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父與子（十四）

就這一個簡短的問題，卻讓莫比烏斯的情緒直接崩潰了，他有些癱軟的靠在椅背上，說：“我當然不想死，可除此之外，我沒有別的辦法。”

“你沒有在這裏工作過，所以不知道，局長到底有多殘忍。”

“他在進行多元宇宙的旅行的過程當中，最大的愛好，就是收集各種世界的各種酷刑，然後再利用控制時間的能力，把每一個受刑者的痛苦的過程，都無限的放慢，直到讓他們陷入至深至痛的地獄。”

莫比烏斯的聲線已經抖到聽不清他在說什麼：“我從來沒有負責過刑訊，但曾經偶然見到過一次，拉沃娜、B15和其他人也是一樣，我們都曾見過他的暴行……”

“那樣的場景，我不想再看見第二次，所以，我們纔想幫那個小姑娘逃出去，而我們更不想讓那樣可怕的事，落在我們自己頭上……”

“可你在你們自己，和那個小姑娘之間，選擇了她。”洛姬垂下眼簾，她身後的光環變得越來越明亮，莫比烏斯再擡頭的時候，甚至在洛姬的眉眼之中，看到了一絲他從未在任何人的臉上見過的慈悲。

“‘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這句話說起來輕巧，可幾乎沒人會這麼做，在自己與他人的苦難之間，人們會本能的選擇讓他人去痛苦。”

“任何能夠戰勝這種本能的人，都是不可多得的聖人，所以，你們理應獲得我的尊重。”

莫比烏斯的神情逐漸平靜下來，過了一會，他用僅剩的力氣站直了身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和頭髮，看着洛姬說：“離開這裏吧，帶着你的女兒，一起回到你們原本的生活中去……”

“既然你們不想死，那你們就應該讓我留下來，幫你們尋找可能存在的活路。”

洛姬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推開門往外走，莫比烏斯根本不知道她要去哪裏，但也本能的跟着她走。

“若是在從前，我絕不會跟着你走，也不會聽你說的任何話。”莫比烏斯輕輕搖了搖頭。

洛姬的神情忽然恍惚了一下，站在門邊，她低聲的重複了一遍：“若是從前，我絕不會跟着你走……”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目光灼灼的看向莫比烏斯，問：“你以前爲什麼不願意跟着我走？”

“因爲，以前我認識的你，都是些滿口謊言、高傲自大，卻又只會弄出一些幼稚的惡作劇的蠢貨，別說跟着你走了，我絕不會允許你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裏，誰知道你會鬧出什麼亂子？”

“那麼現在，你爲什麼願意跟着我走了？”

“若是以前，我會想，或許，這仍是你的又一個謊言。”莫比烏斯看着他的眼睛說：“可就在剛剛，我能感覺到，不論如何，你想幫我們的心是真的。”

洛姬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過了一會，她對莫比烏斯說：“謝謝，你讓我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兩人繼續邁步往前走，莫比烏斯有些疑惑的問道，洛姬緩緩開口說道：

“要摧毀信任，其實很簡單，甚至簡單到，一個謊言，就能砸碎曾經建立起來的所有威信，而如果，我的前半生全是謊言，那麼沒有人相信我，也是我自討苦喫。”

“建立信任卻很難，並不是，我突然產生了轉變，並做出了一些貢獻，所有人就應該立刻將我奉爲上賓，納頭便拜……”

洛姬嘆了口氣說：“他們不信任我、不尊重我，或許，也並非只是因爲我沒有身份，而是我，或者說以前的那個我，的確不值得任何人尊重，因爲我甚至不尊重自己。”

聽到他說這話，莫比烏斯就知道，他肯定又是在說阿斯嘉德的事，而現在，莫比烏斯已經不想再聽阿斯嘉德皇室的任何消息了。

而走在前面的洛姬。神色緩緩變得平靜，她就像是突然做出了一個重要的決定一般，反而鬆了一口氣。

之前，他的計劃是，藉助他自己的宇宙所擁有的特殊性質和強大的武力，把這批文官救下來，用以填補阿斯嘉德的人手不足。

如果時間管理局真的被毀，局長又在外面虎視眈眈，那這羣人只能效忠於阿斯嘉德和他，以求庇佑。

他們的品格經過考驗，阿斯嘉德人也非常欣賞這種捨己爲人的精神，想要融入並不困難，所以是相當不錯的人選。

而他之所以會想要幫助這羣人，除了感嘆於這批人的品格之外，其實也是想刷一下好感，畢竟，這羣人是文官，日後很有可能在他的手下工作，提前表現一下同甘共苦的作風，日後也好帶隊伍。

