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 來過（中）

太陽永遠明亮，即使相隔萬里，當陽光照射在地球上的時候，依舊帶來溫暖和生機。

可若近距離觀察這顆蓬勃的壯年恆星，便能感受到那澎湃的熱量，和令人心神震顫的自然偉力。

水星基地的上空，能夠看到更大的太陽，這種不可直視的光芒，在超出常人的能力和科技設備面前，變得微弱了下來，而這種視角當中，可以看到更爲神祕和美麗的花紋。

站在水星基地的樓頂，看着涌動的太陽粒子，斯塔克轉頭看向席勒，說道：“你覺得，斯克魯爾人和克里人誰是對的？”

“斯克魯爾人說，自己只是想建設宇宙，他們是付出的那一方，可卻沒換來任何報答，相反的，他們在千年戰爭當中損失慘重，克里人是可恥的小偷和背叛者。”

“克里人覺得，斯克魯爾人對於其他文明的幫助，威脅到了他們的生存空間，他們掠奪斯克魯爾人的科技，只是爲了自保，所謂的偉大理想，只是滿足霸權的藉口。”

“他們各執一詞，你覺得，誰是對的？”

“或許，他們都是對的呢？”席勒也看向太陽，他說：“不純粹的理想和不純粹的人，註定會產生悲劇。”

“寇塔提人和克里人對於科技和資源的貪婪，斯克魯爾人自認爲能夠決定宇宙走向的傲慢，共同構成了這場悲劇。”

席勒忽然笑了一下，似乎想到了有意思的事，他看向斯塔克說：“我問你，要是有一天，一個像斯克魯爾人一樣的先進文明，降臨在了地球上空，展現了他們無窮的偉力……”

“他們對人類說，你們要去參加一場比賽，贏家可以得到他們的資源和技術，你覺得，人類會做何反應？”

聽到這個問題，斯塔克露出了一個極爲複雜的表情，又無奈、又荒唐、又好笑，他說：“雖然這種事情並沒有發生，但我已經能夠想象到那種情況了。”

“最先跳出來的，絕對不是參加比賽還是不參加比賽的爭論派，而是質疑派。”

“我們會質疑，對方的科技是否真的有那麼強？這個比賽的目的最終到底是什麼？這是否是一場陰謀？他們是不是對人類另有所圖？”

斯塔克還是有些沒忍住，他發出了“嗤”的一聲笑音，接着說：“雖然我們很窮，十分弱小入，幾乎一無是處，但我們無時無刻不在懷疑，所有智慧生命都要謀害自己5。”

“而在一波討論的狂潮之後，一定會冒出參與派和不參與派，以及不屑一顧當沒聽見派，但可以想見的是，這幾派的成員，一定會以各種形式爭吵、鬥爭、扯皮不休。”

“如果這個強大文明給出的期限是十年，那麼他們就會吵上十年，如果給出的期限是一百年，那他們就會吵上一百年。”

“而且，人類不但多疑，還很健忘。”

“或許，這幫外星人滿懷期待過來驗收成果的時候，人類可能已經早就把他們忘了。·”

席勒抱着胳膊說：“真的嗎？你就只想到了這些？那從你個人出發，你會如何應對這件事？”

斯塔克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口說：“你問到了關鍵，如果真有一羣奇怪的外星人，跑到地球上空，讓我們參加比賽，我最先想到的可能不是如何贏得比賽，甚至不是如何參加比賽。”

“我會想，既然他們的科技實力已經這麼強了，他們開着飛船，帶着設備來到這裏，那我們何必捨近求遠，去參加什麼比賽？幹嘛不直接把他們留下？那不是一樣能獲得我們要的資源和科技？”

而這個時候，他像忽然反應了過來一樣，然後說：“克里人既然有辦法弄到斯克魯爾人的戰艦，那他們爲什麼不一開始就這麼做呢？他們爲什麼要去參加比賽？”

剛說完這話，斯塔克又愣了一下，他摸了摸下巴說：“當然，這一定是跟你待久了的緣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的道德底線有所下降，一定是你的問題……”

“如果說，這部分結論你是被我傳染了，那你是不是應該再深入思考一下，你內心的答案？”席勒說道。

斯塔克皺着眉開始思考，他說：“，……我內心的答案？我內心還有什麼……好吧在一開始聽到你說出這種設想的時候，其實我的第一反應，的確並非這個結論。”

“在你說他們展現了無窮的偉力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一真的嗎？”

斯塔克又解釋道：“所謂的無窮偉力是什麼？龐大的飛船嗎？先進的航行技術嗎？火力充足的星戰武器嗎？”

“而在產生這些問題之後，我的第一想法是，難道我造不出來嗎？”

“別人的資源和科技，終究是別人的，他們施捨給我們一艘飛船，那以後飛船壞了，我們就得找他們去修，他們給我們能源，以後沒有能源了，我們就得找他們去要。”

“我寧可當個窮鬼，也不想當個乞丐。”

“探索的道路永無終點，所謂的無窮偉力，也不過這是科學探索道路上的一道小門檻，他們走的比我快，不代表他們走的會比我遠。”

“當初，克里人要是跟你一樣想，他們就不會和現在的新斯克魯爾帝國打的有來有回、不分高低了。”

