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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9 章 第 109 章

謝珩剛好從平水城趕回京畿,趙慎叛亂的消息早已傳遍東南,他途徑江州城時調了護衛軍馬一千人,堪堪趕到盛京城時,正好看見沖天烈焰自皇宮噴薄而出,夜晚被閃照得亮如白晝,他不禁定住。

出事了。

城中局勢尚不明瞭,穩妥起見,應該先派小隊人馬入城打探消息,但還未等裴鶴請命,謝珩已經直接策馬驅馳而入。皇宮早已陷入一片火海,燃爆聲還在此起彼伏,宮殿坍倒發出駭人的震動聲,火勢甚至蔓延到了皇城以西的官署,十數條長街淪陷火中,風雪大力鼓吹着烈焰,百姓們紛紛呼號叫喊着往外奔逃。

裴鶴見勢頭不對,朝謝珩喊道:“大公子,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行出城吧!”

他話音尚未落地,謝珩卻突然翻身下馬,裴鶴反應過來,立刻也跟着下去。

李稚在最後關頭被蕭皓強行從皇宮中拽出來,卻很快又與他們在瘋狂衝涌的人羣中失散,到處皆是變了調的驚叫與哭喊,一座座宮殿如熱蠟般迅速坍塌,李稚被淹沒在洶涌的人潮中,眼前的畫面像是溺水之人所見到的那樣,扭曲、黑白、無聲,他忽然看見一個燒成火球的人,不知道那是真的亦或是幻覺。

他已經精神恍惚了,身體冷得像冰,胸壁傳來持續的劇痛,徹底失去力氣後,他跌跪在雪地裏,死死盯着遠處還在升騰滾動的火光,幾次想起身去又重重摔回去,忽然他猛地低下頭去,五指成拳錘在地上,喉嚨中終於爆發出一聲淒厲的吼聲,“啊!”

謝照!趙徽!此仇不共戴天!

心臟像是在劇烈的疼痛中緩緩裂開,一句話反反覆覆在腦海震盪,血腥味直衝喉嚨。

謝珩在十數條長街中不斷穿行尋找,裴鶴不解他在找些什麼,李稚嗎?但照理說李稚此時早已離開盛京,裴鶴擔心火勢波及過來,一直拼命勸說謝珩先行離開,但謝珩卻完全沒理會,繼續撥開驚恐的人羣往前去。

火海汪洋中充斥着駭人的爆裂聲,忽然,風雪中似乎有某種靈犀一閃而過,謝珩停住腳步,回頭順着風的方向望去,他一眼看見了遠處那道熟悉的背影,視線倏然定住。

李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直到這具身體再也提不起一絲力氣,他精疲力盡地跪在地上,頭垂着扣在雪中,他攥緊雙手還想要站起來,用盡全力卻只能擡起頭,猙獰的火光在他的臉上不斷閃爍。謝珩只覺得心臟猛的抽搐了下,他立刻衝了過去,裴鶴也懵了,大睜着眼睛追上去。

謝珩低身一把攬住李稚的肩,再看一眼李稚目不轉睛注視着的那片火光,心中瞬間明白了大半。

“李稚!李稚!”

李稚似乎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慢慢扭過頭看去,眼睛猩紅一片,他第一眼沒能認出對方是誰。謝珩一看他那副血腥的神情,剎那間浮現出難以自抑的動容神色,一時竟是不能出聲,他猛地一把將李稚按入自己懷中,手捂住了他的耳朵和雙眼。

李稚頓時陷入黑暗之中,沖天的火光、暴烈的聲響、劇烈的疼痛,一切瞬間消失,耳邊貼靠着一道沉穩的心跳聲,彷彿已經抽離出去的靈魂從高處砰一聲跌落回身體中,他這時才漸漸恢復知覺,渾身控制不住地抽搐起來,突然發出一道沒有聲音的慘叫,“謝珩!”

謝珩呼吸猛的一窒,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平生也從沒有這種體會,一時竟是無法言述,他用力地抱緊了李稚,“沒事,李稚。”他向來冷靜自持,思路清晰,可此刻卻是連一句安慰的話都沒說出來,只一味地低聲喊着李稚的名字,想要減輕些他的痛苦,“李稚,我們先離開這兒!”

李稚還沒有能夠說話,氣血猛地上涌,一口鮮血先噴了出來。謝珩瞳孔驟縮,右手一把用力捂住李稚的嘴,大股鮮血迅速從他的指縫裏溢流出來,他呼吸顫抖起來,猛地回頭朝裴鶴吼:“大夫!”

