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二章 康斯坦丁的末路（中）

扎坦娜走到了康斯坦丁的身前，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說：“我知道，你不像你表現出來的那麼邪惡和無情，所以，你的靈魂在感到無比的悲傷。”

說着，她輕輕伸出手，用指尖撫摸了一下康斯坦丁的眉心，然後說：“但你現在需要休息，不會再有魔鬼來糾纏你的夢境了，睡吧，約翰……”

伴隨着她輕輕的呢喃，康斯坦丁緩緩閉上了眼睛，呼吸節奏逐漸變得均勻，扎坦娜嘆了口氣低聲說：“好吧，現在，所有事都得我來完成了。”

“極惡之咒、哥譚的混亂、地獄和天堂……”扎坦娜一邊低聲說着，一邊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打算離開。

可就在她背過身的一瞬間，康斯坦丁一躍而起，從背後勒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按到了地上。

扎坦娜拼命掙扎，她大喊着：“康斯坦丁！！你這個瘋子！！快放開我！！！”

就在她掙扎之間，她看到了康斯坦丁的眼神，那裏的瘋狂在告訴扎坦娜，她錯了。

她一直以爲，康斯坦丁是因魔法而變得如此邪惡和瘋狂的，是那些魔鬼施加在他身上的詛咒，讓他的思維變得混亂，是無窮無盡的夢魘逼瘋了他。

但是現在，在他眼神當中燃燒起的火焰，在告訴扎坦娜，魔法絕非是他瘋狂的染料，甚至算不上引火的木柴，他先是個瘋子，然後纔是個魔法師。

缺氧讓扎坦娜逐漸失去了意識，當她不再反抗之後，康斯坦丁氣喘吁吁地站了起來，儘管他已經有了年輕強壯的體魄，那些痛苦已經離他遠去了，可他還是覺得自己非常虛弱，就好像靈魂永遠缺少了一塊。

他伸手，摸到了扎坦娜的道具腰帶，打開之後，那裏面只有一些魔術師會用的小玩意，但對康斯坦丁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沒有選擇在蝙蝠洞裏施展魔法，而是踉踉蹌蹌的離開了這裏，就像被什麼催促着一樣，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之前他棲身的那個地下室。

這裏是所謂的“靈界縫隙”，能夠爲魔法師提供最好的施法環境，康斯坦丁把紙牌擺放在地上，用粉筆畫出圖案，然後再用火機點燃麥穗。

他單膝跪地，在魔法陣中要開始低聲念動咒語，這是他最爲擅長的召喚惡魔的方法。

在咒語唸到一半的時候，康斯坦丁沒有察覺到任何惡魔的氣息，於是，他放棄了唸咒，站了起來，在房間的角落裏，找到了之前被他打碎的酒瓶碎片，拿在手上，重新回到魔法陣中央。

然後，他用酒瓶碎片劃破了自己的手掌，鮮血滴落在燒的焦黑的麥穗上，康斯坦丁再次念動咒文，可依然無人響應。

原本，他還能聽到一些遙遠的低語，可加入了自己的血液之後，周圍安靜的可怕。

康斯坦丁跌坐在了地上，他早該想到，不論是天使還是惡魔，不會再上第二次當了。

之前，他之所以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從各種各樣的人那裏借來力量，卻不還債，無非就是因爲四個字——沉沒成本。

最初，康斯坦丁還沒有進入神祕學界的時候，所有的魔法師都是老老實實的還債，所以，惡魔們根本沒有防備，他們根本沒有想到，一個弱小的人類居然敢欠他們的債不還。

惡魔們非常有恃無恐，因爲他們知道，人類的意志力都是很脆弱的，如果人類敢不還債，只要稍微從夢裏騷擾一下他們，或者，給他們留下一些痛苦的詛咒，他們一定會哭爹喊孃的來還債。

