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愚人村的夏天（八）

萊克斯來到羅德里格斯莊園的時候，默克爾在門外迎接他，管家難得沒有穿正裝，而是穿着短袖便裝和一雙水鞋，手裏還拎着鋤頭，看起來剛在花園幹完活。

默克爾把一卷防水毯拿到了門前，把門口積水較多的地方蓋住，萊克斯和克拉克前後從車裏走出來，在默克爾的引領之下走進了羅德里格斯莊園。

這時太陽已經出來了，昨晚一場大雨，將莊園洗刷的在陽光之下閃閃發亮，空氣中都是好聞的青草的氣息，在氣溫還沒有升起來的時候，略帶冰涼的潮溼空氣，讓人從鼻腔到喉嚨都有種涼颼颼的感覺。

他們找到布魯斯的時候，布魯斯正坐在莊園後面遮陽棚底下的桌子旁邊擺弄一臺黑漆漆的筆記本電腦。

萊克斯左右看了看，問道：“席勒教授呢？”

“他去哥譚大學上課了，剛走不久。”布魯斯停下了敲鍵盤的動作，擡頭看向萊克斯，在看到萊克斯身後的克拉克的時候，顯得有些驚訝。

“早啊，布魯斯，給，我早上買的咖啡，萊克斯說他不喝，我還擔心會不會浪費呢。”克拉克把之前給萊克斯的那杯咖啡給了布魯斯，早上的氣溫還不算高，因此冰塊並沒有完全化掉，布魯斯接過咖啡喝了一口之後說：“謝謝，我剛好需要提神。”

克拉克拉開椅子坐下，萊克斯卻問：“你爲什麼要坐在這兒？不去屋子裏嗎？”

布魯斯朝着花園裏努了一下嘴說：“我得看着他們兩個。”

萊克斯朝着布魯斯轉頭的方向看去，哈莉拎着一根噴水的園藝軟管追着巴里跑，兩人把水澆的到處都是，默克爾則在一邊把那些死去的植物挖出來，一邊喝止他們。

萊克斯正好也在桌子旁坐下，他打量了一下週圍的環境，這裏是通往後花園的門廊，桌子旁邊就是莊園餐廳的後門，再往前則是餐廳的落地窗，玻璃上蒙着一層薄薄的塵霧，但因爲打理花園的動作，牆圍上濺上了不少泥點。

“你找我來幹什麼？”萊克斯問道。

布魯斯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他把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轉了過去，對着兩人，尤其是對着克拉克問：“你們用過韋恩集團的筆記本電腦嗎？”

兩人都搖了搖頭，克拉克回憶了一下之後說：“我們的主編有一臺這樣的電腦，他時常和我們炫耀他使用電腦的水平，但我知道他其實根本就不用筆記本電腦，所有活都是讓下屬乾的。”

萊克斯清了清嗓子說：“很有可能是因爲他根本就不會用，韋恩集團的電腦很難用。”

“什麼意思？”布魯斯立刻就來了興趣，他把身體前傾，看着萊克斯說：“難在哪兒？”

萊克斯張了一下嘴，略作思考之後，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反問布魯斯：“你怎麼突然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了？”

布魯斯深深的嘆了口氣，想起了昨晚的情形。

他來拜訪席勒，走的是老路線，就是先從側面的牆壁上房頂，然後再從房頂跳到後花園的樹上，但是他沒想到，就算沒穿蝙蝠套裝，雨衣的帽子也會被樹枝刮住，默克爾把他放下來的時候，布魯斯能夠明顯感覺到席勒正有氣沒處撒。

看到席勒桌子上擺的筆記本電腦，布魯斯還是感到很高興的，畢竟那是他研發的電子設備，而且開機動畫還有蝙蝠。

可他沒想到這正是讓席勒生氣的導火索，席勒把布魯斯拎到了桌子前，向他展示這臺電腦有多麼難用。

但布魯斯卻覺得很莫名其妙，他之前從席勒口中聽到過很多他對於電子設備的構想，布魯斯認爲那種理念非常超前，因此他覺得這位教授不像是那種不接受先進設備的老古板，更不會是連電腦都擺弄不明白的電子白癡。

在布魯斯看來，電腦有什麼難用的？進入界面、輸入代碼、跳轉到程序，這難道不是已經比在檔案室漫無目的的查找資料方便了幾十上百倍嗎？

布魯斯和席勒就此產生了一些分歧，布魯斯認爲電腦是個專業的工具，使用工具來完成工作是需要有一些學習成本的，這就和學習開車一樣，不然爲什麼要考駕照呢？

人們總需要記住一些基礎規則，才能夠更流暢地運用新的設備，就像司機必須記住剎車和油門在哪邊、掛擋的檔位以及路牌標識等等，人類就是這麼過來的，那麼有關電腦的使用方法需要一定的學習也是很正常的。

但席勒卻又提出了一種超前的概念，簡單來說就是，讓電腦的操作簡單到三歲小孩都會用，將學習成本降到最低，不但要讓所有人都會操作，最好能讓人不用操作，電腦自己操作自己。

