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九章 今夜哥譚又有雨（上）

哥譚夜晚的冷雨，總是讓這座現代化的大都市，顯得搖搖欲墜，這裏的每一個夜晚都風雨飄搖。

茂盛的鋼鐵叢林當中，一雙又一雙的眼睛讓人想起雨林當中的猛獸，槍是尖牙，野心是利爪。

漆黑的巷子裏，遠光燈照出的圓弧沿着溼潤的牆壁摸索向前，卡車的巨大車燈像火焰熊熊燃燒的鬼眼，修車店的老闆用手臂擋住了眼睛。

“該死的！是文森特那個窮鬼嗎？”又幹又瘦、滿身都是機油的修車店老闆，扔下了手裏的扳手站起來，嘴裏也罵出一連串髒話，他嚷嚷着：“那羣窮鬼就應該死在下水道里，別到我這來要飯，一羣該死的骯髒的臭蟲！”

可當卡車開到眼前的時候，修車店老闆眯起了眼睛，他在駕駛位上看到了一張慘白的臉，司機塗着紅紅的嘴脣，裂開嘴，露出了一個驚悚的笑容。

修車的店老闆趕忙後退了幾步，慌不擇路的跑進了屋子裏。

他剛剛丟下的扳手剛好把他絆倒，讓他摔了個狗喫屎，即使趴在地上，他也努力的向着遠離門口的方向爬過去，彷彿有惡鬼在追他。

“小丑卡車！那個傳說是真的！！！”修車店老闆尖叫道：“真的有一個小丑殺手在開卡車！！！”

“不……不！！！別殺我，我沒得罪你，我沒有什麼仇人，我還有老婆和孩子，不！！別這麼做！！”

“滴、滴、滴……”

規律的響聲傳來，修車店老闆屁滾尿流的朝着後門跑去，可就在他接近後門的一瞬間，整個修車店爆炸了。

整個店裏的所有活物，都不可能抵擋得了大量爆炸物爆炸時所帶來的衝擊，在一瞬間，他們就化爲了焦炭。

火海吞沒了半條街道，在雨夜中，熊熊大火越燒越旺，大自然的力量抵不過人類可怕的破壞慾，這樣荒唐的景象，只會出現在這座黑暗的城市裏。

火焰在蝙蝠俠的眼中跳動，火光照亮他漆黑的戰衣。

他的面罩和披風變成了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光明的那部分不夠光明，因爲他來晚了，這場劇烈的爆炸案當中，他沒能救下任何人，可黑暗的部分也不夠黑暗，因爲現在在他背後的，是哥譚的萬家燈火。

蝙蝠俠跳了下去，去追逐這場兇案的兇手，那個只存在於都市傳說當中的小丑殺手。

當他的披風從大樓的窗戶劃過的時候，陰影覆蓋了科波特的臉，但很快又消失了。

看着對面街道的一片狼藉，科波特面無表情的低下頭，他的手裏拿着一瓶藥，擰開藥瓶之後，他拿出一粒，丟進嘴裏。

“我們不需要做點什麼嗎？頭兒？”另一個看上去比科波特要大一些，但仍然是少年的人站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問道，看他的打扮，應該是專門送信的郵差。

科波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將目光落到了自己擰開瓶蓋的那隻手上。

那隻手手指纖長，瘦的皮包骨，可當它用力握成拳的時候，又能展現出一種力量感。

“你知道嗎？在大約一年前，我甚至沒辦法擰開這個瓶蓋，我時常感到虛弱無力，但這並不奇怪，因爲，我很少喫熱的食物，也很少喫飽。”

說到這裏，科波特乾笑了兩聲，他的面容很陰鷙，因此笑起來的時候也有些驚悚。

但他的下屬卻習以爲常，他說：“是的，我也是這樣，如果不是喫不飽飯，誰會這麼瘦呢？”

“不……這是個笑話，你應該笑笑……因爲一年之前，我不可能擁有這個瓶子，這瓶藥的價錢，夠我喫一個月的好飯了。”

或許是哥譚少年們通用的幽默感，少年郵差真的笑了起來，他說：“是啊，我都快忘了，哥譚的孩子怎麼可能喫得起這種藥呢？精神病？我們只會因爲太窮而得精神病！”

