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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VS系統(十)

池小池對於這件意外之事略感詫異,在心裏飛快且謹慎地計算着諸樣利弊。

……文玉京,在原書中只擁有一個姓名的存在。

不知善惡,來歷不明。

按照劇情發展,他這時候不是在外仙遊,便是閉關閒居,怎會突然參會?

難道他想在打石中劍的主意?

……應該不會啊。

自今日之後,天下稍有些見識的劍士都會知曉,石中劍已被一名靜虛峯弟子拔出,這就算是過了明堂。

得劍者便是靜虛峯未來之主,在這種情況下,若還有誰想要私下奪劍,那便是藐視初祖,不敬這千年流傳的傳統。

這等蠢事,腦瓜仁哪怕象徵性地發育過的人都不會做。

在盤算主意時,池小池適時地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17歲的少年,涉世不深,可能並不知道石中劍在劍修們心中是何等神聖的地位,因此對此淡然些,也說得過去。

但若說完全寵辱不驚,那也太假了。

他單膝跪地,強忍“緊張”,試圖“推脫”這番好意:“稟赤雲君,晚輩不敢造次,也不敢叨擾小師叔,宴大……師父於我有深恩,我該償還……”

赤雲子揮一揮手,打斷了他。

他想說,宴金華做你師父,除了白白得個虛名外,於你半分益處都沒有。

他是能教你練劍還是能授你心訣?

他不帶你去逛窯子都算他講點廉恥!

但這話說出來,打了宴金華的臉的同時,也無異於打自己的嘴巴子。

正左右爲難之際,赤雲子聽到身側傳來溫柔一笑。

文玉京用簫輕輕點着脣畔,坦言道:“師兄,我喜歡他。”

他說話時,卻沒看着赤雲子,而是專注地望着跪在下方的段書絕,話裏帶着點鼻音,溫柔得有點像在撒嬌。

池小池心念一動。

……這個人話術不賴。

文玉京看似耍賴的“我喜歡”,實則是把責任都攬在了自己身上。

他喜歡,因此赤雲子有了賜徒的理由;

他喜歡,因此低他一輩的宴金華也不得不割愛。

他喜歡,因此他也是在許諾,他會待段書絕好,讓自己安心。

這不僅僅是給了赤雲子一個臺階了,簡直是給了座滑梯。

小師弟文玉京,年紀在同門之中最小,向來避人遠居,從無所求,又生就了個自閉性子,連個隨身侍奉的弟子都沒有,難得看他這樣主動地索要一個人,赤雲子又急於把段書絕這隻略燙手的山芋送出,哪有不允之理:“好了,段書絕,莫要再提。從今日起,你的師父是文玉京,你的名牒改日入冊,到時,我遣人給你送去。”

池小池就這樣抱着石中劍,跟文玉京回了家。

他本來還想回漁光潭收拾一些東西,順便在私下裏再噁心噁心宴金華,但文玉京淡淡一句“我那裏什麼都有”,便讓池小池暫時收斂了心思,打算先去探探環境。

池小池又不急。

宴金華是他的任務,可段書絕又何嘗不是宴金華的任務?

他就算不回去,宴金華也會主動貼上來。

於是他走得心安理得,甚至穿走了宴金華那件厚實的外袍。

靜虛峯共十六峯,文玉京獨居一峯,號曰回首峯。

靜虛山的規矩衆多,其中一條,非是君長或高階弟子,無特殊情況,入山必須下劍,其原理大致等同於高中裏學生不得騎自行車,而老師可以開車進校門。

文玉京也不御劍,與池小池一起慢慢在月下散步。

文玉京在前,池小池跟在後面,二人都不是話多的人,交流不算頻繁,但氣氛卻很是舒緩寧靜,絲毫不覺尷尬。

文玉京走得很慢,姿態優雅,無聲無息。

他掬一捧青螢爲燈,吹簫而行,在前面帶路。

池小池想,這大概就是古代人的浪漫吧。

這條路他不很熟,且回首峯向來是文玉京一人獨居,山路磚石難免有脫落損毀,崎嶇難行。

池小池索性踩着文玉京的腳印前進,以免踏空。

他們直登上了峯頂絕壁。

山頂,蓬鬆雪白的雲叢間露出一角彎月,衆星列宿,卻都難掩熒熒月華。

池小池見此勝景,沒忍住脫口讚了一聲。

文玉京問他:“月亮可美?”

