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翌日中午，蘇韻睡的正香，趙晶打來電話，催魂般，讓她去食堂喫飯。蘇韻知道傅明琰一定會在，她果斷拒絕，說自己快困死。

趙晶無不遺憾：“真不來？”這不符合蘇韻的花癡本質，有這樣極品的帥哥她竟會不看？

蘇韻回她：“不去。”

“想喫什麼，我給你打包帶回去。”

蘇韻又打了個哈欠，“隨便。我再睡一會兒。”蘇韻把手機按斷後，又矇頭繼續睡。

趙晶看着斷掉的通話，搖搖頭，真是邪門了，平時哪裏有帥哥，她不要太積極。

去年眼科來了個帥小夥，蘇韻天天說眼睛酸澀，只要那個小夥門診，她絕對是他忠實的粉。只是她的花癡有時限的，不超過一個月，她就失去了興致。

其實她知道蘇韻並不是真的花癡，而是因爲心裏千瘡百孔的，她找個方式釋放自己壓抑許久的情緒而已。

也就是蘇韻，那些事攤到她身上，她大概早就崩潰。

“手機屏這麼好看？”傅明琰已經坐到趙晶對面。

趙晶收起手機，見他打了三份飯菜，不好意思說道：“我小老婆不過來了，說是困，我一會兒打包帶回宿舍。”

傅明琰用力握了握筷子，淡笑說：“女孩子老是上大夜班是受不了。”

“誰說不是，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竟把她調去急診。”趙晶嘆口氣開始喫飯。

傅明琰心不在焉的喫着，人在食堂，思緒早就飄出了很遠。

宿舍裏，蘇韻醒後，再也睡不着，索性起牀洗漱，晚上還要出去喫飯，她就敷了個面膜。

面膜還沒揭下來，趙晶就提着飯晃晃悠悠回來了，把打包盒往她桌子上一擱，“大帥哥自作主張給你買的飯，看看合不合胃口。”

“傅醫生？”

“除了他還能有誰？他本來打了三份盒飯，沒想到你沒去，他非要再另打包一份，說天涼了，不能喫冷飯。”趙晶又感慨句：“結了婚的男人就是不一樣，體貼人。”

趙晶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後直接掛掉，剛掛掉沒兩秒，鈴聲又響起，她直接將號碼拉入黑名單。

蘇韻見她不接，隨口問了句：“騷擾電話？”

趙晶點頭：“渣男的騷擾電話。”還沒等蘇韻多問，她看了眼時間，“我去手術室了，有個孕婦約了下午一點剖腹產，說是算過命，孩子要在一點之後兩點之前出生，能大富大貴...”

蘇韻淺笑，知道趙晶不想多說那個渣男，便附和說有人就迷信孩子出生時間能決定未來。

趙晶離開後，蘇韻看着打包盒發呆，她沒打開，就知道里面一定都是她愛喫的菜。

她拿出手機打了電話給傅明琰，電話很快接通，傅明琰開口就問：“飯沒冷吧？”

蘇韻用力捏着手機，心裏酸澀翻騰，可有些話還得說清楚：“以後...別再給我買飯了行嗎？你覺得這樣合適嗎？”

電話裏很安靜，許久之後他才說：“好，以後不會了。你喫飯吧。”

“傅明琰！”

“恩？”

“他...他對我特別好，我也...喜歡他，我們過的挺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後半句還沒出口，傅明琰就打斷她：“對不起，打擾你了。”

