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稻草人倒大黴（上）

“蝙蝠俠，或許，你不知道的是，我一直都在暗中觀察着你，這比你想象的要早得多，最早，可以追溯到你第一次來哥譚大學報到的時候。”

喬納森坐在椅子上，蝙蝠俠就站在門口靜靜的看着他，既不往前一步，也不對他的任何言論應聲。

可是喬納森依舊自顧自的說：“在你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我和席勒就都知道了，你是怎樣的人，於是，我們同時面臨着一個選擇——離開，還是留下？”

“你所瞭解的那位好教授席勒，是怎樣的人，我就是怎樣的人，我們兩個無比相似，但又有所不同。”

“當你出現在哥譚大學的校園當中的時候，我們兩個在同一時間明白了一個事實，擁有這樣的人格的學生，一定會成爲我們的敵人。”

喬納森嘆了口氣說：“或許，你知道我在不斷的進行殘忍的人體實驗，但可惜，席勒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我知道，是他拿走了我的恐懼毒氣，那麼，他還能把這東西用在哪呢？”

“我猜，你應該已經領教過恐懼毒氣的威力了，那是我的得意之作……算了，扯遠了，說回正題。”

“我們兩個都知道，我們本不該是醫生，而應該是穿着拘束衣，待在精神病醫院的瘋子，而你，蝙蝠俠。你也一樣，你明明是個病人，卻非把自己想象成醫生。”

“這樣的人非常麻煩，尤其是，你還是布魯斯·韋恩。”喬納森好像是無所畏懼了一樣，他直接點明瞭蝙蝠俠的身份，但蝙蝠俠對此絲毫不爲所動，他一直沉默着，完全不迴應。

“我承認，在這一方面，我完全比不過席勒，因爲當我得知這個事實的時候，我產生了退卻的念頭。”喬納森又輕輕的嘆了口氣，喝了一口水接着說：

“我沒有完全的把握，能夠治好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消滅你，既然如此，留在學校裏，正面與你對壘，不是一個好選擇……而席勒，他比我要瘋的多。”

“你的這位恩師……”喬納森搖了搖頭，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一樣，說道：”只有真正的瘋子，纔會在那樣的情況下選擇留下，只有瘋到一定程度的人，纔會想要治癒蝙蝠俠。”

“而更瘋狂的是，他真的取得了進展。”喬納森轉頭看着蝙蝠俠，就像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寶，他眼中的佔有慾和瘋狂，絲毫不能入侵蝙蝠俠半分。

“就這樣，我選擇暫避鋒芒，離開了哥譚大學，而席勒選擇留下，留下與你周旋，並試圖治癒你。”喬納森又喝了口水，他歪了一下頭，看着蝙蝠俠說：“你在那裏站着不累嗎？過來，坐下吧。”

而在他訝異的目光中，蝙蝠俠真的走進了屋裏，並做到了餐桌的對面，他甚至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之前，喬納森讓杯子水中的水灑了出來，在桌面上留下了一灘水漬，他用指尖蘸着水，在桌面上勾勒，然後說：“你知道嗎？蝙蝠俠？我用幾百條人命試驗出來的結果，也就是我最爲引以爲傲的恐懼毒氣，被席勒拿走了許多，至少有一倉庫那麼多，你覺得，他會拿這些恐懼毒氣去做什麼？”

蝙蝠俠垂下眼簾，看着自己手旁杯子中平靜的水面，然後又看向喬納森說：“席勒是如何獲得這些恐懼毒氣的？”

喬納森的指尖僵硬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咬着牙說：“……他是個卑鄙的小偷，竊取了我的研究成果……”

“席勒是如何偷走恐懼毒氣的？”蝙蝠俠又問。

“他進入了我存放貨品的倉庫，將所有恐懼毒氣一掃而空！”喬納森的語調變得有些顫抖，可蝙蝠俠卻平靜的點了點頭說：“那麼，你的倉庫在哪裏？”

“莫森街區，當然就在莫森街區……”喬納森剛說完，忽然反應了過來，他以爲蝙蝠俠是想套他的話，可蝙蝠俠去搖了搖頭說：“莫森街區根本沒有任何專業的倉庫，你不會是把你的研究成果隨便堆在了某個地下室裏，就管那裏叫倉庫吧？”

蝙蝠俠擡起眼皮，用波瀾不驚的眼神看着喬納森說：“席勒至少有一點比你強，他非常珍惜自己的研究成果，不會把他們隨便丟在貧民窟的某個地下室裏……”

“或者說，在你們的圈子裏，我指的是，既是心理學家又是精神病人，既是醫生又是謀殺愛好者的圈子裏，這種不謹慎的行爲，真的不會拉低你的聲望嗎？”蝙蝠俠盯着喬納森的眼睛問道。

喬納森的呼吸頻率變快了許多，但隨後，他又努力的冷靜了下來，沉下臉色，然後說：“看來，席勒教給了你很多東西，但你有沒有想過，他對你的治療，正是建立在他使用了恐懼毒氣的基礎上……”

“你在他面前的一切心緒變化，其實都是因爲，你中了藥物的致幻效果，你所有的真情流露，在他看來，都只是藥物實驗作用下的樣本數據。”

