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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5遊說

這幾日的京城,隨着劉體乾升任北京戶部尚書的詔書發出,譚綸也啓程前往薊州接替趙炳然,刑部侍郎人選也已經得出,朝局短暫的波譎雲詭算是結束。

這次是隆慶朝以來最大的一次人事變動,對於朝中各方來說,貌似都很滿意。

不過,也只有張居正一系的人馬,在這次大規模的人事變動中獲益最少,這在以往可是從沒有出現過的。

畢竟,這一系官員,最初的老大可是首輔徐階,他在任上的時候,在朝堂上那是呼風喚雨,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雖然不說權侵朝野,但手腕成熟霸道,這些人自然已經養成了一陣習慣,那就是呆在陣營裏,無往而不利。

由此,張居正的能力,開始在內部有人私下裏提出質疑,認爲他能力完全不行,很難再繼續帶領他們。

這些情況,張居正自然也通過自己的渠道得知了消息,可惜他卻有些無可奈何。

松江府華亭縣,這一日一行商人打扮的旅人來到這裏,在華亭縣城最大的客棧住下後,人員就四下分散,開始打聽起華亭縣的各種消息。

到晚上的時候,這些人回到客棧裏,逐一進到這夥人的首領住的那間豪華寬敞的客房彙報打聽到的消息。

這些人,自然是來自丹陽,爲首之人就是卲方邵大俠。

從丹陽到華亭,卲方當然知道要先打聽清楚消息,比如徐家的情況,徐階現在是否在家裏。

像徐階這樣的名人,往往會有許多故交好友邀約,未必會一直在家,而是經常外出訪友。

不過貌似運氣不錯,按照打聽到的消息,徐階現在正好就在家中,還是半個月前才從浙江回來的。

要是他們提前到來,還未必能見到徐階。

至於徐家的情況,只能說複雜。

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徐階當政的時候還被兄弟彈劾,可想而知家裏是什麼情況。

而且,在年前,徐階這位兄弟就死了。

怎麼死的,沒在在意,也沒人敢問。

當然,這都是華亭縣的街坊鄰里私下裏纔敢討論,不過也給他們打聽到了。

卲方等人都出去後,才低聲嘀咕道:“果然能走到那個位置的人,沒一個簡單的,夠狠。”

卲方也是見多識廣的,當然也聽說過一些大家族的惡齪事,所以不管徐家那人怎麼死的,卲方都對徐階有了一個重新的認識。

心狠手辣。

對待這樣的人,自然就要更加小心謹慎,特別是事兒能辦成最好,不能也絕對不能得罪對方。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就到了華亭縣最豪華的大宅外,輕叩門環叫門。

不多時,有門房開了半扇門冒出個頭問道:“哪家的?什麼事兒?”

“麻煩小哥進去通報一聲,丹陽卲方前來拜見徐閣老。”

“丹陽?卲方?”

那門房聽了門外人的話,又看了眼他身後那些人,都是衣帽光鮮,一看也知道非富即貴。

就在這時,門外人又遞上一個小包交到門房手裏。

門房掂了掂,不算輕,點點頭,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容,說道:‘等着,我進去通報。’

隨着人進去,門也再次關閉。

門外人嘴角一咧,不過沒說什麼,而是快步回到卲方面前道:“老爺,那人進去通報了。”

“嗯,等着吧。”

卲方喫閉門羹,多少年沒有的事兒了。

不過他也清楚,這是華亭不是丹陽,都說宰相門前七品官,他現在算是見識到了。

這一等就是一盞茶的功夫,徐府大門纔打開,那門房帶着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出來。

交談幾句後,卲方纔帶着人,擡着禮物進了徐府大門。

徐府前院一處花廳,卲方被人帶到這裏等候,還是託了那幾箱禮物的緣故,否則未必能到這裏。

“邵老爺,請先在這裏用茶,我家老爺正有事,已經有人去通知了,稍後就會過來。”

那管家樂呵呵對卲方說道,又讓這裏的下人小心伺候着。

“管家請便,我就在這裏等着徐閣老,閣老事忙也不必驚擾他老人家,我這趟來只是有要事和閣老商議,倒也不急。”

