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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重生

幾個時辰了,柳漁還沒從死亡的心悸中緩過來,此時將手按在心口處,真真切切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才終於相信她是活過來了。

外間柳燕鬧騰不休,聲音揚得很高,半點要避忌柳漁的意思都沒有。

“她就比我大一歲,憑什麼她歇着,我就要幹活,一樣是女兒家,我還是我爹的親閨女,她不能曬黑我就能曬黑嗎?她要養着手上的皮膚,我就不用養嗎?”

柳漁聽到這話,不消去看外面是怎生個光景,就能猜到因着親閨女那幾個字,王氏此時必然是氣得整個人都在顫的。

不是元配、帶女改嫁,還沒能生出兒子來,這是王氏一輩子都拔不掉的心病,觸之就痛,何況是被親生女兒揭了傷疤。

果然,外間王氏聲音陡然就拔高,與柳燕吵了起來,聲音尖銳,全沒了平日裏說話膽小細氣的模樣。

柳漁不是柳康笙親生的,而是王氏與前頭男人的孩子,只是她還沒滿月,就被王氏帶着到了柳家,王氏改嫁給了剛沒了女人又帶着三個兒子的柳康笙,至於這前頭的男人是哪一家,她是絕口不肯提的,也不願聽旁人問起。

瞧着倒是要一門心思跟柳康笙過日子的,只是婚後這十幾年,也只剛進柳家門時懷上了,生下一個柳燕,此後再未有孕。

沒能生出兒子,王氏在柳家就始終夾着尾巴做人,自己夾着不算,連帶從她肚裏出來的柳漁、柳燕,她也是一樣要求。尤其柳漁,王氏對她說得最多的就是她算不得柳家人,在柳家一衣一飯都是柳康笙良善,都當主動做更多的活計以爲回報。

回報,柳漁冷然一笑,所以最後把她賣了以爲回報嗎?

門被推開,王氏紅着眼進了屋,一見柳漁,委屈得眼淚撲簌簌就滾了下來。

柳漁從前最是心疼王氏這模樣的,只覺王氏鬢間微雪、滿面塵霜皆是爲她。然那也只是從前了,而今對着同樣一雙淚眼,她想到的只是前世她落到人牙子手中前夜,王氏親手端給她,瞧着她喝下去的那碗甜湯。

那碗甜湯,殺了柳漁,讓秦淮樓中多出一個奚明月來。

生恩、養恩,都償盡了罷,用奚明月在那人間煉獄裏一載沉浮,用她的一條命。

血脈親情,早在前世便碎了個乾淨,重活一回也不可能拼湊得起來。

柳漁埋首,靜默不語,只恐一擡頭一對眼就露了心裏的恨,會忍不住問一聲王氏,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怎就能忍心那般糟踐她,把她推進這世間最深的那一層地獄裏去。

只是就連這話她都問不得,也無處問,因爲這一世什麼都還沒發生,也因此王氏還能珠淚漣漣坐她身側賣弄親情,傾訴苦屈。

“我怎麼這樣命苦,生了這麼個不曉事的東西,我是她親孃,偏她張口就是那樣誅心的話。”

“我這輩子這樣苦都是爲什麼,是爲了誰,我的親女兒這樣埋汰我,我活着還有什麼盼頭。”

王氏哭將起來,一如從前的每一次一樣,一面哭一面就要把生平的苦和怨凌凌亂亂都訴上一回,亦不忘細數對她姐妹二人的好,說到末了,總就變成對柳漁的唸叨,唸叨自己爲柳漁這女兒付出了多少多少。

柳漁忽然只覺無比的噁心,那種區別於恨意的噁心厭惡帶着一股幾乎要吞噬了她的血腥勁兒,嘶吼着、咆哮着想要衝脫出來,好一爪子撕裂了那個滿口是愛、名爲母親的婦人。

可她又清醒得可怕,清醒的知道還不能。

柳漁便就這樣,生生把自己割裂成了兩個,清醒的那一個,清醒得像是遊離在十方世界之外,沒有情緒起伏,似乎連血都是冷的,將嘶吼咆哮的那一個死死摁在身體的某一處角落裏,教它安生、雌伏。

