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8章 倔強

張元清緊緊跟在山河永存的身後，繼續引導着夢境，勾動潛藏在他腦海裏數十年的記憶。

就是這場災難，吞噬了同舟會華北分部的全體成員。

兇手至今還未落網。

很快，山河永存衝入了火海，取出一枚黑色珍珠含在嘴裏，霎時間，他的體表包裹上一層水汽，抵禦火焰的高溫。

山河永存在村子裏狂奔，沿途都是坍塌的簡陋民房，路上沒有村民的蹤跡，甚至看不到一具屍體。

但刺鼻的焦臭味在提醒着他，村民們並沒有逃走，無聲無息的燒死在了房屋裏。

終於，山河永存停在一棟有着天井的夯土屋前，這裏是村子的祠堂。

也是華北分部的據點。

村民們很支持華北分部的抗戰事業，縮衣節食的爲他們提供糧食，並把最氣派的祖祠讓出來做分部據點。

山河永存衝過半坍塌的門楣，進入祠堂，祠堂的主屋早已坍塌，破碎的瓦片濺射一地，燃燒的梁木橫陳。

一具具焦黑的屍體，東倒西歪的躺在火海中，有的歪倒在牆邊，有的互相交迭，有的橫陳在廊下。

昔日的同伴，全部葬身在了火海。

山河永存怔怔的立在火海中，憤怒和悲傷的情緒，彷彿也被火焰點燃。

他握着三八大蓋的手青筋暴突。

突然，他身子僵住了，背部雞皮疙瘩凸起，寒意如同冰涼的蛇，沿着背脊爬到天靈蓋。

張元清猛地回頭，看見山河永存身後五米處，立着一個可怕的鬼影，鬼影彷彿由陰影構成，張牙舞爪。

張元清努力審視鬼影，想看清他的模樣，分辨出他的職業，但鬼影就是純粹的陰影，不具備任何屬性。

他恍然大悟，鬼影是山河永存對兇手的感受和想象，並非兇手的真實面容。

數十年前，華北分部覆滅的那晚，山河永存遇見了真正的兇手，當他沒有轉身，於是兇手成了他心裏的一道陰影。

“離開這裏……”鬼影發出低沉、嘶啞的聲音。

山河永存僵立不動，似乎被嚇傻了。

“離開這裏，”鬼影又說了一句，聲音嘶啞，像是在忍耐某種痛苦：“在我失去徹底失控之前……”

山河永存內心的恐懼爆炸，憤怒、仇恨、悲傷，被求生的本能壓過，他扭頭就跑，跑的跌跌撞撞，倉皇無措，彷彿身後有厲鬼追逐。

整個夢境開始搖晃，出現坍塌。

張元清知道山河永存要醒了，他勾動了對方心裏埋藏數十年的陰影，強烈的求生本能會使山河永存掙脫夢境。

就像做了噩夢的人驚醒。

張元清當即脫離夢境，回到別墅前院。

唉，山河永存沒有看到幕後兇手的容貌、職業特徵，也是，如果他看到了兇手的面容，早就被滅口了，他還活着，恰恰是因爲什麼都不知道……

兇手似乎精神狀態出了問題，失控殺人，是被邪惡職業蠱惑了？精神操縱了？動手的人實力不弱，最少是聖者境巔峯，不然何以殺光華北分部的成員，就算是以偷襲的方式出手，也很強大……

張元清有些惋惜，但又在預料之中。

這時，沉睡中的山河永存眉毛動了動，即將醒來。

張元清取出一枚羊脂玉淨瓶，傾斜玉淨瓶的瓶口，對準裹着黑袍的百歲老人，輕聲念道：“收！”

瓶口產生一股氣旋，把山河永存吸了進去。

羊脂玉淨瓶是他從夏侯家主那裏借來的，功能是封印！

攝入玉淨瓶中的道具、生靈，會被封印靈力，無法打開物品欄，無法進入靈境，無法靈魂出竅。

爲了借來這件道具，張元清把吞天獸抵押給了夏侯家主。

夏侯家主非常滿意，一個勁的暗示說：損壞了也無所謂，損壞了也不打緊！

玉淨瓶損壞了，吞天獸就是他的了。

張元清把玉淨瓶收起，看向把玩墨劍的翟菜，道：

“我還有兩個目標，但今天應該沒時間了，這幾天你就待在傅家灣吧，後續的戰鬥需要你幫忙佈置結界。”