池小池猛地一晃神,想到了那次061爲自己“摘”下的星星,又想到了現在還戴在他尾指上的戒指,只覺尾指火燒火燎地燙起來。

他收起了“該不會要摘月亮”的無謂想法,問:“師父,我們可是來賞月的?”

文玉京聞言,擡起手,手掌朝月亮方向攤開,不多時,一段淡銀色的月華便凝固在了他的掌心,竟是一把鑰匙的形狀。

他微微笑答:“不,我們回家。”

池小池眼前一晃,天地突變。

原本蓊蓊鬱鬱的山頂乍然平闊,一片古樸清幽的宮宇綿延鋪開,四周花樹皆茂,一面如鏡般的平湖如同一條翡翠腰帶,環繞殿宇,把殿宇圍作了一個湖心島的模樣。

唯有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池小池初來乍到,自然是要先弄明白這裏的規矩纔是。

實際上,他甚至不清楚文玉京把他要來的目的。

他彬彬有禮地拱手:“師父,可需要我做些什麼嗎?”

“有。”文玉京把玉簫放回腰間,返過身來,溫和命令,“拔劍。”

池小池一愣。

“拔出石中劍。五十招內敗我。”文玉京把背上的傘取下,“或者,我敗你。”

他手中傘尖一抖,化爲一柄碧色軟劍,劍柄正是傘柄,上面雕有半鏤空的雙鯉圖。

文玉京右手持劍,左手背於身後,注視着他。

池小池知道這是入門必經的試練,也沒多想,脫去外袍,拔出石中劍。

水劍無形,直指地面時,有一截垂落在地面,汩汩流動,卻不沾溼地面分毫。

軟劍先發,細微的嗡鳴聲分撥開空氣,直奔面門,池小池一指平抹劍身,橫劍彈壓下來襲的劍尖,再以腕力反挑撥開,避其鋒芒,直取中路!

然而軟劍如有生命,被撥開後即刻回彈,而文玉京單手使劍,側身避芒,躲過一擊,劍出如鞭,一道銀絲細光翩然而過,把他的肩衣削下了一片來。

先前段書絕所習均爲靜虛劍法,而拔出石中劍時、鮫人先祖教授的劍法心訣,他也只是聽過一遍,還沒有開始學習,因此二人招式往來,均是靜虛劍法中最常見的快劍路數。

劍勢如疾雨,二人之間銀光交爍,三十招轉眼方過,池小池體內的段書絕漸漸被燃起劍意,取準空檔,斟酌好腕上氣力,側挑而去!

文玉京擅使軟劍,劍勢着實詭譎飄忽,難以預測,但若要正面對劍,他怕是不成。

段書絕計算精確,他保證,自己這一劍,論角度,論劍勢,文玉京絕擋不下來。

孰料,文玉京並未阻擋。

他揮手揚劍,軟劍卷落於石中劍劍身之上,在水劍劍刃上纏繞數圈,竟是一舉鎖死了石中劍的劍身!

段書絕怔然間,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見文玉京放開右手,換用左手,一把握住仍浮於空中的雙魚劍柄,瞬步繞至段書絕身後。

軟劍被拉伸成弓狀,薄細的劍刃半纏上了段書絕的頸部。

……段書絕,敗了。

即使是有前世劍術,再佐以千年劍意,曾被宴金華在漁光潭中軟性囚·禁多年的段書絕,對敵經驗仍是不足。

他眨了眨眼,誠心道:“師父劍術一流,徒兒自愧不如。”

文玉京好脾氣地笑上一笑,轉手收劍。

軟劍如同軟尺,從石中劍上窸窸窣窣地卷離,彈開時,劍刃不慎掃過了旁邊一蓬開得正盛的夜來香,瓊花頓時翻飛如舞。

而文玉京將軟劍重歸碧色鯉魚傘的模樣,舉於頭頂,擋下了紛揚而落的花雨。

“假以時日,必有建樹。”他用三言兩語點撥段書絕道,“千年劍意,只是他人根基,如何運用,纔是你的本事。”

莫說是段書絕,就連池小池,都難免爲他氣度所動。

他說:“是,師父,徒兒知曉。”

他擡手行禮時,動作卻突地一頓。

剛纔的激戰中,二人各有損傷。文玉京斷了一片衣襟,池小池則被削下了最上方的兩顆襟扣,他這一動,先前被割破的肩衣失去約束,從肩頭滑落,露出了半側肩頭。

池小池看着自己露出來的肩:“……”

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兒。

他懷疑他這位新師父是故意的。

他甚至合理懷疑,如果是一百招,文玉京能把自己的腰帶也給挑了。

但看着文玉京那世外謫仙似的君子面容,池小池又疑心自己是不是太過小人了。

他不再多思,斂起心神,道:“師父,段書絕今後會認真修習。”

“嗯。”文玉京把傘轉背至身後,“每日同我練劍三個時辰,靜坐三個時辰悟道修心,我會時常帶你出去遊歷,多見世面。除這些之外,你還要照料我的飲食起居。”

池小池倒覺得沒什麼:“是。”

若要拜師,就定要伺候師父,這是常理。

文玉京卻定定望着他:“我說,是照料我的飲食起居。”

聽他這般強調,池小池略有疑問:“師父?”