惡魔們沒有想到，康斯坦丁不但不畏懼這種痛苦，還指望着這種痛苦能夠減輕他內心的愧疚，恨不得魔鬼多來幾次，痛苦他照單全收。

於是，一些惡魔着了他的道，把力量借給他之後，被賴賬了，可這個時候，另一些消息不靈通的惡魔，也把力量借給了他。

康斯坦丁找到第一批惡魔，告訴他們，如果你不再多借我點力量，我就把靈魂獻給另一邊的人去還債。

惡魔們心疼自己投出去的力量，又不希望那些和自己爭搶靈魂的競爭對手們，獨享康斯坦丁的靈魂，所以就又借了他一些力量。

攢到更多力量之後，康斯坦丁就可以去召喚更強大的惡魔，借更多的力量，然後用同樣的方法繼續滾雪球，直到成爲神祕學界最爲強大的魔法師之一。

到後來，幾乎所有的天使和惡魔，都被他借了個遍。

他身上的罪惡越來越多，也就越來越惹人眼饞，所有人都想要他的靈魂，又都不想讓他的靈魂落入別人手裏，所以每當他有危難的時候，他們都會出手相救。

如果他們不救，或者在康斯坦丁遇到麻煩的時候，不借給他力量，那不但前期的投資全打了水漂，後期也得不到他的靈魂做回報，更重要的是，還白白資助了競爭對手，誰都不想這樣喫虧，這也是康斯坦丁百借百靈的原因。

可是，席勒替康斯坦丁償清了所有的債務，也就是說，康斯坦丁的公司，在進行破產清算的時候，所有資產正好抵扣了所有負債，所有債主都收回了成本，甚至還有一部分的盈餘。

那麼在這個時候，康斯坦丁又以自己的名字開了一家公司，又想尋求投資，還會有誰來投資呢？

之前，他們不斷往裏投資，只是怕收不回成本，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可現在，歷經千難萬苦，總算有了一個不錯的結果。

所有資方都摸着胸脯慶幸，自己走運，遇上了個騙子，還能收回成本，他們就是再傻，也不會對一個已經信譽全失的騙子，進行第二次投資的。

康斯坦丁在地下室的房間裏，試了無數個召喚惡魔或天使的魔法陣，可是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他身體裏所有的魔法力量，全部都隨着傷痕的癒合而消失無蹤了，現在，他除了健康的體魄，和滿腦子的神祕學理論知識之外，什麼也沒有。

康斯坦丁坐在被他畫的一地狼藉的地下室的地面上，從風衣的口袋裏摸出了一隻煙，點燃之後，剛吸了一口，就被嗆得咳嗽了兩聲。

然後他發現，不光是魔法，煙癮、酒癮和毒癮，全部都離他遠去了，他徹底回到了17歲那年，懵懂無知的狀態當中，他真真正正的獲得了新生。

康斯坦丁想繼續吸菸，可他就像是又想到了什麼一樣，露出了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然後把煙扔到了一邊，看着在地面上緩緩燃燒的菸蒂冒出的細煙，康斯坦丁低聲說：“妙手回春啊，教授。”

康斯坦丁坐在原地，又用雙手捂住了臉，當他安靜下來之後，那種他一直在逃避的恐怖情緒再次侵襲了他，這讓他開始變得呼吸急促，渾身顫抖。

“不……不……別去想，別去想他們……什麼都別想，放空大腦……”康斯坦丁抱着腦袋嘟囔着，然後用本能的開始在地上摸索。

在他睡覺的牀墊旁邊，他摸到了一個小藥瓶，那裏面是他平時喫的零食，能帶給他一夜的好夢，他用顫抖的手臂擰開蓋子，把一大堆的藥片倒到了手心裏。

就在他本能的想要把藥片放進嘴裏的時候，他又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直接把藥片扔了出去，開始瘋狂的甩手，然後大吼道：

“不！約翰！你在幹什麼？！你不能這麼做！你不能再抽菸喝酒和吸毒了……想想是什麼換得了你的新生！”

很快，他的聲音又變得虛弱，然後說：“但我要轉移注意力，我想睡一覺，我不能想到他們……”

“這都是你活該，都是你活該……約翰，你害死了那麼多人，無辜的孩子，可靠的朋友，你卻想用肉體上的痛苦來逃避這種愧疚，現在你做不到了，都是你活該……”