也不等蘇韻再說什麼，傅明琰直接掛掉電話。

蘇韻抽了一張紙巾擦擦眼淚，喫着飯菜，味同爵蠟，這幾天她腦海裏一直盤旋着那幾句歌詞。

無奈悲涼。

【以後的以後，你是誰的某某某...以後的以後，我牽着別人衣袖...】

還不到五點半，蔣慕承就在樓下等她。

蘇韻精心打扮了一番，把她壓箱底的一件裙子都找了出來，看着鏡中的自己，以前跟傅明琰出去約會時，她好像從沒有打扮過。

可能那時候年輕，滿滿的膠原蛋白，素顏都秒殺一大片。

也可能那時候比現在還要窮，買不起化妝品，更買不起好看的新衣服。

蘇韻到樓下時，後座車窗是降下的，蔣慕承坐在後座正專心致志的看平板，還一直敲個不停。

她坐上車，蔣慕承聞聲擡頭，愣了下，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化妝的她，嫵媚裏帶着清純，卻又不失性感。

蘇韻俏皮的表情，礙於司機在前面，她用嘴型問他：“好看嗎？”

蔣慕承合上筆記本，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壓向自己，在她的紅脣上用力一吻，“好看！”

蘇韻得意的笑，又伸長脖子湊到他嘴角親了親，問他：“今晚就我們仨喫飯嗎？”

蔣慕承：“不知道，可能還有別人，林樾也沒說是誰。”

林樾訂的是一傢俬房菜管，在比較隱蔽安靜的四合院裏。蘇韻下車後，問：“這是酒香不怕巷子深嗎？”

蔣慕承牽着她的手往裏走，“一般只招待熟人，所以在哪裏都一樣。”

由服務員帶着他們去包間，包間門剛打開，裏面的說笑聲就傳來，笑聲最大的當屬林樾，他笑聲的辨識度太高，想不記得都難。

蔣慕承剛邁進去，林樾就不滿的嚷嚷道：“四哥，北京是不是就專門堵你的車？這都七點多了...”就是爬也爬到了。

蔣慕承睇了他一眼，“有意見？”

蘇韻被蔣慕承牽着手，也邁進了包間裏。

“我靠！我都差點沒認出。”林樾一個激動，從椅子上站起來，一臉賤笑：“媳婦啊，快過來！”

蘇韻還來不及看包間裏的其他人，只注意到打扮的花哨又騷包的林樾，對於他的稱呼，她狠狠瞪了他一眼。

蔣慕承陰沉着臉，一言不發的盯着林樾。

林樾被盯的頭皮發麻，又衝着蘇韻齜着門牙，訕訕笑道：“那個...媳婦她姐，過來坐，過來坐。”

“四哥。”

蘇韻也循聲望去，這一看不要緊，她腳下一個打軟，差點崴到腳，還好蔣慕承的手臂收住了她的腰，她纔沒至於失態。

蔣慕承半抱着她落座，她右邊是林樾，左邊是蔣慕承，對角線是...傅明琰，她做夢都沒想到，會跟傅明琰相遇在這樣尷尬的飯局上。

袁穎緊靠着傅明琰，傅明琰邊上的男人她認識，就是那天在產檢中心遇到的那個精英男人，還喊她四嫂來着。

飯桌上還有個她現在不待見的女人，就是葉晴嵐。

她不知道今晚這奇葩的飯局到底是什麼意思。

林樾簡單的把幾人給她介紹了一番，在介紹到傅明琰時，林樾說：“這是我姐夫，傅明琰，心內科的醫生，現在跟你在一家醫院。”

蘇韻沒想到袁穎會是他妻子，她知道他結婚了，五年前就知道，可親眼看到他們夫妻合體出現時，她還是低估了自己的心裏承受力。

那些破碎的凌亂不堪的畫面慢慢拼接起，得知他結婚的消息，她去找過他，他的手機無人接聽，信息沒有回覆，她被警告，被威脅...她的人生自此陷入一片灰暗。

若那個時候她沒認識田甜，她早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想到過往，蘇韻的心臟又開始絞疼。