文玉京:“你可知,爲何赤雲子師兄願意讓我帶你?”

這部分書中並未提及,可文玉京既然已把話點到了這個程度,池小池哪裏還想不到那個可能性?

負傘持簫的青年面對着他,坦蕩道:“我乃百年靈獸化身,是師父外出時撿回山來,悉心撫養,方纔得獲機緣,化成人形。師兄將你交與我,自然是信我有方法能管住你。”

說罷,他又淺淺笑了起來:“多巧。我們同爲凡世異類,合該做這一世師徒。”

池小池豁然開朗。

這樣一來,方纔的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若文玉京也是鮫人一類的靈獸,那就難怪他成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隱於幕後,逍遙世外了。

而赤雲子對他放心,一是因爲他劍術卓絕,能壓得住現如今的段書絕,二是因爲他身爲靈獸,曉得如何對付鮫人。

把事情交代清楚,文玉京便輕揮了揮手:“去沐浴吧,我去房中休息。半個時辰後,去我房內替我沐浴梳整。”

所謂“沐浴梳整”,大概是給靈獸擦洗身體吧。

池小池點頭應下,待文玉京轉身入房後,他才除下衣物,脫下鞋子,化爲鮫人,縱身躍入湖中。

如果說他以前住的漁光潭是普通裝修,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外帶陽臺,那麼他現在住的就是三層小別墅外帶一個小花園和一個停車場。

水內靈氣比起漁光潭更盛,且是鮫人喜愛的冷泉,面積足夠他拿自己打出個一百米的水漂,泉內還養了些錦鯉和烏龜,它們膽子不小,看見一隻鮫人,都好奇地圍上來打量。

他遊了一會兒,把半張臉浸在冰水裏,舒舒服服地享受新家,同時仰頭觀天。

那一鉤新月光芒明澈,看着就叫人心生喜歡。

061說:“你喜歡這個月亮?”

池小池說:“……摘不動,摘不動。”

061笑:“不是已經送給你了嗎?”

池小池這才察覺,自己現在所置身的水域,正好是月亮投下月影的地方。

他此時,剛剛好趴在水中月的中心。

池小池吐了一串泡泡:“六老師,你送給我的禮物很多了……”

061自是明白他的意思,笑道:“你別誤會,我只是發現了而已。這裏賞月最好,所以這月亮,應該算是文玉京送給你的禮物。”

……說白了,他文玉京送給池小池的東西,和我061有什麼關係。

池小池這才稍稍釋然,確認過時間後,清潔身體,爬上岸來。

因爲暫時沒有可替換的弟子服,他只能穿了那件破的。

他敲了敲文玉京的門,門內沒有應聲。

池小池想到文玉京這時大概已經化形,便揚聲喚了一聲師父,再敲過兩下,示意自己要進去了,方纔推門而入。

屋內沒有人應聲。

桌案上擺着一隻銅盤,銅盤上放着一把犀角梳,一條比成年人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白絨巾,一隻小小的指甲剪,以及一小碗溫羊奶。

池小池:“……”

……這裏面的東西怎麼看起來這麼古怪。

而他的猜想,再次在看到文玉京的真身時得到了印證。

一隻約巴掌大小的小奶貓伏在內側的牀榻上,正優雅地舔着自己柔軟又幹淨的前掌心。

池小池:……打擾了。

他沒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門口,一臉的一言難盡。

061覺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妥,便追問道:“怎麼了?”他不喜歡貓嗎?

池小池:“……他什麼意思?”

061:“嗯?”

“他是隻貓,養了一池子魚。”池小池說,“這和黃鼠狼開養雞場有什麼區別?六老師,你說,他撿我回來,是不是存貓糧呢。”

061:“……”

失算。

他只考慮到,貓抱起來、擼·起來會軟一些舒服一些,比較治癒,適合池小池。

……現在他再重來一次,變成一隻金毛還來得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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