“所以，現在你是因爲太有錢，纔有這種多餘的同情心嗎？”科波特微微轉頭，看向窗外仍在着火的街道。

火光當中，有一道漆黑的身影正在救火。

蝙蝠俠的披風被燒着了，他不得不在地上翻滾了一下，熄滅身上的火焰，可地上焦黑的木炭沾染到他昂貴的鎧甲上，讓那種獨屬於奢侈品的光澤減弱了。

“如果你和韋恩一樣有錢，那你也可以和他一樣有同情心，但問題是，我們會比他有錢嗎？”科波特看着蝙蝠俠的身影說：“就像下面這個傢伙一樣，他用來維修自己這身衣服的錢，就夠全城的孩子喫上飽飯了。”

“這就是爲什麼，這座城市的很多人都不喜歡蝙蝠俠的原因，他們覺得，他擁有太多了，如果自己擁有的和他一樣多，那一定會做更多事。”科波特伸出手將手指按在了窗戶的玻璃上。

火光把他蒼白的手指照成暖色，但並不能讓他感覺到溫暖，因爲火焰實在是太遠了，這裏的光只有亮度，而沒有熱度。

“但實際上，他們不會這麼做，如果他們擁有了韋恩所擁有的一切，他們只會比他更爛，這就是爲什麼，這座城市不需要被拯救的原因。”

“我覺得，我現在擁有的夠多了。”郵差少年嘆了口氣說道：“所以有他沒他，也無所謂了。”

“你不想變得和韋恩一樣有錢嗎？”科波特問道。

“當然想，誰都想，但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過，如果我真的和他一樣有錢的話，我是不會給別人捐錢的，我要把所有的錢都留給我自己，一分都不會給其他人。”

“是的，我們都這麼想。”科博特回答道，但隨後，他又看向蝙蝠俠說：“但這位大富豪，覺得我們是自私自利的壞人，而他纔是好人。”

“別開玩笑了！”郵差少年呲了一下牙，說：“別說和韋恩一樣有錢，哪怕我現在能有一百美元，我一定會把它藏在一個沒有任何人能找到的地方，只有我能拿去用，誰也別想把它從我這奪走！”

“你有過一百美元嗎？”科波特問道。

“當然沒有。”郵差少年翻了個白眼說：“我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他們會喫掉視線之內所有東西，我賺的錢已經夠多了，但也會被他們喫光，現在我身上連十美分都沒有。”

“我教你一個方法，可以讓你很快賺到一百美元，你想不想試試？”科波特再次問道。

“當然！頭兒，快告訴我，我早就知道，聽你的，肯定能賺錢，你是我們當中最聰明的！”郵差少年充滿期盼的說道。

“現在，你跑下去，從燒燬的木頭堆里弄點黑灰，抹到自己的臉上和身上，然後哭着坐在原地，很快，你就會看到鈔票飄到你的面前了，那個闊佬不會吝嗇這點錢的。”科波特冷笑了一下說。

可突然，郵差少年卻猶豫了，他站在原地扭捏了幾十秒也沒有動，科波特轉頭看他，問道：“你爲什麼不去？”

“我不想去乞討。”郵差少年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恐懼，他說：“只有那些生下來殘疾，或是年齡實在太小的孩子纔會去幹這種活，那太可怕了。”

“可那些虐待孩子們的‘爸爸媽媽’都已經被我處理掉了，你還在害怕些什麼？”科波特問道。

“不，跟那個沒關係。”郵差少年搖了搖頭說：“如果不是實在沒辦法，哥譚的孩子是不會想去乞討的。”

“一旦你跪到地上問別人要錢，他們就會明白，你是個鮮嫩多汁的雞腿兒。”

“他們會知道你，已經走投無路了，他們的任何舉動，你都沒法反抗，只要你跪在路邊要錢，就像在對所有人說‘我很好欺負’一樣。”

“那會讓你落入地獄的。”郵差少年的聲音開始顫抖，他吞了一下口水接着說：“我曾經見過……見過他們被……我不能那麼做，沒人想要這麼做，哥譚的任何人都不能示弱，否則，我們就會被魔鬼吞噬。”

“在我們強大的時候，我們就是魔鬼的一員，我們會毆打那些弱小的郵差幫的孩子，甚至讓他們喫槍子兒，可我們都知道，要是我們變弱了，我們也會捱打，所以我們必須讓自己兇狠起來，一旦你對任何人跪下，你就死定了。”