誰知，蝙蝠俠卻點了點頭，然後問：“你也有恐懼毒氣，那麼，你爲什麼不要這樣的樣本數據呢？是不喜歡嗎？”

喬納森的手指瞬間收緊，攥成了拳頭，他面沉如水的看着蝙蝠俠說：“你知道嗎，你變得和他一模一樣，就像你最討厭的瘋子和罪犯，懂得如何用言語，刺入別人的內心，然後以冷漠的態度，看他們的笑話。”

”你想講個笑話嗎？”蝙蝠俠又問。

喬納森偏了一下頭，緩緩把拳頭鬆開，將手掌扣在桌面上，說：“看來，他不止治好了你的病，還教了你很多的知識，不得不說，對於一個心理學家來說，這已經是值得稱頌終生的成就了。”

“但這毫無用處，蝙蝠俠，你救不了哥譚，你不知道這裏的黑暗到底來自於哪裏？不知道你最痛恨的罪犯，其實也只是被黑暗力量轉化的無辜民衆……”

蝙蝠俠微微眯起了眼睛，聽喬納森的語氣，他似乎知道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信息，果然，喬納森接着開口說道：“我和席勒不同，我雖然是一名心理學家，但不只是一名心理學家，我同時還是一名化學家，而且也是世界頂尖的那種……”

“你的犯罪記錄已經說明了這點，並且我想，除此之外，你的身手或許也比他好。”蝙蝠俠依舊非常平靜的說：“否則，你是如何從席勒擔任主治醫生的阿卡姆瘋人院當中逃出來的呢？”

“砰”的一聲，杯子被打翻了，喬納森的整條手臂都開始顫抖，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因爲蝙蝠俠再次正中要害。

當初，喬納森和雨果一起在阿卡姆瘋人院裏面被追的不停逃竄，這是另一段他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麼，世界頂尖的化學家，有什麼精彩的結論呢？”蝙蝠俠開口問道。

喬納斯眯起眼睛，看向蝙蝠俠，他臉部的輪廓非常年輕，那雙連藍色的眼睛熠熠發亮，窗戶的微光照在那上面的時候，就像盪漾在海面上的粼粼波光。

這樣的外貌，與那位教授完全不同，可是，蝙蝠俠在談判時使用的技巧和流露出的氣質，讓喬納森錯眼之間，在房間內的微塵被光芒照射的纖毫畢現的時候，恍惚看到了另一個身影。

有了這樣的印象，喬納森接下來要說出口的結論，變得不那麼自信了。

最開始，他以爲，他要面對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擁有諸多心理破綻和精神疾病的毛頭小子，但實際上，他雖已許久未見過席勒，可卻再次，與他久別重逢。

”經過你四年的漫長調查，你應該已經得到了一個小小的結論，那就是，哥譚的雨有問題，但你知道，那是什麼問題嗎？”

“是什麼問題？”出乎喬納斯意料的是，蝙蝠俠沒有去長篇大論的說出他的結論來搶佔先機，而是像一個學生那樣虛心求教，這導致，喬納森預演當中的逐條挑錯、步步緊逼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喬納森總有一種錯覺，蝙蝠俠好像非常擅長應對這樣的情況。

喬納森知道，在談判場上有一種最佳狀態，他不是萬分緊張、千分謹慎、百分百發揮，也不是嬉笑怒罵、蔑視對手、放鬆過頭。

真正的談判老手，會把這兩者結合起來，在最關鍵的部分分毫不讓，而在需要緩和氣氛的時候，主動挑起輕鬆的話題，表達放鬆和毫無戒備的態度，就像一個放風箏的人，不停的放線拉線，讓對方陷入到精神疲憊當中。

但是，談判不是做題，面對着的不是死板僵硬的理論問題，而是一個大活人。

人類的心理是這個世界上最奇妙的東西，就算做了再多的心理測寫和背景調查，也無法預料到對方會說出什麼話。

雖然有些人在這方面格外有天賦，但是，想要真正的做到收放自如，還是隻能採用題海戰術。

見的多了，聽的多了，喫的虧多了，自然就懂得在面對某個類型的對手的時候，要採取怎樣的策略，才能打倒對方。

想要磨練出這方面的技巧，必須要在短時間內進行高強度的交鋒，同時拉長戰線，以時間換取經驗。

可蝙蝠俠老練的根本不像是這個年齡段的人，喬納森也想不通，到底是什麼樣的經歷，能讓蝙蝠俠在四年之內練出這樣的交鋒技巧。

這就好像是，一個孩子，在一年級的時候，考了班裏倒數第一名，在六年級的時候，保送大學了。

喬納森緊緊的盯着蝙蝠俠，觀察他的每一次細微的表情變化，然後，他在蝙蝠俠的臉上看到了一種百無聊賴，這瞬間讓喬納森感覺到自己的心臟被捅了一刀。

他忽然間漲紅了臉色，呼吸頻率達到了極致，他有些費力的喘息着，以每十秒三四次的頻率吞嚥着口水，肩膀上的肌肉連帶着指尖一起顫動。

“克萊恩教授，你應該冷靜點。”蝙蝠俠看着喬納森，面無表情的說：“全世界都不希望，您在發表偉大的學術結論的前夜，死於心臟病發作。”

“閉嘴……席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