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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加恩

現在,魏廣德一天要校閱十餘本書稿,本就感覺疲憊,又被歐陽一敬搞出這麼一出。

科道言官本是一體,可現在朝中局勢被歐陽一敬這麼一攪合就變得複雜起來。

以徐階或許還好,可是高拱未必會放過這幫科道官員。

魏廣德心裏很清楚,就算自己去找高拱說和,怕是效果也不會大。

雖然心裏有些埋怨歐陽一敬,可魏廣德也只能回信好言安慰。

不出兩日,這天魏廣德回到府裏休息,外面管家張吉就匆匆過來通報,李芳來了。

李芳現在可是隆慶皇帝身邊的紅人,一直跟在隆慶皇帝身邊多少年了,他的一舉一動很多時候幾乎可以代表皇帝的意志。

聽到李芳到來,魏廣德當即起身迎了出去。

把人迎進書房,魏廣德倒是很好奇這個時候李芳來做什麼。

在裕王府的時候,就算有天大的事兒,李芳也就是派人送個條子,來的兩次還都是跟着裕王來串門的。

“李公公,今日這是陛下有什麼吩咐?”

魏廣德請李芳坐下,茶端上來屏退左右後纔開口問道。

“咱家就不能像陳公公那樣,沒事兒來你府上討杯酒喝。”

李芳樂呵呵笑道。

“哈哈.”

魏廣德聞言大笑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說着就要起身,去叫人準備酒菜款待這位太監紅人。

“好了好了,善貸,你我熟悉,就不打趣了。”

看魏廣德起身,李芳急忙叫住他道,“今日我來,有兩件事要問問你的意思。”

李芳沒說是誰叫他來的,只說問他的意見,魏廣德心裏就算清楚也不能說明白了,只得點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還記得徐杲嗎?”

李芳開口就問道。

“徐杲?那個大匠?工部尚書?”

魏廣德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李芳話裏說的是誰,“他犯事兒了?”

“他的自陳被扣下了,吏部查議時,都給事中王元春等劾杲以匠役官,其子徐文燦傳升錦衣衛指揮世襲皆濫名器、壞政體,宜汰黜。

可伱也知道他這個官是怎麼來的,當初徐階接下重建永壽宮之事,他也是因爲辦差辦的好被先皇獎賞,若是僅憑王元春的彈劾就拿下,確實有損先皇之名。”

李芳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下,魏廣德瞭然。

徐杲知道自己不是科班出身,所以平素還算小心,不輕易得罪人。

不過有些事兒,不是你想不得罪就不得罪的。

一個木匠,就是有點手藝,就能做到工部尚書,要說那些讀書人不眼紅當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從李芳話裏,魏廣德也聽出來了,上面似乎確實打算罷免徐杲的官職。

“那就查查,這徐杲自擔任工部尚書以來,想來經手的工程不知凡幾,只要查出一兩項上有貪污,就可以此拿下,這樣就是他爲官不端,也怪不得旁人。”

魏廣德答道。

查貪腐,是對大明朝官員無往不利的殺器,當初嚴世番爲什麼喜歡長期把持工部,還不就是因爲建設項目最容易撈錢。

魏廣德可不相信徐杲老實,面對金山銀山會不動心。

這就是換個思路解決問題,其實李芳哪裏不知道。

文官的尿性,查貪腐的話,能跑掉的沒幾個。

宦官一樣經不起查,可這次就想着怎麼措辭拿下徐杲的尚書官職,忘記換個法子處置徐杲。

被魏廣德一提醒,立時就反應過來。

對呀,徐杲的官是嘉靖皇帝封的,真按王元春的理由解除職務,不管怎麼措辭都是對先帝的不敬。

可換成罪名罷職,那就名正言順了。

“回去我就找東廠查查。”

第一個問題被魏廣德輕飄飄揭過,李芳頓時高興起來。

“還有個事兒,陛下之前就詔告羣臣說,先朝政令有不便者,可奏言予以修改。

可至今也沒奏疏上來,陛下一時也不知道該做什麼,善貸若是有什麼好主意,儘快上疏。”

李芳繼續說道。

“陛下現在很閒嗎?據我所知瑣碎事兒可不少啊。”

魏廣德驚訝道。

“都是內閣和禮部議處好了,陛下只是確認而已。”

李芳說道,“現在是新朝,陛下希望能夠有辦法儘快收攏天下士人之心,爲朝廷所用。”

“那就開恩科吧,藉此也可以收攏人才爲陛下所用。”

聽到是這事兒,魏廣德當即就答道。

“不可行,此事陛下之前和內閣閣臣商議過,也包括高、楊兩位尚書,他們都反對開恩科。”

李芳搖頭道。

魏廣德本來覺得很簡單的一件事兒,沒想到居然會是這個結果。

隆慶皇帝想到了開恩科慶祝自己登基,不過卻遭到重臣集體反對。

不能開恩科,還有什麼辦法加強皇帝在外的威望,讓天下士人歸心?