卲方樂呵呵說道。

卲方這些年和地方官員接觸也是不少,從最初的縣令到知府,再到之後的布政使,他都有過接觸,所以很多規矩也是輕車熟路。

門房那裏送了紅包,進了徐府又給這位徐府三管家送了一個紅白,這纔有了這張笑臉。

大明的這些官員家人,說不好應付是真不好應付,書好對付也很好對付,那就是拿銀子砸。

對普通人來說,砸銀子那是天大的事兒,可對家境殷實的卲方來說,那不過是小事兒,更何況這次出來,砸出去的銀子還不是他自己出的,自有人買單。

而一旦事成,建立起的人脈卻是自己的,當然是收益多多。

徐府後院亭子裏,亭子正中一張石桌子上放着一盞清茶,煙氣渺渺,茶香四溢。

桌旁石凳上坐着一個老者,正是致仕回家養老的徐階。

“他沒說是什麼要事?”

此時徐階皺眉問道。

“沒說。”

徐府三管家此時在徐階面前恭恭敬敬的彎腰低着頭,很是謙卑的樣子。

“丹陽?姓卲的.”

徐階低吟一句,隨後搖搖頭,又開口問道:“也沒說是受何人所託?”

雖然已經離開朝堂,可多年爲官的謹慎,讓徐階感覺到卲方的到來不簡單。

卲方的禮單他已經看過了,也難怪家裏管家會把人請進來,價值好幾百兩銀子。

誰家沒事兒送禮會這麼重?

“我應該沒有在丹陽的好友,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這裏來的,既然說有要事,那我就去會會他,看他找我有什麼目的。”

徐階笑笑說道,隨即起身。

管家在前面引路,不然他還真不知道人在那間花廳等候。

很快,卲方就在花廳裏見到了徐階。

等到寒暄過後,說到“正事”,徐階之感覺很是可笑。

看着面前這人,相貌堂堂,也不像有病的樣子,可怎麼竟說些瘋話,說他能讓徐階復出擔任內閣首輔。

心裏雖然覺得荒唐,可徐階也是不露聲色,心裏只有深深的鄙視。

不用說,卲方的來意他已經大致猜測出來了,一個想要攀龍附鳳的鄉野小子,估計在京城裏也沒什麼人,沒什麼關係,否則是斷不會跑到自己面前來說這些話的。

他徐階致仕回鄉養老是爲什麼?

一是徐階已厭倦朝堂的明爭暗鬥,剛鬥倒嚴嵩趕走高拱,主動告老還鄉,權力對於他來說不再有吸引力了,現在讓他復出,實在是強人所難。

二是現在的隆慶皇帝有點難伺候,他可不像他勞資那麼好忽悠,只要馬屁拍的好,這官就能當的好。

更何況現在大明朝的家底是個什麼樣子,沒人比他還要清楚。

嚴嵩那會兒,朝廷還有些積蓄,有底子給嘉靖皇帝造,可按照他觀察隆慶皇帝,似乎比他勞資也不遑多讓。

可惜,朝廷的老庫都已經耗盡了,他沒那個命。

現在朝廷的赤字越來越大,財政壓力已經讓他無法繼續操持。

嚴嵩那裏學來的本事,已經很難維持住朝堂,所以他選擇急流勇退,把難題交給其他人,自己風風光光回家。

三則是內閣中已有高徒張居正輔助,無需自己操心。

現在的隆慶皇帝,明顯更加信任從裕王府出來的人,他也沒必要自找不自在。

至於面前這位,“丹陽大俠”邵方是何路神仙,他也不想去深究,他一個從未掌握權柄的人,就染指廟堂最高權力,能成功嗎?

沒準是個騙子,或是圈套。

基於以上考慮,徐階很果斷拒絕了丹陽大俠邵方的建議,不過也是很婉轉。

“多謝邵員外關心,不過老夫年事已高,確實不能勝任朝堂重任這才告老還鄉,頤養天年,所以起復一事,老夫就不去多想了。

現在朝堂上有李春芳、陳以勤兩人坐鎮內閣,都是做事精細謹慎之人,誤不了事兒。”

