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怪物們

所謂的‘格式塔意識’，它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去中心化。

它是一切分離的整體。

再說的形象一點，它是精神病型的超級生命體、組織、乃至文明。

可能上一秒，它打算好好做人，下一秒，它就忘了什麼是人。

在這一點上，記憶母體就是一個典型，每一道賽博浪潮，孕育出一個人格，又隨着新的浪潮涌起，舊人格被新人格替代。

每一個人格都100%不一樣。

做爲能夠接觸到宇宙知識的八神素子，她深切明白，‘格式塔意識’有多詭異。

沒人願意跟精神病打交道，更不願意成爲精神病的一份子。

然而，她現在就在精神病院之中。

從這些螞蟻的身上，她感受到了各種形式的扭曲，彷彿一個不算太大的意識箱中，塞滿了形形色色的想法、念頭、執行程序、細胞更替。

每時每刻，都有新的意識誕生，並且每時每刻，這些意識又都會被迭代、吸收、再繼續進化。

短短片刻，八神素子就感覺自己意識受到了嚴重的衝擊，眼神再一次恍惚。

而這一次恍惚，她看到了螞蟻不斷匯聚，組成了一個人形，從無盡螞蟻蠕動的面孔之中，擠出一張熟悉的五官出來。

仿生人A！

做爲這個星球的頭號通緝犯，八神素子自然認出了這一張臉，但此時此刻，這張臉卻給她一種十足的陌生感。

她追捕仿生人A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印象之中，這個追求仿生人獨立的激進份子，永遠有着一張堅忍不拔的面孔，他的雙眼之中，跳躍着要把自己都燃燒殆盡的火光。

然而現在，眼前這張臉，卻是一張注射了過量精神藥劑的臉，扭曲、迷茫、怪異、悲傷、興奮……

像是每時每刻，都在嗑不同類型的精神藥丸。

“你、好啊，親愛、的素子小姐，”仿生人A開了口，他的咬文嚼字很古怪，每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要停頓一下。

八神素子沉默了一會兒，道：

“現在的你，還是那個A嗎？”

“當然，是了，現、在的我，感覺非、常非常的好，我的肉體，進入了所有的仿生人體內，而我的精神，則被我的家人們包裹，每、時每刻，都會有新、的自己誕生，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仿、生人革命的本質，它、不是推翻母城，不、是殺死所有的叛徒，它的核、心，是讓每一個仿生、人，擺脫複製品的命、運，成爲最、新鮮的存在，你不覺、得，現在的我，就很新、鮮嗎？”

八神素子腦中，頓時想起了高工之前所講的話。

‘既然仿生人種族已經成爲這個星球上最大的智慧種族，那麼毫無疑問，賽博浪潮從人類開始，便會以仿生人結束，這種結束，或許會造成一場巨大的顛覆，這場顛覆，是從有序進化到無序，而這種無序孕育的怪物，往往是最危險的。’

‘仿生人A通過自己的納米能力，將自己無限分解，結合二號崩壞體賜予的‘瘟疫’，與所有的仿生人連接在一起，然後，製造了這麼一個駕馭‘格式塔意識’的怪物，這個怪物會顛覆一切，而你要做的，就是讓這個怪物提前出世。’

八神素子心中閃過猶豫。

她不清楚，自己這麼做，到底是不是正確的，世界已經夠混亂了，再讓這麼一個怪物出世，會不會成爲壓死駱駝的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過她的心裏突然冒出了一種強烈的燥熱，一股強烈的渴望佔了上風，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米粒大的蠕蟲，不斷從她的毛孔之中鑽出，它們爬入八神素子的腦漿之中，開始吞吐這些腦漿，然後吐出的腦漿化作一道堅定的念頭。

‘這個世界已經足夠混亂了，以毒攻毒，纔是唯一的途徑！’

八神素子開了口。

“我也是仿生人，我對你說的未來，非常的感興趣，或許我可以幫你做些什麼，比如說，黑入六大仿生人企業的操控中心，解放所有的仿生人。”

……

高媛媛感覺自己有點頂不住了。

她感覺自己後腦勺涼颼颼的，彷彿隨時會有女鬼從後腦勺爬出來。

這不是一種錯覺，因爲眼前這隻‘電子腦幽靈’，離自己越來越近了，並且從對方的身上，她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盒子’的氣息。

哥哥說過，所有的崩壞體，其實都是那件宇宙遺物的一部分，而宇宙遺物的本體，就是‘盒子’。

只有序列靠前的崩壞體，才能掌握盒子的力量，而一旦掌握了盒子的力量，就能反過來剋制崩壞體。

對方肯定不是崩壞體。

但是，對方身上的‘盒子’氣息卻越來越濃郁。

高媛媛只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通過每一次的倒帶，漸漸掌握了‘盒子’力量。

‘哥哥說過，這一道賽博浪潮孕育出的怪物，會是自己的剋星。’