蔣慕承捉住她的一隻手緊緊攥在手心，他溫熱的手掌包裹着冰冷的手心，蘇韻的意識慢慢回籠，簡單的跟傅明琰說了句‘你好’。

傅明琰只‘嗯’了一聲，顯然不滿意她如此敷衍了事。

倘若她邊上坐着的是另一個男人，他定會假裝他們素不相識，不會讓她下不來臺。

可那人偏是蔣慕承。

他做不到自欺欺人，視而不見。

蘇韻之前怎麼說來着？說那個男人對她很好，是麼？

就蔣慕承那樣的男人，能對哪個女人好？他唯一能放在心上的女人早就結婚嫁給別人。

當初還是那個女人先不要的蔣慕承，那女人結婚後，蔣慕承就去了國外，一去就是五年。

蔣慕承之所以回來，應該還是跟那個女人有關。之前聽池向東說那個女人年初開始就一直在跟老公鬧離婚，現在終於離了。

那麼蔣慕承找蘇韻又是什麼意思？

用來刺激那個女人？

讓那個女人因此而回頭？

傅明琰看着蘇韻淡淡一笑，笑的耐人尋味，他說：“蘇醫生的記性還不是一般的差，真不記得我是誰了？”

一時間，房間裏暗流涌動。

蘇韻一怔，沒料到傅明琰會說出這樣讓她左右爲難的話，他爲人處世一向大方得體，今天這是怎麼了？

袁穎的臉色變了又變，如顏料盤一般，精彩紛呈。她在桌底用腳踢了一下傅明琰，提醒他說話有分寸。

蘇韻定了定神，欲要回答，傅明琰搶先道：“前幾天我們在醫院食堂遇到過，我小學同學是你室友。”

蔣慕承接過話，“她眼神不太好，記性也差，除了我，她很少能記住異性的面孔。”

蘇韻：“...”

火藥味很濃，感覺大戰一觸即發，林樾趕緊救場，打哈哈道：“大蘇蘇的記性還不好，見了我那麼多面愣是不記得我是誰。”

這場無硝煙的戰爭總算告一段落。

林樾然後又繼續給蘇韻介紹另一人，“媳婦她姐，這是池向東，池大律師。”

池向東笑着，意味深長，“四嫂你好，咱們可真有緣，又見面了。”

蘇韻尷尬一笑，“真是巧。”

林樾給蘇韻倒了杯溫水，遞到她面前，“你跟池哥早就認識？”

池向東接過話，“前幾天我陪媳婦去產檢，正好四哥跟四嫂也在那邊。”說到這裏戛然而止，讓人有着無窮的幻想。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蘇韻和蔣慕承身上。

蘇韻的臉唰的一下紅了，欲要解釋，蔣慕承搶先一步，“準備要孩子，找了個熟悉的醫生諮詢了下注意事項。”

蘇韻：“............................”

葉晴嵐緊緊攥着手心，指節都泛白。

袁穎是悲喜交加，心情難以言喻。

喜的是，蘇韻要結婚生子了，傅明琰也該徹底死心。

悲的是，有了蔣慕承這個靠山，蘇韻以後會一直留在醫院，要跟傅明琰朝夕相對。

林樾下意識瞥了眼傅明琰，他這個姐夫，今晚過來喫的不是飯，是眼淚，他在心底嘆了口氣，作孽啊。

爲了緩解尷尬氣氛，林樾拿過菜單，扮演了服務員的角色，每人發了份，“我只訂了包間沒點菜，你們看下自己喜歡喫什麼，不用跟我客氣哈。”

林樾又示意包間裏所有服務員出去，又衝着最漂亮的那個喊道：“誒，你留下。都說秀色可餐，我看今晚能不能省我幾個銀子。”

漂亮服務員不自覺臉紅。

蔣慕承接過菜單時看都沒看，將其放在一邊，對蘇韻說：“多點幾個你自己愛喫的，喫不完我喫。”

他手臂隨意搭在蘇韻的椅背上，另一隻手拿出手機，發了信息給林樾：【一會兒告訴我傅明琰點了什麼菜。】

林樾起身，對着服務員曖昧一笑，“美女，你休息下，我給你收菜單。”

