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回憶

李青雲帶着陸華一路大步流星迴到宮中。

陸公公擔憂地望着李青雲，一路小跑着跟上，聲音小心翼翼極了：“陛下，您慢點……”

回到龍涎宮後，李青雲雙手扶在案前，面色微微蒼白，想起李玄擁抱他，附在他耳邊說的那些話，便感覺到了寒意叢生，一股噁心感侵襲而來。

那年李青雲才八歲。

李玄也才十歲。

當年的六皇子李玄拉着小小的李青雲，帶着他偷溜出宮去玩，給李青雲買糖葫蘆喫，給他蒙上眼布玩遊戲。

“哥哥，還有多久纔可以扯開黑布呀？好黑啊，阿雲看不清……”李青雲嗓音又軟又甜，乖巧的任由李玄拉着他。

“阿雲不要着急，你難道不信哥哥嗎？”李玄帶着李青雲在一個黑黑的小巷子裏。

“沒有沒有，阿雲最喜歡六哥哥啦。”李青雲嘴角揚起甜甜的笑容。

李玄一手拿着糖葫蘆，抱緊了李青雲，眼中泛着一抹光：“阿雲，你也知道的，哥哥最疼你了。”

李青雲回抱着李玄，嗓音軟軟糯糯：“嗯嗯，阿雲也喜歡六哥哥。”

李玄笑了笑：“那哥哥無論做什麼，阿雲都不會生氣的吧？”

“不會的……”李青雲小小的手抓着李玄的手，“哥哥，有一點冷，我想回宮，我想父皇和母妃了，我們回去好不好呀，天都黑了……”

李青雲扯着李玄的衣角軟軟的撒嬌。

“急什麼？”李玄左顧右盼，看見小巷子角落的東西，他走過去緩緩拿起小巷角落的一根棍子，望着蒙着眼睛的小小的一團的弟弟，笑得很難看：“阿雲，別怪哥哥，要怪就怪你自己吧……”

“哥哥？”李青雲疑惑地歪了歪頭，眼前一片黑暗讓他沒有安全感，他伸出手想抓住哥哥的手，下一秒，劇烈的疼痛從身上襲來。疼得李青雲冷汗涔涔，直直倒在地上吸一口冷氣。

李玄是下了殺心的。他將棍子如雨點朝李青雲身上狠狠地打去。果不其然，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弟弟哭着抱着蜷縮着身體，趴在地上抓着李玄的衣角，苦苦祈求道：“哥哥，阿雲沒有做錯什麼呀，不要打了，阿雲好痛……”

“李青雲，要怪就怪你是段貴妃的兒子！！你娘就是妖精！她一來就奪走了父皇全部的寵愛，我母后纔是後宮正主啊！！你一出生，父皇全部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了！你知道我有多厭惡你嗎？”

“我的皇兄是大皇子，是嫡長子，是太子！他明明才該是未來的皇帝！可是父皇卻爲了你，只因皇兄把你賣到青樓，段貴妃一哭一鬧，父皇廢了我皇兄的太子之位！如今我皇兄在宮裏舉步維艱！人人都笑話他！”

“憑什麼你一出生能得到父皇那麼喜歡……皇位是屬於我大皇兄的，即使不是我大皇兄的，也該是我二皇兄的！！你是哪裏來的孽種，怎麼能奪走父皇全部的愛？！”李玄邊說着，將幾年以來的恨意傾瀉在李青雲身上。

“哥哥……不是的……阿雲乖乖，不和哥哥們搶的。六哥哥，不要打了，真的好痛……”李青雲一邊發抖一邊抽泣，嗓子哭到喑啞，身上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好生絕望，怎麼沒有人來救救他？好疼，父皇，孃親，陸小花，快來救救我。

“不想搶？！父皇喜歡你，他現在全部的目光都在你身上，你說你不搶？只有死人才能不搶！”李玄居高臨下的望着李青雲。

他看到被千嬌百寵着長大的九皇弟面色漸漸蒼白，望着他身上沾了斑斑血跡，蜷縮在角落裏，被蒙着眼睛，哭得又脆弱又無助，好像輕輕一捏，便能死掉。

李玄心裏也在劇痛，手中的棍子掉在地上。

他蹲下身，將李青雲抱在懷裏。

“疼……”李青雲渾身發抖。

“阿雲，是不是很疼？”李玄一邊安撫一邊哭着擦掉眼淚。

李青雲嗓音哭到嘶啞：“哥哥，我好疼。”

“你會恨我嗎，小九兒？”李玄一邊哭一邊解開李青雲眼睛上的黑布。他看到李青雲的眼睛紅了一片，眼睛裏滿是懼怕與驚恐。

李青雲不敢看李玄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玄撫摸着李青雲的頭髮，他想起母后作爲後宮之主卻逐漸失去寵愛與權勢，想起母后哭着拿他們兄弟幾個當出氣筒罵段貴妃母子是賤人的時候——