郵差少年又咽了一下口水，他有些吞吞吐吐的，科波特卻說：“你想說什麼？告訴我。”

郵差少年露出了一個有些畏懼的神情，儘管，他比科波特更高大，還是低下頭囁喏着說：“其實，你幹掉那些剝削乞討小孩的爸爸媽媽們的時候，我們都知道，他們可能完了。”

“因爲那羣爸爸媽媽們，不止是欺負他們、虐待他們，其實也是在保護他們，看在爸爸媽媽們的份上，那些人不會太過分，起碼不會把他們弄死，但要是沒了領頭的，就算他們不被弄死，也會餓死的。”

“現在，他們人呢？”科波特問道。

“我不知道，他們年齡太小了，不和我們一起玩。”郵差少年有些畏懼的擡眼瞥了一眼科波特的神色，說：“不過，他們應該沒死，我沒在垃圾車或者通往城外的卡車上看到他們的屍體。”

“你不知道沒關係，我知道。”

科波特最後轉頭看了一眼街道對面，那裏的火焰已經快要熄滅了，蝙蝠俠那身昂貴的裝備的確很強大，但此時，已經被磨損的不像樣子了。

科波特離開那幢大樓，沿着地下停車場的一個側門，走進了一條地下通道當中，漆黑的地下通道當中沒有一絲光亮，郵差少年有些發抖，他不怕人，但是怕鬼。

通過通道，又來到了另一個地下的停車場，從地下停車場的一個出口出去，穿過黑暗狹窄的小巷，又向下進入一個地窖，然後七扭八拐的來到了一個廢棄的地下室。

因爲職業的原因，郵差少年方向感很好，他說：“這裏好像是老羅伯特開的那家酒吧？是酒吧的地下室嗎？”

“沒錯，就是這裏，你聞到酒味了嗎？”科波特擡頭看向天花板，那裏還有一些滲漏下來的雨水，他說：“那個紅頭髮的老傢伙，因爲這裏漏水，所以不再使用它了。”

剛推開地下室的大門，郵差少年就看到了許多比他小的多的小孩。

這些小孩很多大概只有六七歲，每一個都又瘦又小，而且皮膚粗糙黝黑，一看就是平日風吹日曬，還喫不飽飯導致的。

此時，他們都拿着大塊的麪包狼吞虎嚥，雖然喫的很急，但還算有秩序，站在前面分麪包的是一個黑人，穿着紅夾克，看起來和科波特差不多大。

“哦，科波特，你來了，今天的麪包已經分完了，你要來一塊嗎？”黑人走過來笑了笑說。

科波特搖了搖頭，擡頭看他說：“紅卡車？怎麼是你？輪胎呢？”

“他去幫她媽媽幹活了，所以今天是我來。”紅卡車說完之後，回頭看了一眼那羣小孩們。

所有人都在埋頭苦喫，滿屋子只有狼吞虎嚥的聲音，這羣孩子幾乎不怎麼吵鬧，因爲他們或許連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常年的飢餓讓這裏一大半小孩都處於嚴重的營養不良當中，許多人身上還有被虐待的傷痕，有的甚至已經殘疾了，失去了手指和腳趾，還有的甚至走路都有些困難。

“好了，都喫完了吧？待會，有人來給你們看病，都坐好，現在，我要給你們起個名字，以防待會醫生分不出來你們是誰……”

“有名字的先出列，站到那邊去，沒名字的在這邊站成一排，記住我對你們說的發音，待會，如果有誰說不出自己的名字，下次就拿不到麪包了。”

紅卡車說完，所有的孩子們沉默着，分成了兩列，他們不吵也不鬧，只是沉默的低頭照做。

過了一會兒，地下室的大門“鐺鐺”的響了兩聲，不少孩子開始顫抖起來。

先進來的是一把雨傘，一把黑色的雨傘，傘尖推開了地下室的門，雨水從傘尖流淌到門上，然後無聲的落到地面上。

黑色的皮鞋踩在溼潤的水泥地面，發出“噠噠”的響聲，就在所有孩子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時候，出現在門外的，是一位穿着黑西裝的教授。

他清了清嗓子，剛要說話，突然轉頭，對着身後說道：

“你身上怎麼一股燒焦的味道？你剛剛乾嘛去了？蝙蝠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