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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VS系統(二十八)

“須臾之間”內,一片讓人頭皮發麻的死寂。

AI幾經猶豫,小心翼翼地將投射屏關掉。

婁影用被子從後輕攏住池小池的畫面化爲一線,在屏幕上消失。

AI小聲道:“您又……”

主神的聲音堪稱暴怒:“閉嘴!”

AI乖乖住口,想,果然生氣了。

主神氣得亂抖:“061怎麼可能逃出來的?!那個主神是廢物嗎?!他們的安全系統是擺設嗎?”

AI就事論事道:“前些日子,我們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

主神:“……閉嘴!”

AI說:“我只是想論證一下這是可能的。”

主神不再開口,試圖用沉默讓對方閉嘴。

AI:“您要發去公函詢問情況嗎?”

主神三叉神經都痛了起來。

什麼公函?難道要跑上去質問:你怎麼沒把我想關起來的人關好?

這難道不是此地無銀?

丟人還不夠,難道要連續丟人不成?

主神聲音發冷:“池小池不能離開這個系統。任誰都可以,他不行。”

AI想,完了,喫癟喫撐着了。

它無奈道:“您還有什麼好辦法嗎。”

主神不出聲,靜靜思索片刻,忽的陰沉着笑了一聲:“我不管池小池了。”

AI想,完了,自暴自棄了。

主神說:“他不過就是仗着061的能力才能爲所欲爲。如果061不行了呢。”

AI深深嘆了一口氣:“您又要違背契約了?”

主神想到了好主意,心情好了不少,自然不會介意AI那個“又”字的冒犯:“不是違背契約,只是進行一些小小的限制而已。”

AI持續煞風景道:“如果這樣還不行呢。”

主神悶聲一笑:“那我也有辦法。”

池小池真正想要的東西,婁影是給不了他的,但自己能。

……

第二日一早,池小池早早醒了。

外面天光初亮,朝陽像一塊融化了的蜂蜜糖,緩緩從窗外透入。

他信手調來一片雲,遮住陽光,妥善地太陽藏起來,不叫他打擾身旁人的安眠。

他發現自己睡在文玉京的睡榻裏側,婁影側身睡在外側,面對着自己的後背,一隻手搭在距離他頭頂幾寸的地方,另一隻手自然垂下,伸進被中,尾指碰着自己的尾指,模擬出一個牽手相擁的姿勢。

傷勢讓婁影的精神頗爲倦怠,他沒有意識到池小池已醒。

池小池輕手輕腳地爬起來,在外面的清湖邊洗漱一番,先把藥煎上,又衝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茶,端來屋中,坐在牀邊,垂首看了他許久,才伸手輕碰了碰他的耳尖。

熟睡中的婁影似有所感,眉頭輕擰。

池小池收回手來,俯下身招呼:“師父,早安。”

婁影聽到了池小池的聲音,略略睜開眼睛,睡目惺忪:“……嗯?”

他聲音偏啞,睜開的單眼裏是灰藍色的瞳仁,顯然是意識初醒,混淆了貓身與人身。

池小池淺笑:“師父,起牀喫飯了。”

婁影又閉上了眼,身體往牀榻內挪了挪,讓出了半個牀,像是要賴牀。

這樣孩子氣的婁哥池小池還是第一次見。

池小池起了些玩心,往內裏又逼近了一些,有意道:“師父,你不起牀,我唱歌給你聽啊。”

婁影一語未發,翻過身來,一把擒住池小池的手腕。

池小池身體瞬間失去平衡,栽躺在讓出的半個牀位上。

婁影掀起被子,蓋在他的身上,隔着被子輕輕摟住他的脖子:“再睡一會兒,陪我。”

像是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

像是在說月亮永遠繞着地球轉。

池小池覺得自己不會動了。

任何一部愛情小說和劇本都沒告訴他,在現實裏遇到這種情況該要怎麼處理。

被窩裏滿是婁影殘存的體溫和身上的淡香,池小池甚至不大敢呼吸,也不敢擡頭,即使婁影正閉着眼睛,沒有看他,像是知曉他有多麼緊張。

爲了紓解緊張,池小池呼出了一口氣。

婁影突然閉着眼問:“我身上藥味嗆人嗎?”

