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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2幕後主使

“你確定,這個叫王大臣的傢伙,就是想進宮偷東西?”

馮保此時看着手裏的供詞,一臉不可置信對錦衣衛指揮使劉守有問道。

“馮公公,審問結果就是這樣,他說他是江南那邊的,當初跟隨浙兵調到北方,因不適應北地氣候又在軍營裏犯了事兒,擔心被戚總兵懲處就做了逃兵。

混到京城因爲沒有盤纏回鄉,就做起偷雞摸狗的營生。

他這身內侍衣服是從福隆寺那邊偷的,早上跟着出外差的宦官混進的宮,想要找個沒人的宮殿偷點東西出去,結果不想走到了乾清宮,正好遇上陛下視朝出宮,就被抓住了。”

此事可不小,所以劉守有盯着刑訊老手上大刑逼供,按說是不會有錯的。

馮保聽完話沉默不語,也不知道他這個時候在想什麼。

半晌後纔開口說道:“叫你的人先出來,我讓東廠那邊的人再嚇嚇他,免得他編造謊言欺騙我等。

此事不是小事兒,讓皇爺受驚,宮裏娘娘還等着消息。”

馮保開口說完,就招手讓身邊的番子進刑房去繼續審問。

劉守有看馮保堅持,也沒有多話,只是把錦衣衛的刑訊高手召回,讓他們在外面等着,離開的時候還下達了封口令,對先前審問的結果嚴格保密。

“劉指揮先去忙吧,錦衣衛的差事兒也不小,待我這邊問完話就直接回宮覆命。”

馮保看着在一邊等候的劉守有,就開口說道。

“呃”

馮保趕人,劉守有隻是驚訝後馬上就抱拳說道:“那就有勞馮公公,若是有差遣還請派人通知我。”

錦衣衛指揮使地位很高,但是再高也高不過皇帝身邊人。

劉守有是因爲萌蔭入的錦衣衛,他又想幹出點成績來,所以自入錦衣衛後就勤勞肯幹,累功逐步升遷到衛指揮。

這北鎮撫司本不是他掌管的,他只是朱希孝的副手,不過最近成國公朱希忠病重,似是要遭,所以他親兄弟朱希孝就請旨回府照顧,操持國公府之事,所以北鎮撫司才由他暫代。

這成國公朱希忠已經是歷事三朝的老臣,他生於正德十一年,嘉靖十五年襲爵成國公,提督十二團營及五軍營。

嘉靖十七年嘉靖帝生母蔣太后去世,嘉靖決定返回闊別多年的湖廣承天府前去顯陵祭祀,同時考慮其父母的安葬問題。

嘉靖十八年二月十六日,嘉靖率文武百官及八千兵丁護從,浩浩蕩蕩離開京師,朱希忠就是護衛兵馬的指揮。

此次南巡,一路並不順暢,先是河北趙州和臨洺鎮兩處行宮起火,好在是在起駕之後起的火,有驚無險。

二月二十八日,車駕抵達衛輝。

據《明史紀事本末》記載,進入衛輝以後,突然天象怪異,一股旋風在聖駕旁環繞。

嘉靖驚異,詢問隨行道士陶仲文是什麼徵兆。

陶仲文默唸了一番,回答說:“主火。”

一聽說又是火,嘉靖不免恐慌,於是命陶仲文用道教法術來消彌火災。

但陶仲文卻沒有按要求去做,他說:“火終不免,可謹護聖躬耳。”

意思是即便有火災,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所能做的,就是小心保護好皇上的龍體安康罷了。

傳說嘉靖皇帝和陶仲文的對話,被護從在車駕一旁的錦衣衛指揮陸炳聽到了,他便暗自留心,時刻準備着保護皇上。

陸炳與嘉靖皇帝關係頗深,其祖父隨興王就藩安陸,父襲職任儀衛司典仗,其母是嘉靖皇帝的奶孃,陸炳與皇帝同歲,從小一起長大,嘉靖入繼大統,他也跟隨進京。

當天下午,車駕駐蹕衛輝行宮。

《世宗實錄》:“汝王佑梈郊迎入,朝於行殿。上降旨勞王,賜宴如儀。已,遣駙馬都尉鄔景和、禮部尚書嚴嵩送王還國。復敕書諭王,加祿米歲五百石。”

