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八章 高塔爭奪戰（三十二）

礦洞中的騷亂，很快就被平息了，因爲默克爾帶着人走了過來，發現倒了一地的礦工奴隸、躲在影礦中瑟瑟發抖的六角，和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兩隻紅惡魔，默克爾有些沒搞清楚現在的情況。

可這個時候，莫倫立刻跑了過去，對着默克爾點頭哈腰的說：“默克爾大人，真的很抱歉！沒嚇到您吧？！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人。”默克爾嘆了口氣，看向莫倫問：“到底怎麼回事？影藤怎麼會突然爆發？”

莫倫轉了一下眼珠，然後露出了一個憤怒的表情說：“有一隻影怪，不服從安排，想要破壞生產，被我發現了之後，還一直狡辯，我想帶他回去，防止他阻礙到其他組工作，可他轉身就跑……”

“我追着他來到了影礦附近，他一頭紮了進去，還故意刺激到了影藤，想把我們都殺掉，默克爾大人，你可一定要給我們做主啊！”

莫倫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說：“您今天剛剛佈置完工作，我正打算照您說的安排生產任務，結果他就鬧出這樣的亂子，說不定，他正是對您分組的安排有所不滿，所以纔想拖我們的後腿！”

“我知道，您工作很忙，還有很多任務等着您去安排，我們這就把它弄出來帶走，第三小組一直都很懂得團結的重要性，我們一定會把他帶回去好好教育的……”

莫倫故意使用了許多默克爾曾經使用過的詞彙，這些詞彙在地獄裏比較生僻，比如，生產、團結、工作安排等等，在他看來，這樣更容易取信於默克爾，證明自己曾經認真聽過他講的課。

可是默克爾就算是個行動特工，他也是經歷過正規的思想教育的，他一眼就能看出莫倫沒有轉變過思想，因此他知道，莫倫的話不能全信。

“我知道了，這樣吧，你先回去，我帶這隻影怪回總指揮所，他要是不滿意工作安排，我就把他調到別的組，他要是想破壞生產，我會教育他的。”

默克爾說完，就要靠近影礦，莫倫心裏發急，他知道，這隻影怪聽到了他的計劃，而在他看來，這個計劃是要絕對保密的，因爲必須出其不意，纔有可能刺殺成功。

“等一下，默克爾大人！影藤的狀態現在不穩定，您要是靠過去的話，可能會有危險，還是我們來吧！”莫倫靈機一動，走上前擋住了默克爾的去路，然後轉身拿着匕首靠近了影礦。

在上帝視角目睹這一切的蝙蝠俠，眉頭皺的更深了，因爲他知道，影怪的本體是很脆弱的，而且，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位於觸手中央的眼球，那是他們的核心器官，只要一刀，這隻可憐的影怪就會沒命。

默克爾看着依舊在抽搐的影藤，似乎也是覺得貿然靠過去不是個好主意，他不知道紅惡魔在打算着什麼，覺得，讓他們先去把那隻受驚的影怪帶出來也是好事，畢竟，影藤要是再發狂一次，這裏的礦工奴隸可能都會有危險。

被綁在石柱上的蝙蝠俠開始不斷的掙扎，發現無果之後，他轉頭看向席勒說：“放我下去。”

“你想要救他嗎？”席勒頭也不擡的問道：“想要救你可憐的朋友？”

“但是，蝙蝠俠，你知道嗎？”席勒轉頭看向蝙蝠俠說：“你有沒有想過，這兩隻惡魔，可能纔是正義的一方？”

“當然，他們的動機不純，他們想殺死你，是因爲他們想自己當老大，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的計劃，纔是我們真正想看到的，你知道爲什麼嗎？”

席勒擡起頭，環顧着礦山的內部，他的目光好像穿透山體，看向地獄天空中的濃霧，他開口說：“壓在這些奴隸們頭頂的，不只有礦山，還有你。”

“你，蝙蝠俠，新的礦場主人，新的將軍，拯救他們於水火之中的英雄，但也同樣，是所有無產階級的敵人，是剝削者，是壓在人民頭頂的大山。”

席勒看着蝙蝠俠的眼睛說：“邪惡狡詐又愚蠢的紅惡魔是勇者，而你，纔是惡龍。”

“無產階級對於剝削和壓迫他們的資產階級進行的任何反抗，都是合理且必要的，不論他們發動這種反抗的目的是什麼，也不論他們打算對你做什麼。”

席勒一字一句的說：“任何佔據額外的生產資料的資本家，抽取勞動者勞動價值的吸血鬼，壓榨工人勞動力的魔鬼，都必將被清算。”

“所以，你應該明白，我們爲何從不與你提及這些話題，無產階級和資本家沒有任何談判的餘地。”

“如果我們真的願意接受談判，與那些軟弱之人一樣，想和你們玩牌桌上的那一套，那麼，那年十月，不必舉旗，但既然已經舉旗，只有你死我亡。”

蝙蝠俠從來沒有聽到過席勒，用如此尖銳且極端的語氣說話，他甚至不知道，這到底是席勒在表達他的政治立場，還是在向他強調他們之間的不同。

“但我並沒有想過剝削工人。”蝙蝠俠看着席勒說道：”我按時給他們發工資，從不拖欠，哪怕是在全世界，韋恩集團的員工福利也是最好的。”

“可是資產階級的存在就是邪惡的。”席勒絲毫沒有退讓，他說：“你還沒有發現嗎？”

席勒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然後又低下頭說：”我們先不談現實，只以礦場的情況舉例。”