池小池:“嗯?沒有。”

婁影身上的確有些藥膏的清雅香氣,在這個距離嗅來,只有一點點薄荷腦的清新味道。

婁影卻好像被藥味薰得不大舒服,扯了扯寢衣前胸,微微皺着眉:“味道好像有點重。你聞一下。”

池小池怕他不舒服,便自然離他近了點,拉起他胸前的衣服,輕嗅了嗅。

……藥味不算很重啊。

他說:“還好……”

話音剛起,一隻溫暖的手便托住了他的後腦勺,像是捧住一隻被松果香氣吸引來的松鼠,往懷裏認真地抱了抱。

池小池愣住了,總疑心他會親自己一下,所以他縮得很緊,肩膀處的肌肉都繃了起來。

然而婁影再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他抱着他一起坐起了身來:“嗯,我醒了。我們起牀吧。”

池小池回過神來,想,婁哥是不是沒睡醒啊。

婁影想,是不是嚇着他了?

於是兩個人接下來都規矩了很多。

婁影不接雞蛋茶,只由着池小池一口口喂,熱騰騰地喝過,胃裏舒服了些,才飲了藥。

赤雲子等人心疼師弟,各式傷藥流水似的送上回首峯來,但不知他是被什麼惡物傷到,使了無數靈丹妙藥,那一身紅痕也是頑固難消,看起來着實可怖。

赤雲子每來探望他一次,心中便更添懊惱一分。

都怪自己識人不明,又太過心慈,那宴金華不知在自己眼皮下弄了多少玄虛,自己還渾然不覺,平白害苦了師弟。

思及此,赤雲子便對宴金華更恨上了一層。

“聽說那人在明月樓上日日喊冤。”文玉京倚在軟枕上,溫聲道,“嗓子都喊啞了。”

“啞了倒好,省得說出些敗壞你聲名的混賬話來。”赤雲子說,“擇日我便處置了他。師弟安心養傷,爲兄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文玉京放下捲起的衣袖,說:“師弟有個不情之請。”

赤雲子自是應允:“你說,爲兄聽着。”

文玉京說:“聞聽師兄剛收宴師侄爲徒時,宴師侄修爲不壞,天賦卓倫,也向學肯學,怎會變成這般懶憊不堪、刁鑽陰邪?師弟曉得,師兄收徒,不會是這樣不經考校,貿貿然就收入內門的。”

是人便愛聽好話,這一篇溫聲細語的馬屁,讓赤雲子心中熨帖了不少:“師弟,你是說……?”

文玉京將被子往胸前拉了一拉:“我猜,宴師侄莫不是被什麼妖邪附體了?不然,何以會違背師兄教誨,和妖邪勾結?”

赤雲子心念一動,覺得此言有理,又陪着文玉京說了些話,方纔拂袖匆匆離去。

婁影注意到,他去往的方向是明月樓。

他將捲起的衣袖放下,把傷口遮住,把在外侍立的池小池叫來。

池小池端着藥盤進來,在牀邊坐下。

婁影將上身襟帶鬆開,任衣服從後背滑下,伏在軟褥上,任池小池將藥油在指尖搓熱,在他背上的傷處輕輕推開。

這藥是從系統裏兌來的,見效快,藥力也強,藥油浸入傷口時,痛感也該是極強的。

池小池想留意觀察一下婁影的表情,卻發現他神情平靜得很,正在認認真真地側臉看着自己,心內沒來由地一悸,就把視線轉了開來:“……跟他說過了?”

