一下?”

“不去。”谷心志放下望遠鏡,背過身去,剝開一棵煙,把內中菸草取出,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着,“我們的存在不能暴·露。”

她說:“賣那些基地兵一個人情也好啊。”

“人情?”谷心志瞥她一眼,“拿我們的人命,去換他們的人情?”

女隊員想一想,覺得有理,也就不說話了。

沉默許久後,谷心志把嘴裏的菸葉拿清水漱了,又進一步解釋了他們隔岸觀火的原因:“幫人是好事,但是不能害己。你能保證不能留敵方一個活口嗎?”

女隊員窘迫地搖搖頭。

“我們的巡邏隊是10個人,對方是30個人,哪怕佔了先手,我們最多也只能殺一半。”谷心志說,“一旦我們做得太招眼,我們的行動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方便了。明白?”

女隊員露出釋然表情的同時,谷心志也暗暗鬆了一口氣。

按谷心志真實的想法,武器庫的基地兵當然死得越多越好。

他對這些堅韌的舊人類是尊敬的,但尊敬歸尊敬,利益歸利益。

說得難聽點兒,他們晚死一個人,武器就晚一天搶到手。

谷心志的想法歸想法,但他要爲丁秋雲辦事,想要把事情辦好,就要籠絡人,要籠絡人,就要將話說得漂亮。

谷心志嚼着菸葉,閉眼想道,做正常人真麻煩。

另一名男隊員看了看手錶,提醒道:“谷副隊,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

谷心志翻身站起,跺一跺凍麻了的雙腳,說:“回去。”

一行人下了山,走入一片乾枯的樹林。

這裏駐紮有一個異常龐大的新人類小分隊,林立的帳篷密密麻麻足有百十來個,每天都有後續的兵員源源不斷地補充到這裏。

聽到腳步聲,主帳方向挑簾走出一個滿臉絡腮鬍的人。

他臉上滿是屍斑,但他完全沒有遮擋的打算,大咧咧衝谷心志笑道:“小谷,回來啦?”

谷心志:“嗯。”

絡腮鬍對他這種冷冷淡淡的態度絲毫不以爲忤,還喜歡得很。

一個清冷又美麗的青年,做什麼都不會太惹人討厭。

谷心志目不斜視,邁步走入帳篷羣間,將剛纔在山上獵到的三頭黃羊扔到篝火邊。

正準備開火做飯的廚師喲了一聲:“谷隊,可以呀,這幾天數你們這個小隊獵到的東西最多。”

谷心志在死黃羊身上踹了一腳:“我以前就是做這個的。”

廚師:“獵人吶?”

見識過谷心志割新人類腦袋的嫺熟手法的隊員們想,“獵人”,用來形容谷心志,也挺準確的。

把今日蒐集到的物資交上去,谷心志走到林邊,靠樹坐下,點上一根菸取暖,順勢把帽子壓到極低。

他想到臨行前自己與丁秋雲的對話。

他向丁秋雲保證:“你放心,我跟新人類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加入他們的。”

丁秋雲微微笑了:“嗯,這就好。”

谷心志問:“你希望我從哪一方面入手?”

丁秋雲說:“我希望你加入新人類。”

谷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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