“你應該聽到剛剛那隻紅惡魔說的話了，你覺得，他做的是對的嗎？卑躬討好、故作姿態、獲取權力、壓迫他人，這是你想要的嗎？”

蝙蝠俠還沒等回答，席勒就替他說：“當然不是，不論是你還是我們，都不希望隊伍中出現這樣的人，那麼，這種人爲什麼會出現？”

席勒看着蝙蝠俠，等待他的回答，蝙蝠俠稍作思考，然後說：“因爲權力，有權力的存在，必然有人想要獲得權力，他們當中某些道德薄弱、不擇手段的人，會以不當的方法獲得權力，壓迫他人。”

席勒點了點頭，然後問：“那麼權力從何而來？”

蝙蝠俠皺了一下眉，他那充滿智慧的大腦讓他一下抓住了關鍵，但他卻不知道該用什麼單詞表達他想到的那些東西，於是，他只能有些模棱兩可的說：“因爲‘不同’，我指的不是力量或體型上的不同，是地位上的不同。”

“我們有一個更爲清晰的詞，來指代你說的這種不同，它叫做——‘階級’。”席勒看向蝙蝠俠，認真的說道：“狹義上的權力，來自於階級上的差距，那麼階級，又是從何而來？”

蝙蝠俠的眉頭從未鬆開，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才說：“因爲擁有的東西不同。”

“你所說的擁有的東西，我們也有一個詞來指代它，那叫做‘資本’，佔有的資本不同，導致社會上出現不同的階級，而權力，是階級的體現方式之一。”

“權力對等的不是責任，而是階級，所謂‘權力越大，責任越大’，是資本主義逃避談論階級，故意偷換概念的產物。”

“權力永遠不會對責任負責，它來自於階級，就只會對階級負責，權力是，且只是維護階級的工具。”

席勒將邏輯講得很清楚，於是，蝙蝠俠也明白了他要說什麼，席勒看向蝙蝠俠說：“階級的存在就是一切不公的根源，所以，我們的最終目標，是消滅階級。”

“可是，階級是由資本的多少劃分出來的，你覺得，你會被劃分到哪一檔？”

蝙蝠俠沒有回答，但他知道，席勒也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實在是太簡單了，不論是地獄當中，還是現實當中，布魯斯·韋恩，也就是蝙蝠俠，都是佔有極大的資本的資本家。

“你的意思是，正是因爲我，纔會出現莫倫這樣的人？可就算沒有了權力，他不能用權力去壓迫他人，他的邪惡，也會讓他用其他的方法去危害他人。”蝙蝠俠指出了其中的一個漏洞。

“你說的這個問題叫做法律，或者說是人類社會的終極形態問題，我們之前討論過，不過並沒有深入討論，我們今天先不談這個問題，因爲這與你要找的答案無關。”

“你說紅惡魔纔是勇者，是勇敢反抗的無產者，可你又沒有否認，他們是利用權力和階級爲自己牟利的邪惡存，在這不是很矛盾嗎？”蝙蝠俠立刻又抓住了一個漏洞。

“這是所行與所想之間的矛盾，從行爲上來看，他們正做到了你和默克爾所需要的，有獨立自主的思想、有將思想付諸行動的實踐能力、有野心有慾望、願意爲自己和自己能獲得的利益，而付出努力。”

“你不覺得，這和你所痛恨的那種麻木，剛好相反嗎？只不過，以人類的道德標準來看，他們沒有良知，違反了社會的公序良俗，而且還沒有完全違反。”

席勒轉頭看向場中，此時，兩隻紅惡魔已經在鑿影礦了，只不過，因爲影礦特殊的性質，他們一時半會無法對隱藏其中的六角造成傷害。

“你讓這隻影怪上戰場了嗎？”席勒問道。

“影怪不適合上戰場。”蝙蝠俠的語氣顯得有些緊張，他知道席勒要翻舊賬，可卻不知道他要翻的是哪一篇舊賬，他說：“這個種族不適合作戰，況且，六角的腳傷還沒好。”

讓他沒想到的是，席勒點了點頭，沒說什麼，但隨後，他又指出：“你讓他加入勞動小組了嗎？”

“他的腳傷還沒好，還不適合勞動。”蝙蝠俠又回答道。

“這是他告訴你的嗎？”席勒看着蝙蝠俠問是他跟你說：”他上不了戰場，也不適合勞動，所以需要你給他走後門嗎？”

蝙蝠俠搖了搖頭，席勒又把頭轉了回去，低頭向下看，然後說：“你真的沒有在剝削工人嗎？”

“你利用自己與他們階級上的差距，所帶來的權力，免去了你的朋友，也就是那隻影怪，上戰場和勞動的辛勞，可與此同時，他所未承擔的那份責任，將分攤到其他人的頭上。”

“你爲什麼要驅使他們作戰？”席勒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但隨後，他回答道：“爲了勝利嗎？那麼勝利又是爲了什麼？”

蝙蝠俠並未將自己帶入地獄，而是帶入了哥譚，於是他回答：”我希望他們能夠有幸福的生活。”

“可如果勝利只歸屬於你，他們永遠不會有幸福的生活。”席勒似乎是失去了慢慢解釋的耐心，於是他非常直白的說：

“你取得了勝利，但一切都不會改變，人民也不會有幸福的生活，因爲勝利並未真正的屬於人民。”

“人民，與勝利、與你想要的幸福生活之間的最大阻礙……”席勒看着蝙蝠俠的眼睛說：“恰恰就是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