嘉靖皇帝設宴款待了前來接駕的汝王之後,便早早休息了。

然而,夜晚四更時刻,行宮突然着火,用木料、葦蓆、氈帳搭建的臨時行宮,瞬間濃煙滾滾,一片火海。

左右侍衛、宦官從睡夢中驚醒,亂作一團,倉猝間,竟然迷失心智,不知道皇上在哪兒。

此時,錦衣衛指揮陸炳衝入寢宮,獨自一人把皇上揹負出來。

一場大火,後宮及內侍死傷多人,法物寶器多半燒燬。事發之後,嘉靖命右都御史王廷相“檢括災所”,徹查失火原由。

之後論功行賞,親身救出嘉靖皇帝的陸炳很快就升爲錦衣衛指揮同知,不久後又接掌了錦衣衛大權。

而成國公朱希忠在外安排軍卒救援滅火有功,也得到了嘉靖皇帝寵信。

朱希忠現在快不行了,實際上也代表着在大明朝顯赫一時的成國公一系暫時會退出朝堂頂級勳貴行列。

雖然爵位依舊尊貴,可誰知道萬曆皇帝又會喜歡用誰?

在京城,除了成國公一系外,可還有英國公、定國公等豪門望族存在。

劉守有離開大牢的時候,只是回頭看了眼,他不知道馮保要做什麼,但知道這些事兒不是他這個錦衣衛指揮能過問的。

而此時的馮保,手裏壓着王大臣簽字畫押的審問記錄還在思考。

良久,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只要人控制在他手上,這樣的審問記錄還不是隨便他怎麼弄。

人就在裏面,只要大刑伺候,不怕他不按照自己的要求給出供詞。

就在這是,東廠掌刑徐爵已經回來,小聲把剛纔審問的結果告訴了馮保,口供和錦衣衛審理的如出一轍。

這當然是馮保不想要的,他都沒有接過徐爵遞上來的供詞,而是把手裏先前錦衣衛叫來的供詞一把撕掉。

看到馮保的動作,徐爵不覺眼角跳了跳。

熟悉馮保的他明白,自己這位老大是想要藉此搞事情了,否則也不會如此。

“戚繼光是魏廣德、譚綸的人,又乃本朝名將,現手握重兵,爲國守土,此事萬萬不可牽連到他。”

馮保開口就對徐爵說道,“你他看這個人如何?”

徐爵現在也還不知道馮保心裏的主意,只是按照自己的判斷說道:“此人膽小,是個軟骨頭,還有點.有點憨。”

“有點憨,呵呵.有點憨好啊,說出來的話纔好讓人信。”

馮保嘿嘿笑道,“這裏由東廠負責,現在起不得錦衣衛的人靠近,伱在這裏守着。”

馮保吩咐完徐爵後,就徑直出了錦衣衛大牢,不過他沒有回到宮裏復旨,而是在宮外派身旁內侍回宮招來心腹太監。

一番交代之後,那太監就直接去了北鎮撫司大牢。

在徐爵的安排下,單獨見到了有點憨的王大臣。

“徐大人,雜家迷路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那太監從牢房裏出來,只是對徐爵笑道。

“我說張公公怎麼會到這裏,我帶公公出去。”

徐爵暫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不過這人是馮保在宮裏的人,他還是知道的,於是笑着帶他離開大牢。

出了北鎮撫司,那太監纔對徐爵說道:“徐大人,馮公公讓我來知會你一聲,這欽犯王大臣的供詞很有問題,你還要繼續審問纔是。

有了結果,要馬上通知馮公公。”

“卑職了明白了。”

徐爵哪還不知道這張太監見了王大臣,肯定是說了什麼話,現在讓自己再審王大臣,肯定是對好口供了。

不過自己是馮公公這邊的人,他要怎麼做,自己照做就是了,以往也都是如此辦事的。

回到大牢裏,徐爵又吩咐番子提審王大臣。

人只是往刑具上一放,王大臣如同先前一樣,竹筒倒豆子就開始交代,都不需要他們用刑。

這邊在交代,那邊自有人記錄,不過話聽到徐爵耳中他就是心肝顫。

他現在終於知道自家廠公想要幹什麼了,居然想着用王大臣一案弄死高拱。

想想也是,當初高拱涉及自家廠公時,貌似也是往死里弄的,就是想讓陳洪取代他的位置。

等王大臣在供詞上畫押後,整個案件已經從偷盜案搖身一變成爲了一樁買兇行刺皇帝的大案。

按照王大臣新的供詞,前首輔高拱對皇上心懷不滿,指派家人與他單獨聯繫,協助他混入宮禁刺殺皇上,答應事成之後會給他多少金銀財寶。

手裏拿着新供詞,徐爵馬上就讓人出去通知馮公公。

馮保再次駕臨北鎮撫司大牢,手裏拿着這份供詞,這才滿意的點頭。

“把人看好了,任何人沒有我的命令不準靠近他。”

馮保再次吩咐道。

“是,公公。”

徐爵當即俯首聽命道。

拿到供詞,馮保出了大牢,現在大堂找到劉守有,讓他立刻集合緹騎待命。

“馮公公,出動緹騎,可有宮裏的旨意?”

