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父與子（三十四）

“海倫!回來!”

洛基象徵性地叫了一聲，又隔了差不多一分多鐘，海倫才終於跑了回來。

而這個時候，從希爾維本人到這間寬闊的辦公室，都從高科技的賽博風格，成了破爛不堪的廢土風格。

原本，希爾維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加上一件深色的夾克，戴着一副這裏的人常戴的護目鏡。

此時，她的夾克已經成了破破爛爛的布條，牛仔褲的褲腿有半邊消失了，護目鏡也完全碎掉了。

她頗爲狼狽的站在原地，像個從精神病院裏衝出來的女瘋子。

海倫“嗖”的一下跳到了洛基的身上，剛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舉動，就發現，洛基的狀態不太好。

他一直處於沉溺在往事當中的恍惚狀態裏。

其實，在被時間管理局帶走之前，他的精神狀態就不能稱得上是健康，就像奧丁所說的，他一直處於一種急躁的狀態裏，甚至非常罕見的沒有給弗麗嘉面子。

而在希爾維再度提起黑暗的一天之後，那一天的場景就像是被按下了單集循環的電影，每一個細節，都在洛基的腦海裏不斷回放。

這是他根本無法控制的強迫行爲，越回憶，越難過，越難過，越無法自控。

滿身狼狽的希爾維衝上來，可卻沒有衝得太近，因爲海倫就像一隻守衛寶藏的惡龍，呲着一口尖牙，隨時準備再咬希爾維六百多口。

希爾維深吸了一口氣，默默地將手摸到了自己的腰間，並看着洛基說：“我與你不同，我不再是一涸失敗者，不再是圍着親人打轉的跟屁蟲。”

“洛基，你爲什麼還不明白，從他們拋棄你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沒有家了……”希爾維的神色當中也顯出一絲痛苦，此時，兩位洛基的腦海當中，盤旋着一模一樣的場景。

洛基微微回神，眼神落在了希爾維的臉上，這位女性洛基不像想象當中那樣純真聖潔，或是美豔高貴，她與海拉也截然不同。

海拉曾是阿斯嘉德王冠上的明珠，即使她失敗被囚，身上也總是帶着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和高傲，當她爲了爭奪洛基，化身爲男性的時候，氣勢也絲毫不輸托爾，甚至比這位大王子更像奧丁。

可生來就是公主的希爾維，此時，卻帶着滿身風霜，從眼角到眉間，都刻着遠超她這個年齡的歷程的滄桑，這一段漂泊苦旅，所帶給她的傷痛，絕不比那短短的一天要小。

當一個人知道自己永遠沒有家了之後，不論做什麼，都要耗費比別人高千倍百倍的心力，因爲他們知道，不會再有一個地方，能夠接納他們的失敗。

洛基回過神之後，他彎腰，把海倫放下，然後緩緩的走上前，像是本能一樣的伸出指尖，觸碰到了希爾維的眼角，開口說。

“你說的對，每一個洛基都曾被拋棄過，哪怕奧丁沒有說過那些話，在他意識到，自己遠沒有托爾受重視的那個瞬間，他就被拋棄了……”，

你很幸運，也很不幸。“洛基的指尖開始有些顫抖，希爾維緩緩轉動眼球，看向他的手。”

“你在那一天過去之後，就被時間管理局帶走，永遠離開了阿斯嘉德，你覺得這沒什麼不好的，反正，那裏也永遠不會接納你，你寧可出來當個僱傭兵，也不想再當阿斯嘉德的公主。”

“，同時，你在時間線上旅行的時候，接觸到了形形色色的洛基，你鄙視他們，覺得他們爲了獲得愛，而像個可憐巴巴的跟屁蟲，永遠也不可能如你一般獨立自由……”

洛基緩緩放下了手，希爾維也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再次開口道：“你和我遇到的所有洛基都不同，你是第一個能夠如此冷靜的說出這件事的人。”

“6以往，我遇到的所有洛基，只要我提起那一天，他們都會像瘋了似的攻擊我，並開始用一些尖銳的言語，遮蓋他們慌亂的內心。”

“那就是一羣完全無法理智溝通的瘋子，而他們現在的表現，恰恰印證了我的正確，如果你選擇當一條狗，那你也就只會亂吠了……”

希爾維挑了一下眉毛，眼神當中充滿了嘲諷，她接着開口說：“這就是爲什麼，我說我不是洛基，我不是一條狗，永遠也不會是!”