婁影:“嗯。……你竟然還記得這件事。”

池小池眼睫輕輕垂着:“我當然記得。宴金華,他原本就是個應該存在的人。”

在《鮫人仙君》裏,那名原主“宴金華”從不是惡人。

那個西貝貨鳩佔鵲巢多年,也該把自己這些年喫進去的東西連本帶利地吐出來了。

池小池想了一會兒心事,趁着在塗抹他腰窩處的傷時,悄悄把臉又轉了回去,偷瞄了一眼。

誰想婁影還枕着胳膊,堂而皇之地側臉看他。

那溫柔的目光像是不偏不倚地刮在他的鼻子尖上,惹得池小池身上直髮燥。

池小池定了定神,笑道:“師父,躺正了。你扭得跟個天津大·麻花似的。”

婁影溫和道:“讓我再看看。麻醉效果很好。”

池小池反應了一下,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他有點飄,卻又有點不敢細想他話中的意思。

於是接下來的擦藥,飄飄然的池小池感覺自己就像在一隻大·麻花上塗抹蜜糖。

當然,關心回首峯的,不止靜虛五君。

在公審後第三日,葉既明總算藏在酒罈裏,偷偷混上了山。

他悄悄來到回首峯時,池小池正在熬蕈油。

上好的澄澈茶油,內裏滾熬着秋日裏新鮮採來後晾乾的雁來蕈,鵝掌般肥嫩的蕈子熬得出汁,被油氣蒸出的松針香氣鬱鬱入懷,鮮美得叫人聞着味道都能喫下一碗麪條。

葉既明循香而來,在回首峯峯頭繞了幾圈,也不得其門而入,只好攏住口,大喊:“段書絕——小魚!魚頭!木魚!”

池小池聞聲,出門去捉了條蛇回來。

“一身酒味。”池小池笑話他道,“正好給我這兒添一道酒釀蛇。”

“去你的。”葉既明四下裏看看,“那姓文的呢,聽說傷得不輕。”

池小池噓了一聲,拉開前襟,內裏鼓鼓囊囊地藏着一隻白絨小貓,掛在他前胸處,盤成一隻又軟又暖的毛線團,睡得酣然。

葉既明嗤了一聲:“矯情。”

然而嫉妒使他面目全非。

蕈油炒好,池小池並沒打算即刻食用,拿幾個罐子分存了起來,又帶着他的師父回房午睡。

用池小池自己的話說,有話找當事人嘮去,反正你來這一趟,關心的又不是我們是死是活。

這正合了葉既明的心意。

在池小池爬上榻,揣着他的貓睡着後,葉既明化成一盤小蛇,繞着那隻右手盤桓兩圈,用蛇信在那右手中指指節上舔了兩下,耀武揚威道:“木魚,給本君出來。”

那隻手應聲而動,搭在榻邊輕輕勾了勾指尖,幅度很小,像是怕吵醒池小池。

確認池小池與婁影已經睡熟,段書絕方纔在榻邊寫道:“葉兄,許久不見。”

葉既明探着脖子看他寫字:“沒死就成。本君爲着你這破事兒,幾日幾夜都沒有閤眼,你要怎麼賠我?”

段書絕道:“讓葉兄掛懷了。”

葉既明:“哼。就這樣?”

段書絕耐心詢問:“葉兄想要怎樣的賠償呢。”

葉既明嗤之以鼻:“說得像你賠得起一樣。你要是被功力全廢地趕下山,還不得靠本君養活。到時候你能爲本君幹什麼?”

段書絕認真想了想,一字一句地寫:“我還可以釣青蛙給你喫。”

看到這行字,葉既明突然有點心動。

上輩子,葉既明一直很喜歡段書絕,他想過很多跟段書絕在一起後的場景,但哪樣都不如段書絕描述的這個小小畫面更讓他心動。

葉既明吐吐蛇信,低下三角形的蛇頭,溫馴地貼在他右手指節處蹭了蹭:“滾滾滾。本君從不喫青蛙。”

他想,你只需要每日摘一小籃蛇莓給本君,本君就勉爲其難,養你一輩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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