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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一晚·病(一)

申時左右,外頭天還沒亮,宿雲樓裏頭便傳來了一陣衣料窸窣的響動。

輪到下半夜守夜的小丫鬟眯着眼站在門外,腦袋忍不住地往下掉,剛打了個哈欠,房門冷不丁就叫人從裏頭拉開來了。門裏站着個面色蒼白的男人,像是打出生起就沒見過太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活像是哪個棺材裏爬出來的骷髏,大晚上的能將人嚇得一激靈。

他背後的屋裏漆黑一片,連盞燈都沒點,這會兒正冷冷地注視着站在屋外的下人。

新來的小丫鬟嚇了一跳,呆愣地注視着跟前的人好一會兒,這才猛地想起帶自己的姑姑叮囑過,大公子最討厭別人盯着他看,又忙低下頭,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大……大公子饒命,奴婢、奴婢是新來的,不懂規矩……”

萬鴻懨懨地盯着匍匐在地上的人影,小姑娘半晌沒聽見頭頂的動靜,嚇得瑟瑟發抖,差點眼淚都要掉下來了,餘光才瞥見不遠處的鞋尖調轉了方向,朝着宿雲樓外走去。

他下樓的腳步聲輕重不一,一聽便是不良於行的人才會有的步調。直到腳步聲完全消失在小樓裏,跪在地上的小姑娘纔敢悄悄擡起了頭。

刺史府的主子不多,其中最古怪的就要數大公子。聽說他不是足月生的孩子,生下來身子骨就要比別的孩子弱。後來又不小心摔斷了腿,落下殘疾,從此之後,就再也不在白天出門了,整日只將自己關在這宿雲樓裏,偶爾晚上趁府裏其他人都睡着的時候,纔會出來活動。

而且大約是因爲腿疾的原故,導致他性情陰晴不定,十分古怪,闔府上下,幾乎沒有人願意到宿雲樓來伺候他,生怕一不小心犯了他的忌諱,就要丟了性命。

萬鴻是大夫人的孩子,大夫人生下他不久就過世了,萬學義大約也覺得對他有所虧欠,無論他做什麼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衛靈竹後母難爲,自然也不會好端端地插手管教。

萬鴻走出宿雲樓,月亮還掛在天上,府中靜悄悄的,他獨自一人朝湖邊走去。江月閣靜靜的佇立在綠樹成蔭的假山後,多年如一日,如同裏頭的主人還在屋裏,而且不知怎麼回事,今夜看上去格外有人氣。

時春從下人房裏出來,開門看見是他的時候,伸手打了個哈欠:“大公子又來了?”

萬鴻沒理會她,徑直朝着樓上走。時春睡得迷迷瞪瞪的,總覺得忘了什麼事,不過這會兒既然想不起來,那便明日再說吧。她心中這樣想,便又合上門回房去了,反正萬鴻走的時候自己會關門。

江月閣對萬鴻來說是這府上除了宿雲樓外最熟悉的地方,他自小住在這裏,直到十一歲那年才搬出去,他閉着眼睛幾乎都能在這閣樓裏任意穿梭。

閣樓裏各間屋子房門都緊閉着,他摸着樓梯的扶手在黑暗中朝着三樓走去。走廊盡頭的屋子房門虛掩,他推開門走到窗邊,擡手打開了窗子。府中還在沉睡,萬籟俱寂,湖風掠過他的鬢角,像是在他耳邊低語,萬鴻忍不住閉上眼睛。

萬鴻上樓的第一時間,聞玉其實就醒了。

她起先以爲是時春,但這個腳步聲顯然不是。她躺在牀上睜着眼睛盯着頭頂的牀帳,心裏想着白天時春對她說過的話:難不成自己還真能撞見一回女鬼?

不過她很快便將這種可能性給否決了,畢竟時春沒跟她說過冬娘還是個瘸子。

樓上的不速之客似乎也並不擔心會驚醒樓裏的人,他行動很慢,走到三樓花了比常人更多的時間。

聞玉聽他走進走廊盡頭的房間,就再沒了動靜。聞玉躺了一會兒,到底有些不放心,還是披着衣服從牀上起來,她點亮屋裏的油燈,拿着燈準備去樓上看看情況。

走廊盡頭的屋子果然開着門,她走到門邊一眼便看見了臨窗站着的男人。她在外頭等了一會兒,見對方一動不動也不知在看什麼,終於擡手敲了敲門:“你在這兒看什麼?”

臨窗的身影聽見動靜,一瞬間僵住了身子。他不可思議地猛一回頭,便看見懶懶倚在門邊的陌生女子。這種夜裏,也不知忽然闖入一言不發站在窗邊的男人和憑空出現來歷不明的女人哪個更叫人覺得詭異。

萬鴻藉着對方手裏的燭光看清了她的臉,剛纔有一瞬間,他甚至以爲是這個屋子的主人回來了。可惜他的目光落在她腳下的地板上,燭火將她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的聲音嘶啞低沉,像是很久沒有與人說過話了那樣,語氣不善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今晚借住在這兒的客人。”

窗邊的男子立即皺起了眉頭:“誰安排你住在這兒的?”

聞玉答不上來,只好選了一個含糊不清地說辭:“這府裏的主人。”

但不知道爲什麼,這個回答像是觸怒了他。萬鴻冷笑一聲:“府裏的主人?這府裏的主人是誰?”他說到這兒,停下來將她多看了兩眼,福至心靈,“你是衛嘉玉帶回來的人?”