徐階當然不知道在丹陽那地方,卲方都是被人稱爲“大俠”,不過看他衣着穿戴知道家境殷實,所以才用“員外”稱呼。

員外在古代原指正員以外的官員,在正員官職的前面加上員外兩字以示區別。

不過到了明代,員外一詞的含義逐漸發生了變化,這是因爲員外逐步演化爲一個隔離於朝廷大員外的閒職,政治屬性淡化,漸漸的只和財富掛鉤了。

地主、富豪可以通過捐贈獲得員外稱呼,員外也特指從官員含義轉化爲地主、豪紳的代名詞。

邵大俠在徐階這裏碰了一鼻子灰手,頓時覺得沒臉繼續留下,本來還想着在徐府喫過晚飯,拉近些關係再走的。

告辭離開徐府回到客棧,卲方就叫手下收拾行裝,他現在只能前往河南新鄭,去找那個被彈劾致仕的高拱高閣老了。

前往新鄭的路上,卲方也在思考,覺得徐階的拒絕,或許和自己沒有清楚表達自己手段導致的。

他只說幫徐階遊說,幫助他官復原職,卻沒有說更多。

若是告訴他用半年時間遊走朝野上下,建立了廣泛的人脈關係網,再找機會和宮裏人搭上關係,這樣一步步徐徐圖之,成功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屆時由宮裏人先向皇帝提出復起之事,自己建立的朝野關係網再大造聲勢支援,大事自然可成。

或許,自己對徐階說的那些話,聽在那個老頭耳朵裏,還以爲我是個騙子吧。

這次,卲方對面見高拱是上了一百二十個心,反覆推敲話語了的措辭,務必要把意思表達清楚。

卲方自以爲是自己表達不夠清楚,讓徐階誤會他是個騙子,哪裏知道徐階致仕背後那許多的原因。

其中更深層次的東西,都不是普通京官能打聽到的。

一行人到了新鄭後,等他準備好一切走進高拱家門,遇到的卻和在華亭徐階家裏完全不同的遭遇。

依舊是紅包開路,順利的敲開了高府的大門,只不過他的信息傳到高拱耳中,對於不知道哪兒來的一個土財主,因爲送點錢就想見到他,高拱表示他不屑和這樣的人見面。

所以卲方進了高府,在待客的廳堂也被讓他進來的管家命人好生招待,又是端茶,又是送糕點,禮數算是做足了。

不過高拱直接把人晾在花廳,並不打算見他。

“那個丹陽來的問起,就說我在寫書,沒空見他。”

高拱對管家吩咐一句,就不再理會。

京城裏那些官老爺,大多都不被高拱正眼瞧一眼,更何況是一個鄉野村夫。

要不是管家看到禮物清單把人讓了進來,這種人是不配進高家宅邸的。

“老爺,那個邵公子說有機要事和你面談.”

管家收的紅包不小,也算有些操守,即便看出高拱心情不好,可還是盡業的努力爭取了一把。

這也是喫準了高拱的脾氣,對外人是一個樣,像他這樣的自家人,高拱的態度又是另一個樣。

“呵呵.就他那樣的人,還有和機要之事。

讓他在花廳那邊等着就是了,等不及要走也別攔着。”

高拱隨口就說道。

高拱說自己要寫書,也不是作假,從京城回到新鄭老家,氣了幾天後他也開始給自己找事做。

人是不能閒下來的,容易出毛病。

對於讀書人來說,正經事無疑就是寫書立說。

高拱把自己這些年寫的文章,還有他喜歡的文章精挑細選,打算做成一部書稿,然後印製出來。

李時珍完成《本草綱目》後,爲了出版是煞費苦心,可對於高拱來說,不過就是費點銀子就解決的事兒。

他的好友中就有人家裏經營着書鋪這門行當,除了四書五經一類可以常期賣的書籍被刻成雕版印製外,也會對外找窮書生抄書,抄的也就是一些比較冷門的書籍。

高拱自己編自己的書,他感覺生活很充實,即便心中依舊放不下朝廷,可畢竟已經被攆出來了。

到了晚上,高拱此時早就把花廳裏的卲方給忘到腦後,讓人準備晚飯的時候,管家又才提到:“老爺,丹陽那位邵公子還在花廳那邊,要不要準備晚飯?”

“人還沒走?”

高拱皺皺眉,晾了半天還以爲人早走了,沒想到還留在那裏。

“他下午怎麼過的?”

高拱開口問道。

“那邵公子只是坐着,喝了茶,也吃了點心,其他什麼也沒做。”

管家急忙答,不過這也是最後一次幫人說話,畢竟那份紅包不輕,而他也提醒自家老爺兩次,夠這個價了。

“養氣功夫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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