暗夜玫瑰還有兩位日遊神，分別是三護法“外科醫生”，曾經在私人飛機上襲擊過他的那位。

還有一位叫薩滿巫師，是七護法。

這兩位護法的活動區域，資料裏倒是有，但他傳送玉符的儲量，以及使用天空之瞳的工具人不夠了。

前者需要向潘西副會長借，後者需要動員組織裏的主宰。

反正夏侯傲天還沒出副本，沒人幫忙煉製三才丹。

“距離35天的期限，還有九天，這九天裏，我只要抓住三名日遊神，然後等待夏侯傲天迴歸現實就行。”

“正好還可以選一選S級副本……”

張元清心裏暗暗盤算。

他現在的經驗值是11%，三位七級日遊神的靈蘊加起來，未必能把他推到九級，最穩妥的是，再進一個S級副本，在通關的瞬間，服用三才丹。

有了龜背圖，他通關S級的成功率將大大提升，不會有什麼風險。

翟菜一聽後續還要打工，忙問道：

“有報酬嗎。”

“兄弟之間要什麼報酬，俗氣！”張元清嚴厲斥責。

“……”

……

諸神之戰副本。

廣袤無垠的沙漠中，傅青萱橫劍於前，擋住恐懼天王的八臂捶擊，一擊讓她退出數百丈，揚起漫天塵埃。

這片面積達六百平方公里的沙漠中心，是一道衝入雲霄的光柱。

光柱中是一塊高達百米的黑色巨石，石頭泛着金屬般的光澤，擁有堅硬無比，且不斷黏合的特性。

不管受到多強的攻擊，不管如何崩壞，都會快速復原。

這是息壤，傳說中媧皇補天留下的神物，是半神級的物品，中庭之主賴以成道的核心。

除了堅固和復原，息壤還能溝通地脈，提供源源不斷的靈力，還能將一方小世界煉成領域，是世上最堅硬最頑固的物品。

半神們圍繞着息壤展開激戰，赤色的火海把沙漠熔成岩漿，焚燒世間一切物質，岩漿轉瞬間化爲虛無，虛無演變森羅萬象，旋即又被清越的龍吟和純正的金光驅散。

奔騰的海水形成一片澤國，水中誕生出千奇百怪的海獸，海獸旋即畸變成怪物反噬主人，但又被落在身上的孢子撕裂血肉，轉爲養分，長滿連綿無盡的森林。

森林緊接着被密密麻麻的蠱蟲蠶食，喫光養分，飛速繁殖生長，化爲成千上萬的族羣，最後被一場大火燒的乾乾淨淨。

這個過程中，天地時而巔峯，規則時而改變，形態各異的魔神十子不斷切換，或噴吐毒煙，或呼喊守序半神的名字，引發半神層面的畸變。

守序半神們紛紛長出犄角和尾巴。

每每這個時候，總有嬰兒嘹亮的哭聲響起，讓邪惡陣營的半神腹部隆起，珠胎暗結。

靈境一次次的重組崩壞的物質，消弭半神殘留的靈力，勉勵維持着副本的運轉。

太陽爭奪戰開啓後，守序陣營的半神們，聽從了傅青萱的指揮，首先由機動性最強的虛空半神，帶着中庭之主和美神前往一座大陣核心。

——副本的每一座大陣，都有500—700平方公里，總面積超過三千平方公里，堪比一個小國。

佔領陣法的核心方法是：沐浴在光柱中五分鐘。

然後，剩餘半神集結前往一處陣法，獲得該陣法的掌控權。

如果邪惡陣營同樣集結戰力，與守序陣營的大部隊硬碰硬，那麼傅青萱等人的任務就是拖住對方。

以中庭之主和美神的特性，一兩位半神合力，很難殺死、擊退他們。

兩人便可順利拿下兩座大陣的掌控權。

而如果邪惡陣營分兵，那首先大部隊這邊的陣法核心就穩了，之後由虛空半神根據敵方的兵力分佈，帶領援兵支援美神和中庭之主。

星辰之主和劉家老祖宗推演、占卜，得出大吉。

豈料守序半神很快被啪啪打臉，兩位幻神製造出的幻術，迷惑了虛空半神，令其以爲邪惡陣營大部隊進攻守序主力，要直接展開決戰。

其實邪惡陣營的主力軍，早在靈拓的太陰庇佑之下，兵分兩路，進攻美神和中庭之主。

美神無奈撤退，向守序陣營的主力軍彙報了情況。

傅青萱當機立斷，留下謝家老祖、劉家老祖和天罰的董事長守護陣法，奪取核心，其他人全力支援中庭之主。

於是就有了這場半神級的混戰。

……