可是現在，莫比烏斯剛剛說的話，讓洛姬陷入了思考。

的確，計劃安排以及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言，是可以很快達到目的，可如果做的多了，人人都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那就沒人會跟你走了。

另外，之前，席勒的遭遇，洛姬也看在眼裏，可以說，席勒的謀略和計劃水平，是洛姬所唯一願意信服，並承認比自己強的，可饒是如此，也差點釀成大禍。

事實證明，想要成事，只有計劃和安排是行不通的，計劃再高明，也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一直以來，洛姬也不是沒思考過，托爾到底比她強在哪裏？

而在經歷過這麼多事之後，洛姬也已經得出了答案，那就是——真心。

謀略，能得人力，真心，才能換人心。

如果說，現在的洛姬，比以前成長在了哪裏，那就是，她已經承認，她現在在阿斯嘉德的處境，也不能全怪別人，她自己也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

畢竟，謊都是她自己說的，惡作劇都是她自己搞的，要說都有意義也行，可現在想來，很多也的確只是爲了滿足自己的惡趣味而已。

人總有一天要爲自己的年少輕狂付出代價，洛姬想，或許現在，輪到她付代價了。

既然謊言不行，那何不……真誠一次呢？

走廊上，洛姬突然停住了腳步，莫比烏斯注視着她。

洛姬走到了走廊的中央，在一陣光芒過後，洛姬恢復了英俊的青年男性的形象，身着阿斯嘉德最爲隆重和繁複的盔甲，甚至戴帶上了他不常戴的頭冠。

洛基以手撫胸，對着莫比烏斯行了個禮，莫比烏斯被他驚得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說：“怎麼了？你幹嘛……突然……”

“請允許我向您致謝，莫比烏斯先生。”洛基直起了身，看着他說：“這個宇宙當中的每一個阿斯嘉德，都是我的家，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阿斯嘉德的成員遭受苦難。”

“你和你同僚的善良，拯救了一個阿斯嘉德的神明，不論她是其他宇宙的我，還是我的家人，你都是她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

“爲了報答你的恩情，我向你保證，我將竭盡全力爲你們而戰，不論那個所謂的時間異常管理局的局長是否會歸來，我與我背後的阿斯嘉德，都會永遠是你們堅實的後盾。”

“夠了！”

一道冷漠的女聲傳來，拉沃娜領着B15和其他幾個顯然對此事知情的守衛走了過來。

莫比烏斯顯得有些慌亂，但洛基卻看出，他與莫比烏斯的這場談話，其實早就在拉沃娜的掌控之中，這一切都是她默許的。

“你以爲你是誰？”

拉沃娜走到了洛姬的面前，她一手拎着法杖，看着洛姬說：“你不過只是一個小小宇宙當中的阿斯嘉德王子，而時間管理局掌控着宇宙中所有的時間線，時間管理局的局長，甚至能夠將一整個諸神黃昏，融入到法杖之中。”

說完，拉沃娜舉起了手中的法杖，法杖的頂端冒出一絲金光，光是看着這種光線，就讓洛基感覺到一絲不安。

“我們做出什麼決定、做了什麼事，最終都會由我們自己付出代價。”

“我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也不需要你這個該死的時間犯，來爲我們承擔責任。”

拉沃娜眼神冰冷的看着洛姬，說：“你也承擔不了這個責任。”

洛姬並沒有因她的態度而感覺到生氣，相反的，他用一種真誠的眼神，看着拉沃娜說：“我承認，我還不夠強大，不可能徹底替你們消除這場災禍。”

說完，洛基輕輕低下了頭，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併攏按住了眉心，旁邊的莫比烏斯認得，這是阿斯嘉德用來發誓的手勢。

這位身着華麗盔甲的年輕王子，比在場的人見過的所有洛基都要更爲氣宇軒昂，即使，他剛剛還是一位看起來嬌柔溫和的女神。

拉沃娜看着洛基，這位女審判長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可思議。

因爲她知道，在阿斯嘉德的神明，以阿斯嘉德的榮譽起誓時，誓言會被每個阿斯嘉德人聽到，如果誓言未被完成，那麼誓言的主人，將會被阿斯嘉德永遠驅逐。

以往，誓言的聲音，總是來自於阿斯嘉德人熟知的衆神之父，或是現在的新王。

而這一天，當一道略顯陌生的聲音，出現在阿斯嘉德的上空的時候，所有阿斯嘉德人，全都震驚的擡起了頭。

“我以北方神的榮耀發誓，不論我有多弱小，不論我能做到多少，如果災難終將來臨，我將會與我的朋友站在一起，直到流乾最後一滴血，奮戰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