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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9 章 第 49 章

一刻鐘後,李稚出了門,直奔南門街,轉了一圈沒找着人,他直接拔腿往皇宮的方向跑,在宮城外被執戟衛士攔下,打聽過後,才得知廣陽王世子今早根本沒有回宮。李稚愣了下,不顧那執戟衛士的追問,轉身就重新往清涼臺跑。

因爲雷雨,這個點的街道上並沒多少行人,李稚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多久,滿腦子都是想着那剛剛見着的一身鮮血,腦子裏嗡嗡的響,他衝進每條巷子中都找了一遍,卻不敢喊出那個名字,一直沒找到人,他渾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街邊停靠着一輛馬車,收到消息立刻快馬加鞭趕來盛京的蕭皓不久前才與趙慎匯合,趙慎身上的傷已經簡單處理過了,此刻正坐在馬車前同蕭皓說着話,廣陽王府的侍衛打着傘守在旁邊。

蕭皓找着趙慎時,一見他這狼狽的樣子,立刻要護送他回宮,卻被趙慎阻止了,當時的趙慎站在路旁,背抵着道旁的磚碑,腳下已經積了一灘鮮血,他低聲道:“找輛馬車過來。”蕭皓這才意識到趙慎已經站都站不住了,一上車人就昏死了過去,蕭皓吼着讓帶來的大夫快過來,過了半個時辰後,趙慎才重新甦醒過來。

蕭皓實在不明白趙慎如此做的用意,“世子,你來盛京是做什麼?”趙慎反倒回頭安慰他,“我沒事,不是讓你在關外陪着並侯嗎?”

蕭皓道:“是廣陽王叫我來的。”

趙慎聽了沒說話,他也確實是精疲力竭了,他坐在馬車中歇息了會兒,並沒有閉上眼睛。

蕭皓勸趙慎道:“世子,我們先回雍州,廣陽王說了,一切都能夠從長計議。”

趙慎問道:“蕭皓,若這是你在這世上的最後幾日,你此刻心中有沒有特別想要見到的人?”

蕭皓一聽就猛的變了臉色,他深吸了口氣,“世子……”他想要勸慰趙慎,一開口自己卻先沒了聲音,他緩了緩,忍着打起精神道:“世子,我原是孤兒,多虧了衛老將軍的收留才能夠活下來,我曾在老將軍面前立誓,永遠效忠於您,您問我心中有沒有想見的人,其實我心中有時也很想再見見我的父母,可惜他們過世太久,在夢中我已經不記得他們的長相了。”

趙慎打量着蕭皓,蕭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問道:“世子,您回京是想見什麼人嗎?”

趙慎沉默片刻,“一閉上眼睛,總覺得放不下的東西太多了,確實有幾分不甘心。”

話音未落,風將簾子輕輕吹捲起來,趙慎的視線忽然停住了,暴烈的雨幕外,一個人也正好回頭撞上了他的視線,猛地剎住腳步,站在原地目不轉睛地望着他。簾子在風中抖動,那張臉也時隱時現,趙慎一直沒動,連身旁的蕭皓也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望了眼過去。

蕭皓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是當年指證他們的那名謝府幕僚,下意識道:“是他?”

李稚手中沒有撐傘,渾身都溼透了,漆黑的一雙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們的方向看,袖中的手猛的攥緊了,很快,他的身後又出現了一個人,絨氈嚴嚴實實地裹住了大半張臉。趙慎遠遠地望着他們,從李稚短短片刻間迅速變幻的神情中,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良久,他很輕地笑了下。

李稚一見到他的笑容,肩膀控制不住地抖了下,彷彿是承受了極大的衝擊,趙慎只是靜靜地望着他,他看見李稚忽然大踏步朝着自己走過來,卻又在即將撞到行人時停住腳步,被那行人罵了兩句,彷彿連一句道歉的話都不會說了,只是渾身僵硬地望着自己的方向。

行人正惱怒着,一回頭看見了不遠處的馬車與侍衛,立刻變了臉色,也不再和李稚糾纏,低頭快步走開了。

趙慎看着李稚再次朝着自己大步走來,若是在平時,他應該會阻止對方,但或許是因爲這具身體實在疲憊不堪,那一刻他什麼也沒有說,恍惚間眼前浮現出久遠的一幕,他在混亂的王城中尋找丟了的孩子,兩歲的趙衡受了驚嚇,偷偷藏在巷子裏一夜,一見到他睜大了眼睛,立刻張開手朝他跑過來,抱着他嚎啕大哭,而他則是低身緊緊地攬住了他。

他沒有訓斥他亂跑,他知道不是這孩子的錯,他才兩歲,連話也說不清楚,他只是想要回家,他或許都不明白,爲何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父母不見了,乳母不見了,平日裏陪着他玩耍的侍衛與太監也不見了,最後連兄長也不得不丟下了他。

李稚被廣陽王府的侍衛伸手攔下,蕭皓正皺眉,趙慎卻道:“讓他過來。”

李稚繼續往前走,離得近了,腳步反倒慢了下來,他盯着趙慎的臉,許久才顫着聲音問道:“你……你沒事吧?”