他賤兮兮的把幾個人的菜單都收了，多看了眼傅明琰的，他點了三個菜，一個糖醋小排，一個野生江刀，還有一個上湯豆苗。

原來蘇韻喜歡這幾道菜。

林樾若無其事的把菜單交給了服務員，“重複的菜只需上一份。”又叮囑句：“快點上菜啊，要是餓暈了，我就賴上你，留你這裏不走了。”

服務員被林樾調侃的面紅耳赤，落荒而逃。

林樾回到座位，繼續跟傅明琰還有池向東聊着之前的話題，林樾和池向東說的比之前更起勁，只是傅明琰開始心不在焉，視線總會不自覺的投向蘇韻。

四目相接時，蘇韻趕緊避開。

蔣慕承擡眸，他們兩人的小動作他都盡收眼底，他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拿出手機翻出一個頁面，遞到蘇韻面前，“幫我看哪個顏色好看？”

蘇韻盯着屏幕數秒，才慢慢整理好凌亂的思緒，視線一點點聚焦，她終於看清屏幕上顯示的是某購物網站的一個男裝品牌店。

蔣慕承讓她看的是一件中長款風衣，價格458。

她覷了一眼蔣慕承：“你要買？”

蔣慕承點頭。

蘇韻不可思議的看着他：“你確定？”

穿網購的高仿衣服？

蔣慕承淡笑，明顯揶揄：“你能穿，我就不能穿？買件跟你配一對啊。”

蘇韻：“...”竟然嘲諷她之前的那件網購的裙子。

蔣慕承斂了笑意，“幫我買一件。”

“買了你也不穿，浪費錢。”

“我肯定穿。”

蘇韻狐疑的看着他，小聲問：“你確定你今天很正常？”

蔣慕承答非所問：“你都能穿網購的衣服，爲什麼我就不能穿？”

“好，買來你要是不穿試試！”蘇韻登陸自己的賬號，把這件衣服收藏，“回去我再幫你看看其他店裏有沒有賣的，找家評價好的買。”

蔣慕承突然湊上來在她嘴角親了下，“謝謝。”

蘇韻一身雞皮疙瘩，她感覺今晚的蔣慕承哪裏有點不對勁，之前他不是這麼黏糊的，就是他們兩人單獨相處時，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抱着她親。

蘇韻不自覺擡頭時，發現好幾雙凜冽冰冷的眼神正盯着她這個方向，她乾咳幾聲，連忙低頭裝模作樣的看蔣慕承的手機。

蔣慕承這才鬆開蘇韻，轉身坐好。

他沒理會別人異樣的眼神，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杯，不緊不慢的輕呡了兩口，而後把水杯遞到蘇韻嘴邊，“馬上就喫飯，先喝幾口潤嗓子。”

蘇韻想自己端着水杯，當衆秀恩愛，她不習慣，何況還是當着前男友的面。

但蔣慕承的手始終不肯鬆動，蘇韻也不能駁了他面子，於是張口喝他喂的水。

蔣慕承擡眸時，正好與傅明琰冰冷的視線撞上。

前塵往事，誰都心知肚明。

一剎那，劍拔弩張，空氣裏充斥着濃濃的火藥味。

兩個男人就這麼肆無忌憚又無聲對峙着。

最終，傅明琰別開視線，看向窗外的夜色。

黑夜跟他現在的心情差不多，悲涼的深不見底。

蔣慕承則若無其事的替蘇韻擦擦嘴角的水漬，自己又把剩下的半杯水一飲而盡。

林樾一邊和池向東聊着，一邊不着痕跡的看着蔣慕承和傅明琰之間無聲的對決。

他一直在思忖，這兩人若有天狹路相逢正面交鋒，結果會怎樣？

一定很慘烈。

這時傳菜生已經上菜。

林樾摸摸鼻子，感覺今晚的鴻門宴才真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