魏廣德都懶得去問理由,他們都反對了,知道又如何,難道教隆慶皇帝和他們這些官老爺鬥嘴?

低頭思考片刻,魏廣德猛然擡頭說道:“那就開幾場經筵吧,印象中文華殿已經有數十年沒有開筵講經了。”

“開經筵?有用嗎?”

李芳聽到魏廣德的提議,略微遲疑道。

“陛下好學,自是天下士人楷模,如何不能讓士人歸心。”

魏廣德答道,“只要陛下不嫌枯燥,聽聽幾位大儒講課也是好的。”

等魏廣德送李芳出府門,李芳站在馬車前忽又轉身對他說道:“陛下還有句話叫我帶給你,‘當初善貸所言,不知何時上奏?’我也不知道陛下指的是什麼,我就原話奉上。”

說完,李芳直接踏着馬凳上了馬車,隨即在鞭子抽打聲中,馬車遠去。

魏廣德大致能猜到隆慶皇帝催問的是什麼事兒,無非就是那被他吹成可以根治倭患的政策,那就是開海。

可這東西不能由他上奏,而是得靠別人,免得自己被江南沿海海商家族針對。

畢竟,一旦上奏開海,陛下又准奏,那等於是讓別人參與進去搶食,非常遭人忌恨的。

魏廣德不想成衆矢之的,所以他還在物色人選,又別人上奏,他在旁敲邊鼓,在他遭到打擊報復的時候還可以出手相救。

若是自己倒了,那纔是什麼都沒有了。

不過兩日功夫,魏廣德就在校錄館聽到消息,內官監太監李芳劾奏工部尚書徐杲與監正王儒等六人修理蘆溝橋工程中,侵盜官銀萬計,隆慶皇帝下旨命錦衣衛執杲等送法司鞫問。

不用說,案子到了刑部,肯定是要如律追贓發遣,畢竟這是早就註定的事兒。

不是說徐杲手藝不好,而是他的官職太扎眼,如果只是工部一個四五品官職也就沒人管了,可偏偏是正二品尚書。

而魏廣德這兩天還是泡在校錄館,雖然宮裏不斷有敕諭發出,可大多都是和先皇、新帝冊立後宮和皇子有關,一直沒有等來經筵的消息。

魏廣德對此也不意外,開經筵讀書,隆慶皇帝怕也是心裏怪怪的,多大了還上學。

可要收攏士子,恩科和開經筵是魏廣德能想到的最簡單的法子。

恩科被否了,開經筵內閣無論如何都不敢否,那會被文官集團集體唾棄,不過就看皇帝能不能忍受了。

“老爺,福建巡撫都御史涂澤民的回信到了。”