李稚猛的一把反手抓住謝珩的手臂,低聲道:“讓我走!”胸中一口淤血吐清,堵住的思緒重新活了過來,他好似冷靜了下來,“讓我走,我不能留在盛京。”

謝珩用力扶着他,“我知道,江州城的軍馬剛到盛京,出城太過危險,你跟我走,你不會有事的。”

李稚擡頭看向他,“趙慎死了。”

謝珩迎着那道淒厲的視線,眼中的光不斷沉浮,輕聲道:“他希望你活着,他所做的這一切皆是爲了你。”

李稚聽出了異樣,“你早就知道了?”

謝珩道:“季元庭在我那兒。”

李稚閉上眼睛,重新垂下頭去,將口中含着的血塊吐乾淨。謝珩想扶他起身,卻被李稚一把抓住,五指用力地往下拽,青筋全都綻了出來,他擡頭看謝珩,“讓我走。”三個字很輕,卻清晰無比,他瞳仁灌血,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堅決。

謝珩勸他道:“你到不了雍州,十三州都在追捕亂黨。”

李稚重複道:“讓我走。”

謝珩被那雙猩紅的眼睛所注視着,心臟急促地抽搐,抓着的李稚的手不斷收緊,兩人背後的火光與風雪持續吹涌,摧山倒海般的爆裂聲中,謝珩的手也跟着輕輕顫抖起來。裴鶴將隨軍的大夫強行帶過來,卻被李稚阻止,“讓我走。”粘稠的血水流入眼睛,那道眼神卻堅定不移,這條命已不再屬於自己,即便是死,他也要去做他該做的事,否則他寧願死在這一刻。

謝珩看着他滿是血污的臉龐,終於點了頭,低聲道:“好,我送你離開盛京。”那聲音低不可聞,帶着從未有過的間歇顫音,“我送你走。”他沒再看李稚的表情,忽然一把撈過李稚的後腦勺,重新用力將他壓在懷中,臉上的是難以言明的複雜神情,手掌抓緊了李稚的肩膀,緩了一緩,回頭對裴鶴道:“找輛馬車。”

裴鶴從未見過這副神色的謝珩,一時竟是不敢有所動作,直到他確定謝珩是這意思沒有錯,他這才慌忙轉身去找馬車,他發現連他也跟着不知所措起來了。

謝珩仍是用力抱着李稚沒鬆開,他看上去像是想要說句什麼話,卻最終也沒能夠說出來,只是更用力地抱緊了他。

謝珩送李稚出了盛京城,一直到很多年後,他仍是清晰地記得那夜發生的所有事情,那些昏暗的畫面、嘈雜的聲音像是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中,一輩子都在反反覆覆地引起陣痛,心境在無數次的回憶中變了又變,乃至於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在當時那一刻他究竟是如何想的。

馬車朝着盛京城外疾馳而去,天空中大塊大塊地落着雪,李稚垂頭倚靠在車壁上,謝珩將一塊青玉的令牌放入他的手掌中,“出示令牌後,不會有任何人阻攔你出關。”李稚低着頭沒有反應,從頭到尾他一句話也沒說,一出城他就執意下了馬車,阻止了其他人繼續跟着他後,他轉過身往外走了。

呼嘯的風雪將那道單薄的背影吹得無端透明起來,黑暗中飄漂浮着不知哪裏來的白光,渾濁、冰冷、膠着,謝珩立在原地看着他一步步走遠了,彷彿是直覺今生不會再見,李稚短暫地停了下腳步,卻最終沒有回過頭來。

李稚繼續往前走了。

謝珩在原地站了很久,身上落滿了雪花,這場預言中的狂亂風雪將一切都掩去了,包括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有什麼東西像是在那一刻永遠地改變了,他終於找回聲音,“跟着暗中護送他,別出事。”侍衛領了命,迅速提着雪花鍛刀追上去,白色衰草叢發出一兩聲簌簌聲響。

謝珩低頭看向掌心已經乾涸的黑色血跡,生平第一次如鯁在喉,想了又想,卻始終無法說出什麼話,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份眩暈感漸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持續不斷涌上來的憤怒,他猛地回頭望向一個方向,雙眼射出冰冷銳利的視線,直線洞穿一切,落在遠方另一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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