李玄語氣漸漸堅定：“阿雲，都怪你。你的出生就是一場災難，你是母妃是個禍害人的妖精，你也是……你從此消失在皇宮吧，這樣便不會有事了。皇兄們都愛你，都疼你，偏偏你是段貴妃的兒子，你讓我們怎麼辦呢？你消失吧，好不好？”

“不好。”李青雲哭着搖頭，“阿雲要孃親，要孃親……”

回憶不斷的衝擊着李青雲的大腦。

最後是如何得救的？

他記得是當時尚且年輕俊美的陸公公帶着禁衛軍滿臉陰冷的站在小巷子外，然後走過來將李玄踹走，抱起李青雲離開了。

回宮後，段貴妃看着傷痕累累的兒子，差點暈了過去。

在太醫給李青雲包紮傷口時，段貴妃已經滿臉淚痕：“皇后一黨便如此容不得我們母子！要報復，要恨，朝我身上來啊，阿雲他還那麼小、那麼小……他懂什麼啊？”

李青雲擡起淚眼，哭到嗓音啞：“孃親，是不是阿雲做錯了什麼？”

“不是你做錯了什麼，阿雲，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段貴妃牢牢地握住李青雲未曾受傷的手腕，眼神狠厲：“你記住，阿雲，孃親不能永遠保護你。在預知危險之時，你一定要提前扼殺掉一切威脅你的東西，哪怕用最陰毒，最下賤的手段，也必須先發制人。你若不想做刀俎上的魚肉，就殺光一切敢傷害你輕視你的人。這個亂世，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皇后一黨的人要她死，天天盯着她與雲兒，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的所作所爲，以及那些明裏暗裏的針對與惡性欺辱，何嘗不是皇后的暗中授命？！想要逼死她的雲兒，用惡毒的方式弄死她們母子，不可能！

段貴妃感覺到心口一陣窒息，她連碰都不敢碰如此脆弱易碎的孩子，她恨自己無能，保護不了自己的孩子。

她只能摸摸李青雲的頭，嗓音微啞，她道：“阿雲放心，孃親給你報仇。皇后、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一個都逃不掉。”

李青雲眼神清澈，眸中掛淚，含着驚恐：“孃親，會不會是阿雲做錯了什麼，才惹哥哥們不高興了，孃親不要傷害哥哥，他們……他們應該是疼阿雲的，”

段貴妃邊哭邊冷笑：“疼你？疼你要把你賣到青樓去？疼你帶你出宮想要打死你？疼你要合起夥來一起打你罵你欺凌你？他們心裏巴不得咱們母子早點死個乾淨啊！你什麼時候才能得到教訓？！”

“可是哥哥們說最喜歡阿雲了啊。”李青雲哭着說。

段貴妃嘆氣：“阿雲現在還小，以後會明白的。”

後來，段貴妃設計毀掉了皇后的位置，讓皇后與皇后的母家氏族一夕之間傾覆，大皇子、二皇子、六皇子，這三位正宮皇后所出的皇子，從此淪爲宮裏人人可輕賤的草，再沒有奪皇位的資本。

從此以後，段貴妃的妖妃之名更盛，朝中哀聲怨道，有大臣道段貴妃與其子是天降災禍，必須清君側、斬妖妃……先帝口口聲聲說愛段貴妃，口口聲聲說愛青雲，卻仍然賜死了段貴妃。

不過那都是後話了。

“李玄怎麼會出現在瓊林苑？！”

李青雲緊緊抓着手上的宣紙，鳳眸裏盛滿怒火，以及劇烈的殺氣。

“看管的宮人看得鬆了，奴才一定重重懲罰他們！！”陸公公咬牙切齒地說。那些人敢把李玄放出來，真是不想活！

李青雲撕掉了手中的宣紙，扔在地上，平靜之後，鳳眸漸漸平靜：“陸小花。”

“奴才在。”陸公公連忙迴應。

“想個辦法，讓李玄喝下斷子絕孫的藥。”李青雲緩緩說道。

“是，陛下。”陸公公應了下來，眼中狠戾一片。

陸華走後，李青雲伏在桌案上，緊緊抓着桌上的宣紙，鳳眸平靜卻又掩藏着暴風雨。

沒有人再可以威脅他。

皇后與大皇兄二皇兄在他的眼前親手活活勒死母妃的時候，在皇后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又想要用那根勒死了孃親的繩子勒死他的時候，在母妃與他陷入危險境地之時，那個信誓旦旦說愛他和母妃的父皇卻對此置之不理的時候……李青雲殺了他們所有人。

是的。

只有他，只有李青雲，纔是最後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