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安慰

蔣越沒有把那封情書丟掉，而且把名字修改後，在背面又寫了一句話，然後把那封信像以前一樣給了柳方。

柳方確實越長越成熟了，之前過於幼態的長相慢慢變得有棱有角，再加上他的皮膚白，性格好，更加招女生喜歡。

蔣越明裏暗裏幫他把那些桃花全部擋掉，反正柳方也不會怪他，柳方根本不想談戀愛，只想好好學習。

然而上次送情書的那個女生卻始終不依不饒，甚至找到了他們的教室。

柳方不明所以的時候，蔣越走出教室，把那個女生帶到了樓上的空教室。

女生長得很漂亮，還是高三的學姐。她被蔣越拉出去的時候，以爲柳方不好意思，所以讓他當中間人。

然而蔣越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放棄吧，他不喜歡你。”

女生當場就來氣了，質問他：“你是誰啊？憑什麼這麼說”

蔣越哂笑道：“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看了你的情書之後，就把它扔進了垃圾桶，他不喜歡米，甚至討厭你，你別糾纏他了。”

女生也不傻，他覺得柳方不是那樣的人，便質問道：“你說的一點用都沒有，我要親自問他！”

蔣越眼看這人死犟到底，便直接一陣見血道：“學姐都高三了，難道還不知道學校禁止早戀嗎？雖然還是有很多人暗地裏偷偷談戀愛，但是如果我舉報你呢學姐的小團伙玩得不錯，需要我報告老師嗎？”

女生一臉震驚，她不知道蔣越爲什麼會知道這些，這個人的眼神和表情是那麼可怕。她一句話都沒說，匆匆離開了。

蔣越收起臉上的笑容，表情陰鬱可怖，彷彿下一秒就會爆發。然而回到教室，面對柳方的時候，他又換上了另一副面具。

他知道柳方喜歡他的優秀，喜歡他的成熟穩重，甚至在不自覺中會依靠他。

他不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現出來，也不能讓柳方感受到自己已經快要溢出來的佔有慾。

柳方看到人回來了，問道：“什麼情況呀？怎麼都找到班上來了”

蔣越輕笑一聲，“沒什麼，都解決好了，你也知道，我不想談戀愛。”

“說得對，好兄弟，一起走，誰談戀愛誰是狗。”

蔣越和柳方的關係維持着微妙的平衡，他一直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等一個告白的機會。

可是蔣越很怕，他怕只要他對柳方說一些冒犯的話，他們連朋友都做不了，這是他絕對接受不了的。

就這樣一直到了高三，他們的關係越來越好，也一直坐在一起，甚至連對方的家庭情況都一清二楚。

蔣越瞭解蔣越越多，和他接觸的時間越長，對他越是着迷。

蔣越自己也不能理解，爲什麼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吸引力能有這麼大，甚至能隨着時間增強，直到他的奶奶去世時，到達頂峯。

那天晚上，蔣越上完晚自習回到家，發現客廳了一片狼藉，原本一直等着他回家的奶奶居然不在。

他打開上學時關着機的手機，發現一連串未接電話。

蔣越已經預料到發生什麼事了，還是顫抖着撥通了電話號碼。

聽到第一句話後，他搖搖墜墜地倒在了沙發上，握着手機的手越來越緊

片刻後，他衝向了醫院。

蔣越有父母，在他眼裏，父母對他絲毫沒有養育之恩。他唯一的親人就是奶奶，也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在乎的人。

隨着蔣越長大，奶奶隨之變老。他早意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

蔣越還記得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奶奶還問他要不要喫餃子，奶奶包的芥菜餡餃子特別好喫，每次他都能喫二十多個。

“奶奶，奶奶——”蔣越坐在重症病房外面的長椅上，強忍着不讓自己流出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醫生出來了。蔣越急忙跑過去，看到醫生的第一眼，蔣越就知道，他的奶奶永遠告別了。

蔣越比自己想象中堅強，也許是他提前就預料到這個時刻，只是心裏很難受，難受到壓抑。

那天晚上他覺得很害怕，特別是晚上天黑後，望不到頭的黑暗和孤獨。

一個人一直陷入痛苦之中，等到情感強烈到一定程度後就會顯得不悲不喜，一如往常，外人很難從表面上感受他的情緒的波動。

蔣越就是這樣，所以當他處理好奶奶事情，回到學校後，沒有人察覺到他的不對。

老師也不是多事的人，沒有把事情大張旗鼓地告訴班上的同學，大部分人都以爲他只是有事情請假回家。

蔣越像往常一樣上課，只是柳方感覺他總是在出神，望向一個地方就很久不動，眼睛無神，臉色發青。

柳方偷偷給他遞紙條。

[你怎麼了？沒睡好嗎？]