布魯斯並不喜歡這種理念，他認爲如果網絡的使用沒有門檻，那麼人類一定會進入一個相當糟糕的信息爆炸時代，人類將被網絡支配而不是支配網絡。

布魯斯並不認爲讓所有人都接入網絡是一件好事，輿論有時是傷人的利器，而如果三歲小孩都能握住這把刀，又要如何保證人類不會把時間消耗在無意義的虛擬戰爭上呢？

最後，席勒沒有繼續試圖說服布魯斯，因爲這個年代就是如此，人們對於電子信息化的高速發展是持惶恐態度的，而不是像後世一樣，隨時隨地任何人都能隨意上網如喫飯喝水般平常。

席勒認爲，並不是他來自於一個信息爆炸的年代，他就一定要將那個年代美化的毫無缺點，然後催促着布魯斯趕快用自己的天才智慧送人類進入那個年代，這並不理智，因爲信息化時代的確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

一個宇宙當中的人類到底要走向何方，並不是由另一個宇宙既定的未來所決定的，歷史是羣衆的選擇，而不是先知按着天才的頭強行改變的，這個地球上的人類的每一分錢都是他們的選票，最終能活下來的技術路線就是人類的方向。

因此席勒沒做過多的糾結，喫完早飯就去哥譚大學工作了，但也就如這幾年以來發生的每一場辯論一樣，席勒是不在乎了，布魯斯又開始糾結了。

布魯斯簡單的向萊克斯和克拉克說了一下自己與席勒的分歧，然後又強調了一下自己的觀點，最後他看着萊克斯說：“我聽說盧瑟集團的用戶交互界面做得非常便捷，我之前也用過你們集團的電腦，但我並不確定將電子產品的使用門檻一降再降是否真的是好事。”

布魯斯將雙手放在桌子上說：“網絡和其他家用電器不一樣，它提供給人類的便捷並非體現在物質世界，更像是提供現成的信息，可在人類羣體當中流通的所有信息最後都會變得難辨真假，發展到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亂象叢生。”

“人類從來都無法互相理解，而如果他們有了一種極爲便捷的溝通方式，他們也不會理解對方，只是會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這所導致的爭執和矛盾，對於一個種羣來說真的是好事嗎？”

萊克斯沒想到布魯斯來找他是探討這個問題，他略作思考之後說：“盧瑟集團的電子產品的理念就是，我們爲普通人提供一條捷徑，讓那些原本在專業人士手中才能發揮出最大作用的電子產品爲普通人提供便捷的服務。”

“這會最大程度的減弱信息差帶來的影響。”萊克斯看着布魯斯說：“讓那些曾經被有錢人壟斷的信息，變成任何人都可以瀏覽的公共資源，因信息差獲利的機會將會越來越少。”

“那麼這就能減弱階級差距嗎？或是激化矛盾？哪個纔是你要的？”布魯斯問。

“推動人類發展是我要的。”

“你認爲這能讓普通人獲得更多的機會，使每一個人類個體發揮出更大價值，但這種價值最終流向何處呢？”

萊克斯沉默了一下，他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布魯斯足夠一針見血，顯然，解放出的生產力如果繼續被收割，那就相當於沒有解放，而更糟糕的是，收割者將有更便捷的方式來挑起矛盾、拉開差距。

這時，萊克斯和布魯斯都不約而同的轉頭將目光落在了克拉克身上，還在喝咖啡的克拉克愣了一下，說道：“你們看我幹嘛？難道要我做裁判嗎？”

“你就沒什麼要發表的觀點嗎？”

“你們的討論有什麼意義嗎？”克拉克有點茫然的說：“所以如果你們當中誰贏了，就會有什麼東西被改變嗎？”

“當然，我們……”

萊克斯還沒說完，布魯斯就看着克拉克說：“你提醒我了，我們並不是要控制人類走上我們期望的方向，我們只需要做出選擇，時間會給出答案。”

萊克斯張嘴還想說些什麼，但他也不想在克拉克面前表現的不如布魯斯豁達，於是他只好看向布魯斯問：“你爲什麼要半夜拜訪羅德里格斯莊園？還被掛在樹上了？”

克拉克也看向布魯斯好奇的問：“對啊，你父親不在，你難道不需要管理韋恩集團嗎？”

“我來這兒是爲了避避風頭。”布魯斯吸了一口咖啡說。

“避避風頭？”萊克斯皺起了眉，問道：“誰能讓你躲起來避風頭？”

“一個麻煩的女人。”

哥譚大學席勒辦公室的門口，帕米拉抱着一盆花看着席勒說：“教授，我還沒來得及恭賀您的辦公室的喬遷之喜呢，這是禮物。”

席勒看着帕米拉手上的那盆花有些猶豫，帕米拉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於是說：“放心吧，教授，這只是一盆普通的綠蘿，不會咬人也不會打人，可以擺在窗臺觀賞。”

席勒最終還是從帕米拉手裏接過了花盆，擺在了自己的窗臺上，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鈴聲從帕米拉身上傳來，帕米拉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一部摩托羅拉手機，按下接聽鍵並說:

“喂，蘭特，怎麼了？又有植物越獄了？好，我現在就回實驗室……什麼？可能是人爲的？！你看到了一個可疑的影子？別輕舉妄動，我馬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