趙慎道:“沒事。”

李稚自始至終就說了這一句話,他像是不知道該做什麼了,也不敢再上前去。

還是趙慎先看出他的異樣,低聲安慰了他一句,“沒事,別怕。”

李稚徹底沒了聲音,在他在身後,跟上來的李庭一見趙慎渾身是血的樣子,即刻就停下了,一羣人相顧無言,連一旁的蕭皓都察覺出了些許的不尋常,趙慎用眼神示意蕭皓先找個穩妥的地方。

京中晉王府的舊址,園中遍地春草芭蕉,屏退了所有侍衛,偌大的堂屋中只剩下了李稚、趙慎、李庭三個人,天色昏暗,透明雨水順着琉璃窗流淌而下,趙慎已經換下了那件浸滿了血的外衫,換上了件常穿的硃紅常服,臉上的血跡也被擦拭乾淨,除了臉色稍顯得蒼白外,倒也看不出什麼。

李稚過來的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此刻他看着窗前的趙慎仍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他還沒有動作,身旁的李庭卻已經伸手解下了圍着臉的絨氈,對着兩個人跪下了。“爹!”李稚下意識想要去扶起李庭,卻被李庭制止,李庭交疊着雙手,平放在額前,低頭一拜。

“微臣黃門侍郎季元庭,參見皇長孫殿下、小皇孫殿下。”

李稚瞬間愣住,李庭額頭抵着地,對着李稚道:“殿下,您的名字不叫李稚,您的名字是趙衡,我並非是您的生父,您是前朝愍懷太子之子,是先皇梁景帝之孫,您的母親是雍州衛氏,您的祖母是昭懿太后,您是梁朝皇室正朔,先漢趙氏之後。”

李庭說出這一番話,既是爲了李稚,同時也是爲了趙慎正名,他對着趙慎道:“殿下,臣沒有能夠信守對您的承諾,永遠地保守住這個祕密,實在是因爲臣不忍心見到兄弟反目、手足相殘的場景,臣無顏面對先太子妃在天有靈,先太子妃曾說,希望兩位皇孫相互扶持,若是讓她見到今時今日的場景,不知是何等的痛心萬分,一母同胞,血濃於水,莫不敢忘啊。”

最後一句話,卻是說給李稚聽的,李稚低頭看着李庭,想要扶他卻又伸不出手,正在他說不出話之際,從身旁伸過來一隻瘦削修長的手,將李庭慢慢扶了起來。

事已至此,趙慎也沒有多說無謂的話,只道:“這些年來多謝你了,季大人,您是我們兩兄弟的恩人。”

李庭擡頭看向趙慎,眼中含着淚光,他知道趙慎身上有傷,也不敢讓他多有動作,自己從地上起身,低聲道:“當年小皇孫殿下染上了春瘟,性命垂危之際,是皇長孫殿下從黃州帶了大夫趕了過來,最終小皇孫平平安安長大,我常想那是太子與先太子妃在天上庇佑着小皇孫。”他沒有把後面半句話的話說完,可是如今誰又來庇佑你呢,殿下。

李稚聽見李庭說起這樁舊事,忽然扭頭看向趙慎,他不是愚蠢的人,一點就自然通了,當年他望見的那樹下的白色空靈的影子,李庭對他所說的那個少年神仙,原來竟然是不得不掩藏身份的趙慎。

一件事情想通了,所有的事情都瞬間通了,李庭隱居在京州鄉下小鎮,爲何拿得出錢供他讀書求學,憑藉着李庭微薄的積蓄,卻能夠讓他們兩人過上無憂無慮的生活,而等他識字那年,鎮子上又正好來了個隱居的私塾先生,拿出許多珍貴古籍,讓他抄錄借看。

如今想來,他幼年彷彿是生活在世外桃源,讀書學字,歲月莫不靜好。李稚一直認爲自己能夠走到今日,憑藉的是自己的努力與許多難得的機緣,但這一刻他才終於意識到,從來就沒有從天而降的好運,這些年趙慎雖然從未真正出現在他的面前過,然而他那順風順水的十多年,卻無處不存在對方的影子,他想到李庭常年掛在嘴邊的那句話,有神仙在保佑着他,原來竟是這意思。

他擡頭看向趙慎,趙慎正好將李庭扶起來,一張側臉逆着琉璃窗前映出的光,細細勾勒出輪廓,他對着李庭道:“季大人,我有幾句話想要對阿衡說。”

李庭本就在心中盼望着兩兄弟能夠解除誤會,立刻點頭。

等李庭下去後,屋中只剩下了李稚與趙慎兩個人,趙慎回頭看向李稚,對上了那雙盯着他的眼睛時,他笑了下,這個笑容並不像是他尋常那些帶着些冷意、鋒利的笑,而只是一個簡單的笑容而已,或許是身上有傷的緣故,趙慎今日看上去並不像往常那樣渾身帶煞,李稚腦海中莫名又想起李庭說的,他只有兩年不到的壽命,而究其最初的原因,竟是爲了找他。

趙慎道:“先坐吧。”

李稚道:“你……你真的只能夠活兩年?”