康斯坦丁像一條窒息的魚一樣，從喉嚨中不斷的擠出短促的“咳咳”聲，然後，他像看到了什麼幻覺一樣，站了起來，對着空氣說：

“阿斯特拉，是你嗎？我可以解釋當初那件事，不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康斯坦丁的呼吸頻率越來越快，聲音中飽含痛苦。

然後他又暴躁起來說：“魔鬼！都是你們這羣魔鬼乾的好事！是你們帶走了無辜者的靈魂！”

站在昏暗的地下室房間當中，康斯坦丁聽到他的耳邊不斷響起低語。

“就是你！康斯坦丁！別想推到我們頭上……”

“是你濫用魔法導致的悲劇……”

“是你的傲慢和浮誇，導致了這一切……”

忽然，康斯坦丁猛的轉頭，看向自己的側面，但那裏空空如也，但他忽然有些癲狂的大喊道：“不！這都是你的陰謀！是你爲了報復我而制定的計劃！！！”

“托馬斯！！我知道是你！你從來都沒有死，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想要用各種各樣的方法折磨我，這一切都是你，爲了讓我崩潰而制定的陰謀！！！”

康斯坦丁不斷揮舞着手臂，對着空氣大喊道：“我在母親的肚子裏殺死了你！但那又怎麼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

“父親在得知母親懷了雙胞胎之後，他只給了你一個人名字！！！他把他的名字給了你！！！”康斯坦丁幾乎已經有些破音了：“只有你叫托馬斯！而我只能叫約翰！”

“約翰……約翰……這是他在賭桌上聽到的一個名字，於是就把它扔給了我！”

“每當我聽到他叫你的名字的時候，我都感覺到嫉妒的火焰在燃燒我的靈魂！所以。我必須殺死你！否則，他永遠都不會愛我！”

當康斯坦丁不斷朝着空氣揮擊的時候，他像是在跳一支舞，一直伴隨着邪惡詛咒的舞蹈，瘋狂、殘忍又危險，像是被命運擺佈的人偶。

很快，他停下了，就像是發條停止轉動的玩具一樣，突兀的停下了，雙手扶着膝蓋不斷喘息上，然後低聲說：

“如果說，我真的做錯了什麼？或許就是……”或許就是……

他一邊唸叨着，一邊開始在房間裏尋找，然後，他在牀墊的旁邊，找到了一節用來固定牀墊的鐵絲，他拿着鐵絲，擡頭看向天花板。

房間的牆壁縫隙中，滲出無數的鮮血，將地板和天花板都染成暗紅色，水流從樓梯上涌進來，直到將整個房間淹沒在溫暖的羊水之中。

隔着胎壁和羊水的水流，康斯坦丁聽到了另一個心跳，他聽到了，含糊的聲音從媽媽的肚子外面傳來：

“小托馬斯……小托馬斯……”

這個聲音是那樣的輕柔和緩，帶着無盡的期許和愛意。

恍惚之間，康斯坦丁看到了一條臍帶，在頭上搖晃，而另一個他，正站在他的對面，把耳朵貼到胎壁上，聽着父親溫柔的呼喚，感受着親人對於他降生的期盼。

康斯坦丁伸出搖搖晃晃的手臂，將那條臍帶拽了過來，在混亂的思緒當中，他想，如果說，他真的做錯了什麼事，那就是應該早點明白，一個不被期待的生命，就不應該來到這個世界。

臍帶在康斯坦丁的視野當中逐漸放大，觸碰他的臉頰的時候，帶着突兀的冷硬和冰涼。

然後。他感覺到一種沉沉的墜感，他想，或許是母親正在生產，那種壓力才讓他感覺到窒息。

但很快，他又重新感覺到了溫暖，在羊水流盡之後，胎壁包裹着他，就像母親溫柔的懷抱。

在這樣的溫暖之中，康斯坦丁感覺到非常放鬆和安寧，就這樣，他緩緩地沉入了夢鄉。

“砰！！！！！！！！”

“不！！！！約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