而她,終於擡了眼,擡眼瞧王氏濫淚橫流、細說陳詞。

王氏沉浸在悲春傷秋和自我感動中,絲毫未覺出女兒眼中的冷意。

外間柳燕仍是言語潑辣,半點不肯饒人:“又哭了,我不過說了句實話,倒似我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二嫁又不是甚麼丟人的事,你本來就是二嫁,柳漁她本來就不是我爹的女兒,怎的還不能說嗎,遮着捂着,我不說難道旁人就不知道嗎?”

裏間的王氏被氣得捂着心口連哭也哭不下去了,倒似馬上就要閉過氣去了一樣。

柳家長媳伍氏終於瞧夠了熱鬧,半嗔半笑道:“小妹你也是,大妹今年好是說人家的時候了,這才讓注意養養,你這不是才十四嘛,急的什麼呢,這樣扎咱孃的心窩,瞧瞧這鬧的可怎麼收場,左右鄰居聽到了不定怎麼議論呢。”

柳燕哼了一聲,氣極懟了回去,“我要跟大嫂你一樣見天嗑瓜子聊閒天,我也會做好人!”

伍氏眼裏瞧熱鬧的笑意沉了,睨一眼柳燕隨了柳家人的黑麪皮,心說這小姑子心裏是沒一點數,就那張像全了公爹的黑皮子,別說養幾個月,養十年八年也別想養出柳漁那模樣來,想到這裏,面上就浮起幾分意味不明的笑來。

“我好心相勸你不聽,那就愛怎麼怎麼吧,至於我不用做家務,那是爹交待的,寶哥兒讀書辛苦,讓我只管照顧好寶哥兒,小妹你對這個有意見不用朝我來,晚上爹回來了你同爹說去就是。”

話畢一扭頭,照嗑她的瓜子去了。

柳燕卻是一下就啞了火,一句話都頂不回去。

無它,柳家孫輩四個,男孫卻只伍氏肚皮裏爬出的寶哥兒一個,即佔了長,又佔了那獨一份,就衝這,伍氏在這家裏的體面是頭一份的,柳燕這親閨女也要往後排好幾位。

沒錯,就是好幾位,在柳家當家家長柳康笙眼中,長子長孫頭一份,長媳次之,而後是另兩個兒子、另兩個兒媳,再之後纔是其他人。

這其他人中就包括了王氏、柳燕、一衆孫女兒、柳漁。

柳漁是那墊底的,而柳燕在這家中地位也僅只是比柳漁好一些罷了。

如此,氣得摔摔打打走人了。

二房林氏從頭到尾就在自己屋裏沒出來,倒是三房的文氏極會做人,挺着大肚子進來給王氏遞帕子,溫溫柔柔勸解:“二妹也是話趕話說快了,必不是娘想的那個意思,這牙齒還有碰着舌頭的時候,娘跟自個兒閨女置什麼氣呀,可快擦擦眼淚,莫叫外人白瞧了熱鬧。”

最後這一句說到點子上了,王氏最是要臉面,又有人遞了臺階,聞言當真就收了那哭勁兒,拿手帕揩揩淚,眼還紅着,轉身已心疼上文氏了,“娘糊塗了,你這都快足月了,我還鬧出這麼一場,讓你歇不安生,娘沒事,快,你快回你屋裏歇着去。”

言語間竟顧不得哭,起身扶着文氏,送文氏回去了。

柳漁就冷眼瞧着那二人親如母女離了她的房間,又聽得外邊伍氏小意溫情的心疼王氏眼睛腫了,嘴上張羅着叫王氏趕緊用毛巾敷敷……

她眼裏閃過一抹諷意,這三位嫂子,哪一個也不是省油的燈,而王氏,一言難盡……

這個家裏,看中三個兒媳遠在女兒之上的又豈止柳康笙。

別看王氏一在柳漁跟前動輒就念叨往後只能靠她了,實則在王氏心中,根深蒂固的是與柳康笙一模一樣的觀念——女兒是遲早要潑出去的水,她往後能靠的是柳康笙這個男人和三個兒子兒媳,哪怕那三個繼子沒有一個是從她肚皮裏出來的,那也強過親生女兒千千萬萬。