聞玉再不會看臉色,這會兒也聽出此人與衛嘉玉之間多半發生過什麼,因爲她看着他一步步緩緩地走到自己面前,最後停在了離自己幾步遠的地方,上半身微微朝自己湊近了一些,低聲問道:“他沒告訴你這裏過去是誰住的地方嗎?”

“他們說過去住在這兒的人已經死了。”聞玉面無表情地回答他。

萬鴻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但是笑容陰冷,並未抵達眼底:“對,她死了,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他擡起手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過來一些。聞玉遲疑了一下,她確實有些好奇,尤其是聽過時春白天裏那番顛來倒去的瘋話之後,叫她對這個屋裏過去發生過的事情愈加好奇了起來。

萬鴻又向前走了一步,他一條腿站不太穩,忽然間踉蹌地朝前歪了下身子,聞玉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沒想到他卻趁機一手攥住了她的衣領,將她拉到自己眼前。

聞玉面容一肅,正要推開他,卻聽他在耳邊輕聲開口道:“她是被衛嘉玉害死的——”聞玉猛地擡眼對上了他陰冷戲謔的目光,嗓子裏像是叫什麼堵住了,一時發不出聲音。

萬鴻見狀,憐憫地看着她:“他自己怎麼不來,是怕夜裏被什麼給纏上嗎?”

聞玉漸漸冷靜下來:“他爲什麼要害她?”

“爲了他娘,爲了那個女人,他什麼都能做。”萬鴻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忽然間變了神色,惡狠狠道:“賤人!”燭光映着他扭曲的面容,顯得格外滲人,“他們衛家統統都是賤人!”

他情緒轉化得太快,像是突然間叫什麼上了身,跟個瘋子沒什麼兩樣,連聞玉都叫他嚇了一跳。她餘光瞥見他迅速擡起手似要一巴掌向她臉上扇來,於是立即出手制住了他。他腕骨很細,如同握着一根骨頭,稍稍用力就能叫她捏斷了。

“姑娘快住手!”身後傳來一陣慌慌張張的腳步聲,聽見樓上的動靜,時春大約終於想起自己忘了什麼,連鞋子都沒顧上穿,就穿着襪子衝了上來。

等終於看清了房門外的情景,時春幾乎是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你快放手,這是大公子!”

聞玉原本也沒打算把他怎麼樣,時春一來便鬆開了捏着他的手。萬鴻猝不及防地朝後跌去,他們站的位置離門不遠,左手邊放着個桌架。他扶着桌架跌倒在地,桌架上放着的花瓶砸了下來,擦着他的額頭在地上摔得粉碎,碎片飛濺開,在他額角上刮開了一道口子,頃刻間血流如注,染紅了他半張臉。

時春尖叫起來,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從萬鴻額頭上流下的鮮血,有幾滴滲入了地板,屋子裏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她的尖叫聲不間斷的,淒厲的迴盪在整個屋子裏,如同目睹了什麼叫她崩潰的場景。

靠牆坐在地上的萬鴻朝厲聲道:“抓住她!”

聞玉下意識攔腰截住了正要轉頭朝外跑出去的女子,很快萬鴻已經扶着牆喫力地站了起來,艱難地挪到二人身旁,隨即兇狠地推開了聞玉,將她懷裏的女子拉進懷裏:“閉上你的嘴!”他粗暴地低聲呵斥道,“再叫我就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他一隻乾淨的手摟着她,另一隻沾了血的手扶住牆想要撐住懷裏的女子,可他太瘦弱了,到最後還是喫力地坐在了地上。

時春的尖叫聲終於漸漸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聲接着一聲的抽泣。她將頭埋在男子並不寬厚的肩膀上,聞玉注意到她在止不住地發抖。

“喏,這還有冬娘流過的血。”

恍惚中,她突然想起白天女子指着地板上深色的痕跡對她說過的話:“……我記得那會兒血流了一地,下人們洗了很久都洗不乾淨”。

萬鴻卻好像又忽然間變回了一個正常人,他皺着眉強硬地按住她的手,在察覺到她漸漸安靜下來之後,輕輕摩挲着女子的肩頭,可嘴裏說的話還是難聽:“哭夠了沒有?你是打算吵醒這府裏的所有人嗎?”

伏在他懷裏的女子啜泣聲漸弱,她緊閉着眼睛,口中不知在說什麼。聞玉站在一旁,聽男子微微停頓片刻,隨即道:“沒有,沒有血……是我發病了,你看錯了。”

時春聽見這話,微微動了動腦袋,像要擡起頭確認一下:“病了要叫大夫……冬娘,冬娘知道了要怪罪我的。”

哪兒還有什麼冬娘?這話像是兜頭一碰冷水潑在了他的臉上,萬鴻抿着嘴按住她的手微微一僵,再開口時聲音比先前平靜了些:“她不會知道的。”雖然還是那副惡聲惡氣的腔調。

天色未亮,窗外夜色朦朧。夜風吹動了窗戶,發出“砰砰”的響聲。聞玉走過去,關上了窗戶。等她再轉過身的時候,屋裏的抽泣聲已經停止了。萬鴻靠在牆上,目光茫然地不知望着何處,他懷裏的女子似乎睡着了。

聞玉彎下腰,將他懷裏的女子抱了起來。萬鴻沒有拒絕,他坐在牆邊,不可能在沒人幫忙的情況下抱着時春站起來。

等他扶着牆站起來,拖着步子朝外頭走去,路過聞玉身旁的時候,他停下腳步側過臉盯着她看了一會兒。他額頭上的傷口已經暫時凝固了,但這叫他看上去顯得更加可怖,聞玉以爲他要說點什麼,結果他只是陰惻惻地衝她冷笑了一聲,便走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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