這天回到家裏,張吉就送來一封書信。

魏廣德接過來看了看,隨即就直奔後院去了。

見了母親和妻兒,換上常服,魏廣德這才慢悠悠到了書房,拆開涂澤民的回信。

對於開海,魏廣德當然沒有忘記,之前他就有意和浙江、福建及廣東官員交好,名義上是給俞大猷拉關係。

經過一次被罷免,魏廣德知道俞大猷在南邊官場上依然不怎麼受歡迎,完全沒有戚繼光長袖善舞,可以輕易拉近和地方官員的關係。

只能說俞大猷以往的名聲是真不好,以前不知道孝敬上官,給那些人有了固定的印象。

念着裕王府的關係,還可以勉強忍受一二,可真有不怕死的出面彈劾,他們也只是不會落井下石,只是袖手旁觀。

以幫助俞大猷爲切入點,魏廣德倒是和沿海三省官員建立起書信往來。

之後則開始試探他們對與當前海禁的態度,而涂澤民就是他發覺的一個,還算能夠正視問題,發現問題,並且解決問題的官員。

涂澤民是四川籍官員,和沿海海商關係相對薄弱,又是流官,所以對那些人並不十分懼怕。

看完書信,魏廣德想了想,還是沒有急於表達自己的態度,而是又看似隨意的寫了封回信,繼續試探涂澤民的態度。

他希望能準確找到一個支持他觀點的官員,因爲這不是之上奏提出主張就完了。

一旦被陛下采用,開海建港的責任必然要落在他身上,所以還得有能力,實幹能力。

魏廣德可不希望地方上把事情搞得一團糟,最後自己被皇帝派下去擦屁股。

又是幾日過去,終於,魏廣德在校錄館裏聽到蘆布傳來消息,隆慶皇帝敕諭禮部,朕惟講學乃帝王進德圖治之首務,茲山陵事畢後,經筵日講宜即舉行,爾禮部早做打算,擇日具儀併合行事宜,來聞。

到目前爲止,隆慶皇帝要做的事,重點依舊在操持嘉靖皇帝葬禮及遷移聖尊皇后梓宮,只是這事完成後,皇帝就要開經筵聽課學習。

隆慶皇帝最終還是選擇了他給出的辦法,看到手裏的條子,魏廣德笑笑,就繼續自己的工作。

這段時間裏,朝堂上還發生了不少大事,比如許多科道官員被升職外放。

其實大家明白,這都是胡應嘉之事惹出來的禍事。

別看外放出去似乎升了半級,可誰願意遠離朝堂中樞,那只有仕途無望的人才會做出的選擇,去地方上撈銀子。

六科人員進進出出,可是嚇壞了不少科道言官,歐陽一敬也被嚇住了,他還有野望,可不想被徐階、高拱聯手送出京城去。

兩次跑到魏廣德家裏,魏廣德也只能衝他笑笑,“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說是這麼說,魏廣德還是聯繫了張居正,在徐階那邊幫忙說句話,之後又派人給李芳遞條子,通過他給高拱那邊傳話,不管怎麼說先把歐陽一敬打上裕王黨的標誌,高拱出手的時候也會顧忌一二。

儘管如此,沒當看到有吏部官員來六科的時候,歐陽一敬這個兵科都給事中都是懸吊吊的,擔心任職公文是發給自己的。

二月初一大朝會,魏廣德跟着百官上朝。

到這個時候,魏廣德才有了一點當官的感覺,比較每個月有機會進紫禁城,參加朝會。

好吧,之前雖然不用早起,人可以多睡會兒,但是始終找不到當官那種感覺。

不過讓魏廣德意外的時候,今日朝會一開始,就由李芳宣讀一份聖旨,隆慶皇帝以登極加恩提調講讀及侍從藩邸諸臣。

“升少師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徐階加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李春芳、郭樸俱少保,舊講官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高拱爲少保兼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學士。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掌詹事府事陳以勤爲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張居正爲吏部左侍郎兼東閣大學士,俱內閣辦事。

詹事府少詹事翰林院侍讀學士魏廣德爲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翰林院侍讀學士殷士儋爲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學士。

升光祿寺少卿王凝爲太常寺少卿,掌尚寶司事,戶部員外郎尹樂舜爲光祿寺少卿,禮部員外郎劉奮庸爲尚寶司卿,禮部主事吳自峒爲尚寶司少卿侍書制敕房辦事,中書舍人周維藩爲光祿寺寺丞,鴻臚寺主簿吳自成爲本寺右寺丞.”

被點到名字之人,從徐階開始,之後是李春芳、郭樸、高拱等皆辭免恩。

魏廣德當然也在此列,即便知道這其實就是慣例,依舊不能例外。

寶座上的隆慶皇帝當然不允辭,挨個褒獎一番。

散朝後,魏廣德又從陳矩口中知道,內臣加恩的旨意也會在這兩天下發,主要針對的就是當初一直在自己和嘉靖皇帝身邊服侍的一衆太監。

“你們加恩是賞銀子還是什麼?”

對此,魏廣德倒是很好奇。

對於低品級宦官來說,當然是升職加薪,可對於像黃錦這樣的人來說,他們所求是什麼?

“黃錦黃公公是加祿米二十四石,蔭弟侄一人錦衣衛指揮僉事,胡明、喬朗等各弟侄一人錦衣衛百戶,從龍太監李芳、梁鈿歲加祿米三十六石,蔭弟侄一人錦衣衛指揮同知”

陳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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