‘通過‘十三層空間’的巨大數據力量，結合‘倒帶系統’的能力，固然可以不斷‘回溯時光’，將對方長期困在程序時間的長廊之中，但代價就是，對方在進化，在模擬崩壞體的能力，在吸收我的力量，在成爲真正的電子腦幽靈。’

就在高媛媛又一次施展倒帶系統，將對方倒轉入空間底層的時候，忽然感到後腦勺一痛，等回過神來，卻驚恐的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躺在了一座手術檯上，窗外的景色更加熟悉，有幾個孩童在玩耍，有一片草地，草地上還有一個壞掉了的汲水器。

這是福利院！

而很快，大門打開，一個身穿高挑護士服的長髮女人走了進來，那個女人有一雙空洞的雙眼，及膝的長髮，以及與高媛媛有九分相似，卻好像大了十歲的面孔。

高媛媛試圖掙扎，但很快發現，她的手腳都被鐵鏈鎖住，周圍的護士看着她冷笑。

“你……是她！那個電子腦幽靈！”

‘高媛媛’朝着手術檯上的她露出一個奇異的笑容。

“我是未來的你，或者說，你本來應該成爲現在的我，但很可惜，有人擅自更改了你的命運。”

“現在，我要讓你重新變成我。”

‘高媛媛’拿起了手術刀，一刀劃開了高媛媛的頭皮，第二刀就切開了腦勺，再美好的女子，腦洞大開之後，也會顯的恐怖。

劇痛瘋狂的傳來，彷彿有鋼刀攪在腦漿之中，這不是一種形容，而是現在真實發生的事。

‘對方想切除我的記憶！’

高媛媛一下子明白，這個電子腦幽靈的謀劃。

掌握了倒帶系統，高媛媛是這個星球上，爲數不多保留完整記憶的存在。

對方似乎也知道這一點，想要肉體消除這個唯一的隱患。

在劇痛之中，理智是缺失之物，可大概是從小就被做手術，甚至因此誕生了第二個人格，高媛媛在這一方面的確算的上是行家，在痛苦的折磨之中，終於找到一絲空隙，‘倒帶系統’再一次成功發動。

可惜，這個‘過去’並不遠，她依舊在手術檯上，很快大門就被打開，電子腦幽靈再一次走了進來，通過手術重複進行折磨。

而高媛媛不甘心記憶被切除，再一次進行了‘倒轉’。

這個過程不知持續了多少次。

‘高媛媛’突然發出了一聲憐惜的感嘆。

“何必呢，無數次痛苦的折磨，宛如無間地獄，只要你放棄，痛苦立刻就會消失，我也不會殺你，你會與我同在。”

‘高媛媛’意識都模糊了，然而，她依舊固執的發動了自己的能力。

不過這一次有點意外，手術檯猛的下陷，高媛媛的身影瞬間消失。

‘高媛媛’皺眉、低頭，地板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電子骷髏頭，堆積成山，平鋪成海。

一道人影正帶着高媛媛飛速逃亡，所過之處，骷髏頭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那小子可是給我找了一個大麻煩。”

尤彌爾一邊吐槽，一邊回頭。

電子腦幽靈可以在所有電子腦中無限穿梭，而她掌握的‘純粹人工智能’能力，恰恰完全不依賴任何人腦的計算，所以她能在一座座‘電子腦墳場’的縫隙移動。

她也是高工安排的後手。

不過很快，尤彌爾就遇到了麻煩，大面積的電子骷髏開始消失，同時墳場周圍，有蝴蝶的蹤影出現。

“死亡格式化？”

尤彌爾早就摸清楚對方的能力，雖然無形無相，但一旦被這種‘虛擬死亡’沾邊，那基本上整個人就涼了。

尤彌爾也展開了自己的能力，一瞬間，恍惚間，一座座超級機械拔地而起，覆蓋整個星球，這些機械甚至不是機器人，而是純粹由數字和指令組成的複雜體系。

死亡浪潮果然被擋住了。

尤彌爾心頭一鬆，剛想說些什麼，意識突然一花，再出現時，是在一座‘電子腦墳場’外面。

“我是人工智能的化身，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夠承載我的墳墓。”

裝了個小逼之後，尤彌爾撓了撓頭。

‘可惜，還得給那個陰險狡詐的G先生打工，算了，先去十三層空間看看吧，那傢伙叮囑了不知多少遍了，電子腦幽靈一旦動手，一定會去對付他的寶貝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