涿鹿之戰。

狂風夾雜着暴雨，洶涌的拍擊着臉頰，烏雲遮蔽了天空，一道道閃電時而劃過，照亮昏暗的天地。

濃霧散去後，不知何處而來的洪水，淹沒了涿鹿，讓這片遼闊的大地化爲濁浪滔滔的澤國。

陣亡的屍體，畸變的怪物，勇猛的野獸，以及尚在戰鬥的雙方戰士，統統被滔天的洪水衝散，或沉入水底，或艱難掙扎於水面。

魔眼天王拔高身形，把自己變成身高十幾丈的巨人，這才勉強跋涉在洪水中。

此時的他，左眼已經消失，剩下血肉模糊的空洞眼眶，三頭八臂只剩一頭三臂，餘者皆斷，創口血肉蠕動，卻怎麼也長不出新的肢體。

這一路行來，他被雄鷹啄瞎了眼睛，被木箭射穿了胸膛，被劍氣斬斷了頭顱，被火焰炸斷了臂膀。

敵人全部死亡，而他還在繼續前行。

身體裏多種力量碰撞，難以拔除，越往裏走，敵人和戰友越少，沒人敢插足半神間的決戰，因此他的嗜血狂暴無從施展，生命源液早已耗盡，現在就靠兩件治療道具苦苦支撐。

耳畔的夔牛鼓讓他心臟不停抽搐，魔眼天王感覺自己快油盡燈枯了。

隨時都會原地猝死。

但內心不屈的戰意和狂熱的理想，驅使着他不停前進，不停前進。

今天是副本的最後一天，雖然濃霧遮天蔽日，副本里也沒有計時器，但他一直在心裏計算着時間。

不過，魔眼只記得大概的時間，無法精確到分秒。

也許再過下一秒，他的主線任務就結束，脫離副本回歸現實。

在那之前，他必須要觸發“隱藏劇情”，獲得無上存在的青睞，這樣才能擁有比肩巔峯主宰，甚至超越巔峯主宰的力量。

他沒有懷疑恐懼天王的情報，因爲涿鹿之戰的位格足夠高，有半神級的力量碰撞。

正常來說，八級的副本里，半神最多是背景版，不太可能出現。

所以，涿鹿副本確實是有隱藏劇情的。

不知過了多久，逆着洪水跋涉的他，繞過一片山脈，在驟然劃過的閃電中，看見了涿鹿之戰的幾位主角。

一尊巨大的身影與山齊高，膚色漆黑如墨，渾身遍佈血色符文，那些符文只看一眼，就讓“蠱惑之眼”修行到至高境界的魔眼頭暈眼花，靈力紊亂。

祂和遠古戰神們一樣，擁有三頭八臂法身，但凝結出的八臂和三頭，看不出絲毫虛幻痕跡，宛如真實。

這種固化的，如同真實的法身，魔眼只在修羅身上看到過。

但祂身上狂暴、高遠、威嚴的氣息，卻是魔眼不曾在修羅身上感應過的。

此刻的魔神蚩尤，身體遍佈灼痕和創口，八臂持握的武器，盡數崩斷，左右兩顆腦袋，一個開裂，一個缺了天靈蓋，只有中間那顆腦袋保持完好。

魔神蚩尤的左右，各有一位巨人，左邊是一尊數百米高的火焰巨靈，身體由熔漿組成，長鬚長髮，身披火焰長袍，頭戴深紅冠冕，面目清晰，五官剛正，雙眼無時無刻充斥着怒火。

右邊是一位身披碧綠長袍，身體如同黃沙滾動，頭頂百花冠，手託一座袖珍山峯的神靈身影。

虎豹豺狼圍繞着祂，飛鳥雄鷹在祂頭頂盤旋。

而在三位半神頭頂的雲層中，盤旋着一頭金色的巨龍，有鱗有爪，更有一雙巨大的膜翼，額頭的不是鹿角，而是牛角。

這是一條西方的巨龍。

巨龍從雲層中探下腦袋，張口吐出一道粗壯到難以想象的雷柱。

熾白的雷柱吞沒三頭八臂的蚩尤，重壓跟着降臨，火龍繞雷柱盤旋而上。

三股力量合力圍剿。

雷光繼而熄滅，露出魔神半碳化的身軀，緊接着便是“嗚嗚”的淒厲之聲，一道巨大的風刃破開雲層，直衝大地。

魔神蚩尤的頭顱，脫離了身軀，滾落於地。

接着，風嘯聲再次響起，可怕的風刃斬斷了祂的四肢。

目睹這一幕的魔眼天王，步履蹣跚的奔向魔神蚩尤的殘軀。

倔強的奔向不屬於他的戰場。

“轟！”

他剛一靠近，便有一道閃電劈下，劈的他瞬間碳化，獨眼的神采登時黯淡。

魔眼的身軀隨之倒下，發出巨大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