劉守有躬身對馮保道。

“雜家這就回宮覆命,經過審問,王大臣已經供認他是受人指使,欲進皇宮行不軌之事。”

“誰?”

聽到馮保這麼說,劉守有眼角狂跳,不自覺問出口。

“此事敏感,我得先回宮稟報娘娘和皇爺,回頭會有旨意過來。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準備緹騎,旨意一到馬上出動。”

馮保輕蔑的看了眼劉守有,隨口吩咐道。

錦衣衛指揮使,若是嘉靖朝的陸炳,馮保當然不敢用這個態度這麼說,可其他人,如果是朱希孝的話,也不能這樣。

至於劉守有,那就不存在了,他算哪顆蔥。

劉守有對馮保的態度也不敢吱聲,只得點頭答應下來。

現在皇帝年幼,宮裏做主的其實是兩位太后,他這個外臣現在很難見到她們,都是通過太監傳遞各自文書到宮裏,自然是惹不起馮保的。

即便是刺王殺駕這樣的大事兒,自己這個暫時代理錦衣衛的指揮都不知道所謂的幕後主使,他也實在沒臉說出去。

馮保急匆匆趕回宮裏,在乾清宮沒有看到萬曆皇帝,一問才知道小皇帝朱翊鈞被太后帶回了慈慶宮,就急急忙忙又趕了過去,遞上東廠審問後的供詞。

“娘娘,據刺客王大臣供述,他是受到高拱家人的買通,這才做下這等駭人聽聞之事,應即可將犯官高拱緝拿交廠衛嚴審。”

馮保跪在兩宮太后和萬曆皇帝面前說道。

“這”

仁聖皇太后陳氏一聽此事竟然是高拱做下的,當即驚駭之餘也有許多顧慮,畢竟高拱曾是首輔,又是先帝託孤重臣。

這個罪名坐實了,先帝名譽也會有損,那就是識人不明。

在猶豫間,慈聖皇太后李氏雙眉已經豎起,顯示出她此刻的憤怒。

敢想殺她兒子,她自然不會心慈手軟,於是就要下旨讓廠衛抓人,就在她爆發的邊緣,還是被陳氏一把捏住手腕。

“此事不小,還是召內閣閣臣問問該如何定奪。”

陳太后謹慎着說道:‘此事若真是高拱所爲,外朝必然要參與其中,若是內閣事前不知,後面就很難處置。’

“好,聽姐姐的,快請內閣三位閣臣來此議事。”

張氏強壓下心頭憤怒,對身邊太監說道。

張居正、魏廣德等人來到慈慶宮拜見太后和皇帝后,王大臣的供詞就第一時間交到張居正手裏,隨後在魏廣德和呂調陽三人手中傳閱。

魏廣德看完王大臣供詞後,擡頭就看了眼站在萬曆皇帝朱翊鈞身旁的馮保。

東廠的審問供詞,這東西.

想到這裏,魏廣德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等呂調陽瞠目結舌看完供詞交回後,就聽到陳太后說道:“這王大臣行刺皇上,罪大惡極,可是他招認的幕後主使卻非常棘手,所以哀家讓你們來此,看該如何做才妥當。”

“娘娘,奴才以爲應該派緹騎南下新鄭,捉拿高拱回京問說。”

馮保第一時間跳出來道。

先前內閣三人看完供詞,都幾乎做了一個動作,那就是把視線看向他,馮保心知三人應該是猜到他的想法。

還好,呂調陽雖然和他關係不深,但地位低微,沒多少話語權,而內閣話語權最重的張居正和魏廣德和他關係不錯,從他們沒有看完供詞就說話也能看出,他們有所顧忌。

好吧,這惡人還是自己來做好了,反正自己和高拱就不是一路人。

是的,馮保看不上呂調陽,認爲他就是閣臣而已,而自己可是先帝欽定的顧命大臣,自己說話應該比呂調陽分量重纔是。

“不可。”

不過他最看不起的閣臣呂調陽卻最先開口說道:“娘娘,此事就算幕後主使爲高拱,拿人前也應該先確定和王大臣聯繫的高府家丁爲誰。

但只是刺客的供詞,很難確定此事爲高拱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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