說完，席勒接着做出總結：“在這個設想當中，你應該已經發現了，能夠打敗貪婪的，只有更深的貪婪，能夠打敗傲慢的，也只有更大的傲慢。”

“人類永遠不會滿足，你許諾的勝利條件是一艘飛船，我們就想要十艘，你許諾了十艘飛船，我們就想連你派遣的艦隊一起吞下。”

“人類想的不是如何嬴得比賽，而是如何摧毀比賽。”

“在我們坐上牌桌的一瞬間，目標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打倒所有對手，包括莊家誰也別想獨善其身。”

“而讓你拒絕高等文明幫扶的，也不是剋制和理智，而是遲早有一天會超越他們的傲慢，作爲一個地表生物，就已開始蔑視星際文明的傲慢。”

“好吧，我承認。”斯塔克點了點頭說：“我就是傲慢，斯克魯爾科學家又怎麼樣？那個阿倫蓋爾做出什麼像樣的成績了嗎？”

“所謂的斯克魯爾帝國頂尖科學家，在我的實驗室工作了那麼長時間，所拿出的唯一的比較像樣的成果，也就是對於黑暗精靈光線遮罩技術的應用罷了。”

斯塔克撫摸了一下自己面甲上的眼睛部分，他說：“目前爲止，這種技術也只能讓我們看太陽不太刺眼而已，真要達到瞬間冷卻和熱量遮蔽，還有好幾個技術難關需要攻克。”

“斯克魯爾天才科學家不過如此，而所謂的宇宙三大帝國也只不過是，發展更早走得更快一些而已。”

“百年的差距，不過就是我多忙一會，千年的差距，不過就是，全人類的天才科學家多忙一會，而萬年的差距……不得不說，彼得乾的還是不錯的，多元宇宙中的反派科學家和蜘蛛俠們，還是做出了不小的貢獻的。”

斯塔克面甲之下的面容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說：“聽起來多麼荒唐，現在絕大多數的人類，甚至不能離開地球一步，可我居然敢說出追趕甚至超越三大帝國這樣的話。”

“螢火敢與皓月爭輝，只是因爲不知皓月的皎潔，可現在，我們不但知道了皓月的皎潔，還弄來了一艘飛船，直接撞在了月亮的頭上。”

斯塔克搖了搖頭看，向席勒說：“你在助長這種貪婪與傲慢，讓這羣小小的螢火蟲，過早的掌握了炸掉月亮的手段，讓我們對此不再有任何的敬畏……”

“但我有時候也在想，你到底想做到什麼程度？如果沒有一個足夠宏偉的目標，那你針對這些宇宙帝國所做的事，其實是多餘的。”

“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就算沒有來自於他們的意外之財，人類穩步發展，總有一天，能夠邁向宇宙，與這些龐然大物進行爭鋒。”

“可我想要的不是爭鋒。”席勒搖了搖頭說：“戰勝他們，征服他們，毀滅他們這是一條註定會滅亡的路。”

“我願意爲阿斯嘉德提供更多助力，不單單因爲他們是九大國度之主，可以爲人類提供保護，更重要的是，他們已將征服這條路走到了頭。”

“他們已經替我們試過錯了，這條路是行不通的，帶來諸神黃昏的或許是某些我們尚不瞭解的神祕存在，或許是這個宇宙的意志。”

“但總之，不斷增長的力量、不斷製造的戰爭與混亂，只會帶來毀滅，有阿斯嘉德前車之鑑，人類不必再走這條路了。”

“那你想做什麼？”斯塔克問。

“斯克魯爾人的理想很好，但這似乎是一個註定的悲劇。”

“用有限的資源向外輸出，而不求回報，必定削弱自身，但如果求回報，人心必然向利益得失的判斷墜落，從而忘記最初的理想。”

“越在乎利益，越忘記初衷，最後必然失道者寡助，而要想重振威名，還是隻能走上征服與毀滅這條路。”

“聽起來，這是條走不通的死衚衕，但實際上，這只是建立在資源有限這個前提下，如果有無限的資源呢？”

“可宇宙的質量是一定的。”斯塔克強調道。

“沒錯，這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在生產力達到極限之後，在全宇宙所有資源都能被最大化的利用的前提之下，宇宙中的資源，是否夠養活所有文明？”

斯塔克搖了搖頭說：“文明不斷在誕生，所需要的資源也越來越多，如果所有文明都能安穩的發展到巔峯且永不滅亡，那宇宙總有供養不起的一天。”

“你說征服與毀滅之路走不通，那這條路，就一定走得通嗎？”

“不一定。”出乎斯塔克預料之外的是，席勒很乾脆的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然後說：“但如果你不讓我把這條路走到盡頭，就永遠也無法說服我這條路不會成功。”

“但話說回來，如果我真的勇攀高峯，登上頂點，攜所有宇宙的所有智慧生命，去爲所有文明找到一個終極答案，但卻仍未成功，我也早就找到了一個理由，來安慰自己。”

“畢竟，走上這條路的人，早已從一個龐然大物的墜落當中明白，這條路，並不是走到終點。纔算贏。”

“只有試過，方纔知天空之廣、大海之闊，重要的不一定是結果，也有可能是……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