[沒有，我只是有點困。]

[那你趴一會兒吧，老師來了我幫你解釋。]

[不用了，好好聽講，數學課你也敢開小差了嗎？]

[哦。]

柳方把紙條收了回去，有點沮喪。

他不理解蔣越爲什麼不讓他幫忙，也不讓他走進他的內心。

他們明明是最好的朋友，可是當蔣越有事情的時候，卻一句話都不跟他說。

就這樣僵持到中午，蔣越沒去喫午飯，柳方給他帶的麪包，他也只吃了幾口。中午午休的時候，蔣越也沒睡覺，一直望着窗外。

柳方表面上趴着睡覺，實際上一直在關注着他，而且他發現，蔣越脖子上戴着的紅繩不見了，那可是他的奶奶送給他的，柳方的心裏越來越煩躁，他總感覺有什麼特別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下午第一節下課後，柳方藉着送作業的機會，去問了班主任老師。

因爲他們兩個關係好是衆所周知的事情，老師沒有隱瞞，就把蔣越的奶奶去世的事情告訴了他。

柳方垮着臉，抱着作業本，回到了教室。

這麼重大的事情發生了，蔣越居然還這麼淡定嗎？

如果是自己的親人去世了……

他肯定會哭整整一夜，然後請一個星期的假才能緩過來。

不對，他可能一年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然而蔣越還坐在座位上若無其事地寫作業，而且速度非常快。

柳方慢吞吞地移到他旁邊，用手碰了碰他是手肘，很小聲地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家裏出了那麼大的事，還問了你那麼多。”

蔣越拿着筆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寫。

“你真的沒事嗎？我很會安慰人的，你什麼都可以向我傾訴，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你不要憋在心裏，很難受的。”

蔣越還是沒回應。

柳方尷尬地收回了手，怯怯懦懦地坐端正，開始寫作業。

蔣越四周的氣壓好低，柳方又想起了剛和他坐在一起的那天，一樣的感覺，一樣的害怕。

可是他們坐在一起已經快三年了，蔣越已經改變了很多，他也成長了很多。

按理說他們應該是可以互相分享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可是每次主動的都是他。

柳方鬱悶了一下午，上課的時候都無精打采的。

他沒想到這個朋友會給他的情緒帶來這麼大的影響。

柳方還記得初中的時候，也是通過名次選座位，當時他和一個女生坐了一個月，第二個月的時候，那個女生成績下降，被安排到了其他的座位，臨走的時候，女生哭了很久，拉着柳方的衣袖。

看着那個女生哭，柳方的心裏挺不好受的，但是很快他又和新同學相處得很好。

那現在呢？

如果有一天，他和蔣越要分開坐……

柳方想都不敢想，這是他絕對接受不了的。

他已經習慣了蔣越的少言寡語，靠譜又真實。

用一句話來形容，他們的磁場已經融合了，很難再改變和分離。

所以那天晚上，柳方再也忍不住了。他不想再這樣下去，也不想看到蔣越一直難受卻自己承受着。

學校的教學樓後面有一個小樹林，經常有小情侶在裏面私會，或者做一些青春期少男少女們愛做的事情。

柳方從來沒有去過，可是他住校，蔣越走讀，上完晚自習後，他們只能在那個地方談心。

最後一節課下課後，蔣越拿起包就要走，柳方拉住了他的手臂，用了很大的勇氣，說道：“去學校的小樹林，我有事情跟你說。別拒絕我，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蔣越的心跳得很快，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他只知道，無法拒絕。

兩個人找了特別裏面的位置，站在一棵高大的柏樹前面。

周圍的學生不少，樹林旁邊的路上還有人在走動。

他們所處的位置不算黑，但是由於被光，柳方看不清蔣越的臉，蔣越卻剛好能看見他的。

柳方低着頭，醞釀了很久，直到周圍的喧鬧聲逐漸消失後，他才終於開口：“蔣越，你真的拿我當朋友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你爲什麼不讓我安慰你”

“我不需要你的安慰。”

柳方的心咯噔一下，這是在和他劃分界限嗎？所以現在，他又越距了。

蔣越溫熱的指腹沾染着月光，撫上了他的臉。

柳方的心又是一跳。

“你可以抱一抱我嗎？我現在，很想被別人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