趙慎道:“是,不過也有在找別的大夫看看,或許還有辦法。”

李稚看着他,“我小時候你來看過我?”

趙慎道:“看過兩次,一次是你病了,還有一次我路過京州府,也沒有特意去找,就正好在街上碰見了,你和朋友在討論白馬非馬,聽着很有意思。”

李稚道:“在盛京時,你之所以一直恐嚇我,是你怕我被牽扯到這些事情中?”

趙慎道:“我原意是想要讓你知難而退,自行離開盛京,可沒想到謝珩會出手保住你。”

李稚道:“那死了的汪循……他也和當年的朱雀臺案有關?”

趙慎道:“他是謝照的心腹之一,曾經在太子府當差,後來在朱雀臺案中做了僞證。”

李稚道:“朱雀臺一案,愍懷太子自焚而死,這件事是……是謝家策劃的?”

趙慎看了李稚片刻,道:“換掉太子是京梁士族的共識,當時正是兩黨暗鬥激烈之際,因爲忌憚西北邊境的王珣與衛盛,謝照一手策劃了朱雀臺案,最終太子自焚,王珣戰死,只有衛盛憑藉着隱忍躲過了這一劫,他是我們的外祖父,一直很疼愛我們,十二年前已經過世了。”

李稚問道:“你想要報仇?”

趙慎道:“撥亂反正,沉冤昭雪,這是我唯一所願,皇位並非是我所看重的,但它對很多人來說很重要。”

李稚提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趙慎也全都一一解答,空曠的堂屋中有很輕的回聲,每一個字落在地上都有迴音。最終李稚沒有了想問的,於是屋中就靜了下來。

趙慎道:“不用多想什麼,你是個局外人,這一切本就與你沒有什麼關係。”

李稚先是沒說話,過了會兒,低聲問道:“什麼意思?”

趙慎道:“忘了今日我與季元庭對你說過的話,回去重新過你原本的安穩日子,把這一切當做一場夢,不要告訴任何你的身份,也不要再來見我,好好保護自己,寫文章,在朝中做官,又或是回到京州隱居,總之不要辜負自己的才華,儘量活得好一些。”

李稚像是被他說得有些懵,許久才問道:“爲什麼?”

趙慎道:“皇孫的身份只會將你帶入無數的險境中,父親曾經希望我們兩個成爲頂天立地的人,而母親則是希望我們一生平安順遂,我不願見到我們兩個人都折在這局中,總要有一個人完成母親的心願。”他停了下,繼續道:“帶着所有人的祈盼好好地活下去,讓我們覺得自己所做的是值得的。”

李稚道:“可是你……”他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了。

外面的雷雨還在下,琉璃窗上光影交織,趙慎靜靜地注視着李稚,這孩子的臉上從最開始起就波瀾洶涌卻一直拼命隱忍剋制,直到這一刻才顯露出些崩潰的情緒來。

李稚終於啞着聲音問道:“可是你怎麼辦啊?”

相較於李稚的激動,趙慎卻把話說的很是平淡,道:“你幫不了我,無論你做什麼,只能令自己置身險境,也許還會影響到我。”他當初斟酌過後,選擇隱瞞真相而不是告訴李稚,也是怕李稚得知真相一時之間受不了,做出些衝動的事情來,反過來害了他自己,這也是他今天顧不上自己的傷,專門要找李稚說這番話的用意所在,他必須安撫住李稚,有時最難的並不是做什麼,而是沉住氣什麼也不做。

趙慎看着心情無法平復的李稚,他低聲道:“這並不是容易接受的事情,我知道你心中難過,回去好好休息一陣子吧。”

李稚忽然道:“盛京官員如今密謀要除掉你,他們已經動手,你必須儘快離開盛京!”

趙慎道:“我知道,這事我心中有數。”

李稚道:“還有那一日你在國公府得罪了韓國公,他如今默許……”

趙慎看出李稚的異常,打斷他的話道:“你若是真的想要爲我做什麼,我倒是真的有件事同你商量,興許你能夠幫得上忙。”

李稚立刻道:“什麼事?”

趙慎道:“剛剛一直聽你說話,也沒有聽見你喊我一聲哥哥,忽然想要再聽一遍,不知道能不能夠?”

李稚聞聲怔住,他盯着趙慎的臉,在確認趙慎是認真的之後,他卻莫名有點不知所措,看了趙慎半晌,又沉默片刻,他才終於輕聲道:“哥。”

很輕的一個字,趙慎卻是一瞬間靜了下來,他注視着李稚,很難說清楚那一刻他的眼神,他或許是想到了些過去的事情,他輕點了下頭,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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