所以,如果是爲了三個以後會給她摔盆養老的繼子,賣了她這親生女兒又有什麼出奇呢。

只怪自己上輩子竟對柳家人和王氏這親孃全沒設防。

前世記憶一重又一重鋪排了過來。

繼父柳康笙接了縣裏一單活,帶着三個繼兄一起去做的,伍氏跟着去照顧飯食,回來後就似無意的提起,縣裏頭的姑娘十五歲上就幾乎不讓做什麼活計了,要把人養精細了才能說上一門好親事。

次日柳康笙就發了話,讓柳燕接過柳漁手上的活計,柳漁只做些打絡子的輕省事就行了,便就引發了今日這一場爭吵。

這之後不過一個月餘,柳漁被她娘王氏端進來的一碗甜湯藥倒,交給了販人的牙婆,一路被灌着藥,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等她醒來時早已被帶出了袁州地界。

是啊,只有一個月時間了。

柳漁雖不明白她爲什麼能死而重生,回到十五歲這一年,但老天既然讓她回來了,她就絕不能讓自己再重蹈前世覆轍。

她緩緩站起身來看着窗外,逃嗎?

先不說路引和戶藉的問題,就算是能有辦法解決,她孤身一人也根本不安全,流落風塵的女子,一多半是官府發配或是像她這樣被家人賣了的,還有很大一部分是被掠賣的良家女。如果真攤上了,還被賣進低等窯子去,境況恐怕還不如前世。

柳漁擔不起這個風險,很快在心中否了這個想法。

那就只有讓繼父柳康笙打消了賣她的念頭。

柳康笙賣她,無非就是圖錢財,柳漁在留仙閣一年餘也不是什麼都不知的,當年紅娘子從牙婆手中買下她時花了五百兩,那牙婆千里迢迢把她從袁州帶到揚州出手,扣除路上花用和她自己要得的利,給到柳家的數柳漁也能大概估出來,約莫在八十到百兩左右。

她若能說上一門捨得給聘金的殷實人家,柳康笙既得了錢,又不用擔上賣女的差名聲,以她這位繼父的精於算計,嫁女以後能從女婿身上謀的好處也會被計算在內。

這好處最後給不給的且兩說,只要他貪,就有柳漁一條活路,只消出了柳家門,她的命運就再不是柳康笙父子能拿捏的了。

可鄉下兒郎娶媳婦,二三兩尋常,能給到十兩、八兩的聘金已經是極體面的了,八十兩……長豐鎮裏怕也不容易找,可要再遠,便是縣裏了,已不是柳漁能想的。

她略一沉吟,目光落在桌上一簍打好的絡子上,轉身取一塊包袱布將那些絡子全包上,拎着就朝外行去。

才走出院門,被剛從文氏房中出來的王氏瞧見了,遠遠地問道:“你這是去哪?”

柳漁還不敢與家裏扯破臉,只道:“去鎮上把打的絡子賣了。”

賣絡子,那自然有銀錢過手,這事從來都是王氏親去的,一時急了,“那哪用你去。”

柳漁又哪裏理會她,早走遠了。

王氏只覺邪了門了,須知柳漁自小被她管束着,端的是養出了個極乖順老實的性格,從來只在家中埋頭做活,從小到大去鎮上的次數加在一塊一隻手都數得過來,今兒這是怎麼了?

文氏在屋裏探着頭透過窗子往外瞧,心中也犯了嘀咕,總覺得柳漁這丫頭今兒有些怪,卻又說不出怪在哪。

坐在隔壁小姐妹家院子裏的柳燕瞧見,呸一聲:“拿着雞毛當令箭,要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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