洛基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氣又吐出來，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他看向希爾維說：“你知道我爲什麼說你是不幸的嗎？”

希爾維沉默地看着他，就像篤定他說不出一個合理的答案一樣，絲毫不感覺到慌亂，可洛基，卻低頭看了一眼地面之後，又擡頭看向希爾維說。

“你覺得，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愛你的人嗎？”洛基問道。

希爾維哧了一聲，說：“不光是我，每一個洛基都是如此，還有誰會愛他們？”

“好吧、好吧……你想說弗麗嘉，可你覺得，奧丁做出的那個決定，弗麗嘉會不知道嗎？托爾會不知道嗎？你在阿斯嘉德的那些朋友，會不知道嗎？”

“既然他們都知道，爲什麼，沒有一個人站在你這邊，爲什麼，他們平靜，甚至是欣喜地，接受了這一切？”

希爾維的眼神顯得冷漠又嘲諷，語氣也是同樣。

“他們明知道你會難過，明知道，當這把刀扎進你的胸口的時候，你會疼的要命，但所有人都只是站在那裏，甚至，爲此鼓掌叫好……洛基，醒醒吧，他們不愛你……，”

洛基垂下了眼簾，開口說。

“我們打個賭，如何？”

“你想賭什麼？”希爾維的神色甚至帶上了一絲憐憫，她覺得洛基沒有什麼籌碼，因爲她根本無所求。，

“如果我贏了，你就要跟隨我回到時間管理局，在局長歸來的那一天幫助他們，就像他們幫助你一樣，而如果我輸了，你可以要我做任何事·……”

洛基的氣質逐漸鋒利起來，他看向希爾維的眼神中，充斥着堅定，希爾維完全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

於是她轉身走向落地窗，用一種輕挑的語氣說：“我爲什麼要和你賭？你有什麼用？你在任何時候都沒用，我已經比你們所有人都強了!”

“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會躲在這幢大廈裏……”洛基緩緩露出了一個微笑說：“其實，你比時間管理局的所有人都更怕局長找上你，你知道，他不會放過你，你知道你身上有他想要的祕密，而你對他……毫無辦法”

“現在，需要尋求庇護的是你，因爲，你是所有洛基當中，最特殊的一個·艹。”

“你爲自己浪蕩半生的旅程而感到非常得意，覺得沒有任何一個洛基，能比你更自由了，可在你面對強敵的時候，你突然發現，你已無所依靠，只能躲在這裏等死……”

“難道你就比我強嗎？”希爾維又轉身回來，兩條眉毛緊緊的擰在一起，她咬着牙開口說：“諸神黃昏，總有一天會到來，到時候，你也是最先被拋棄的那個。”

“但起碼，有無數阿斯嘉德人會爲此而戰，就算他們不是爲我而戰，我也不是孤身一人。”

洛基大步走到了希爾維的身前，靠她很近，看着她的眼睛說：“就算我第一個戰死，阿斯嘉德也不會忘記我的戰功”，

希爾維緩緩把頭撇到了一邊，因爲她知道洛基說的是真的，阿斯嘉德唯獨不會在這個方面有任何歧視，如果一個戰士死在了爲阿斯嘉德衝鋒的路上，那他一定是光榮的，不論，他是誰，曾經做了什麼。

“而你，就只能默默地倒在這顆殘破的星球上。”洛基輕輕搖了搖頭說：“死前沒人認識你，死後，也不會有人記得你……”

希爾維死死的瞪着洛基，可洛基並沒有再進一步的逼迫她，而是退後了兩步說：“就算我是一條流浪狗，起碼，我有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就算史書上留下的，不是什麼好名聲，也是我曾來過這裏的記錄。”

“你覺得，自己無所牽掛，所以什麼都不怕……可你真的不怕嗎？你真的不怕，當你死在一個安靜的夜裏，沒人記得你，沒人在意你，你什麼都沒帶走，也什麼都沒留下，就好像從未來過這個世界上一樣。”

在洛基說這番話的時候，希爾維卻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了海倫的身上，在看到剛剛攻擊了她的海倫的時候，她的眼神中並不是完全的憤怒，而是顯得有些迷茫和失魂落魄。

“如果你和我打這個賭，而我輸了，我將會以阿斯嘉德的名義起誓，爲你而戰，就算最後，我們仍然無法戰勝強敵，但起碼，你不是孤獨死去的。”

希爾維的嘴脣動了一下，她又沉默了幾分鐘之後，纔開口問：“你想怎麼賭？”

“就如我剛剛問你的那個問題一樣，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你了，可我的看法卻與你不同，不如，我們就賭這個，如何？”

忽然間，希爾維擡眼看他，她先是露出了一個帶點得意的冷笑，就彷彿勝券在握，但隨後，眉宇之間又顯出一種悲涼，顯然，就算她是對的，也沒有任何可得意的。，

“我和你賭，不過，你要如何證明這件事？”

洛基把眼神放在了希爾維撫摸着腰間的那隻手上，他說：“我來之前，莫比烏斯告訴我，他曾交給你一個可以隨意穿梭時間線的機器。”

“拿上這個機器，回到你所在的宇宙，和它現在的時間線當中，去看看，那裏發生了什麼，答案就在那裏……”

“不……”希爾維的牙關開始咬緊，可洛基卻分毫不讓，他再次逼近希爾維，而希爾維則步步後退，直到，靠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退無可退。

“讓我們看看，這位在廢棄星球上叱吒風雲的奇蹟女士，這麼多年以來，到底是否真的如她所說的一樣追求自由，不屑於回家……”

洛基的眼神帶上了一種惡劣的笑意，就如希爾維所見過的其他所有洛基一樣，用一種最能讓人產生憤怒的輕挑語氣說。

“還是其實，這隻自視甚高的流浪狗，根本就不敢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