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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陳昇整個人僵住了。

陸承驍跳下去救柳漁了,那……那……陳昇牙關抖着,怎麼也想不下去了。

只覺得腦子裏一陣嗡嗡的響。

陳太太心裏大鬆了一口氣,甚至因爲事情成得順利,高興得想笑,只是強忍住了,面上還是一派慈母心腸,又很爲柳漁鬆了口氣的樣子:“有人救了,有人救了,昇兒你身上帶傷萬萬下不得水,你若有個好歹,那是要孃的命啊。”

陳昇像沒了魂一樣,再看到被他娘拉着的手,他死死盯着陳太太緊攥着他手臂的手,半腫的眼眶裏驀然泛起了紅。

陳小妹此時也跟了上來,對於這一場變故,驚得是目瞪口呆。

劉三早趁沒人注意到他溜了,左右陳太太花錢是讓他推人下水,推他也推了,錢他也拿到手了,至於抱美人,他只看看陳昇剛纔的樣子就知道這是抱不得的帶刺美人,雖然遺憾,可相比一時爽快了以後被陳昇恨上,他還是更願意時不時找這位大外甥接濟接濟。

八寶戒備的盯着陳家母子,本以爲陳昇會鬧騰,結果並沒有,他也不知犯了什麼魔怔,只那麼傻怔着。

而陸家人此時也奔了過來,沒見陸承驍,只看到八寶,陸太太急問:“承驍呢?”

這卻是瞞不住的了,八寶如實道:“三少爺下去救人了。”

陸家大小齊齊朝河裏看去,河岸上還有光,河邊沿也有些飄着的河燈,只是渝水河極寬,除了河邊沿,再遠一些就是一片黑,耳邊只聽得淙淙水聲,哪裏能看到什麼。

陸霜見她娘直盯着河面瞧,勸道:“娘,別擔心,三哥水性是極好的。”

這個確實,陸太太轉望向八寶,問道:“可知是誰落了水?”

她模糊聽到是個姑娘的。

八寶連忙搖頭:“不知道。”

說得跟真的一樣。

~

渝水河中,水流頗爲湍急,這樣的水流,若是不會水的就會被水流裹挾着衝向下游。

陸承驍一頭扎進水中,想也不想就向着下游游去,藉着些微月色,努力在水中尋找柳漁身影。

他下水及時,幾乎只比柳漁慢了十幾二十息,很快發現丈許開外似乎有一道掙扎着沉浮的身影,加快了速度,迅速就向那身影游去。

柳漁兩輩子都不會水,正如陸承驍一開始想的那樣,在落水的瞬間就被水流裹挾着往下游衝去了,她掙扎着,卻根本掙扎不過,驚慌中嗆了一口水,心下驚懼又絕望,只怕今夜就要交待在這裏了。

卻在這時,一隻手從背後環住了她,身後有人貼近,柳漁頭部被託了起來,終於有新鮮的空氣灌入口鼻,她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柳漁。”陸承驍聲音有些顫,方纔除了救她,完全沒有別的念頭,現在才知後怕。

柳漁剛嗆了水,嗓子並不好受,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握着陸承驍手臂的手緊了緊。

這微小的動作,陸承驍感知到了,恐慌不分邊際的將他整個人都淹沒,託着柳漁,在她耳邊輕聲地安撫:“別怕,沒事了,我帶你上岸。”

岸邊人極多,柳漁現在一身都溼透了,陸承驍哪敢就在這把她送上去,帶着她徑直往更遠的石橋方向游去,游到石橋橋洞下,見這一處隱蔽才停了下來。

橋洞邊沿水位並不那麼深,陸承驍站着只是過了腰線。可柳漁不會水,剛纔幾乎溺死在渝水河中,如今早被嚇破了膽,陸承驍試圖讓她站着,表示能扶好她,柳漁卻死死抱着他怎麼也不敢鬆手。

陸承驍都不知是生氣多些還是心疼多些,先時急着救人,什麼也不及多想,現在人幾乎半掛在他身上,躍下渝水河前陳昇母子的對話就又浮了出來。

陳太太那句你這一下去她還有什麼名節,和陳昇的我娶她交相響徹在耳邊。

太巧合了,正好在陳昇眼前落了水,這一刻陸承驍竟生出柳漁是爲了坐實和陳昇的婚事才設計的落水一事的念頭。

在幾乎失去她的恐懼裏,先入爲主的印象佔了理智思考的上風,懷中人一身狼狽,身軀還微微輕顫着,陸承驍扣着柳漁腰肢的手不覺收緊。

微重的力道,讓柳漁終於從驚魂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後就是橋洞壁,不那麼緊張的話,腳往下落能踩着底了,陸承驍的手也牢牢扣在她腰間,應該……應該是安全的了吧。意識到有陸承驍在,怎麼也不至於再被淹死了,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還把人摟得死緊,忙將身子微微向後,直到背部貼到陸承驍護在橋洞壁處的另一隻手。

柳漁臉騰的熱了,陸承驍應該是怕她被橋洞不平整的青石刮傷,可現在這樣被他一手扣着腰肢,一手貼着後背,幾乎就是被環在他懷裏的感覺,相隔咫尺,氣息可聞,她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將臉別向了一邊。

陸承驍不捨得問,一句也不捨得,他四下看了看,道:“從橋洞另一邊上岸吧,那邊應該沒什麼人。”

袁州多山,日夜溫差較大,四月的夜裏浸在水中,他一個男子無妨,柳漁一個姑娘家哪裏禁得住。

話音才落,遠遠的已有人聲朝這邊涌來。

“別。”柳漁面色一變,忙拉住陸承驍手臂不讓他動。

陸承驍皺眉:“河水太涼了,這一段河堤修得陡,下一處能上岸的地方還很遠,你不能在水裏久呆。”

柳漁自然知道,她踟躕的卻是才與李爺定好的兩日之期,若今日落水且被其他男子所救的事在鎮裏傳開,李爺知是做假夫妻或許不介意,李家老太太能不介意嗎?

遠處河岸上人聲更近了,陸承驍陡然明白了柳漁顧忌的是什麼,只是他不知有李爺這麼號人物,只當柳漁還想嫁進陳家,不願被人看到她是被他所救,落人口實。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半晌艱澀開口:“柳漁,陳昇並不是一個能託付終生的人,陳太太更不會容許他有自己選擇另一半的可能,不然就不會有今天上午的相看了,而他甚至連這一點都看不破,他給不了你明天的。”

柳漁擡眸,望向陸承驍的眼中有幾分淺淺的錯愕。

陸承驍不知道自己該以多大的力量,才能抑住心中的難受,剋制住將她揉入懷中的衝動。

指尖到底是加了力道,貼在柳漁背上的另一隻手也遵從了本心,只是稍加力道,柳漁已被他按進了懷裏,不曾緊貼,只把距離拉近到了可以不用彼此對視。

柳漁懵住了,拿手去推他:“陸承驍你做什麼,放開。”

陸承驍卻沒有放開的打算,這輩子都不想放開。

“柳漁,我娶你。”

耳邊這一聲求娶,讓柳漁愣住,也忘了掙扎。

“我知道你想要一樁好婚事,我娶你,好嗎?不要陳昇,不要他了好不好?”

水下冰冷,可少年的胸懷熾熱,陸承驍的呼吸就在她耳側,粗重帶着幾分急促的戰慄,他在緊張的等一個答案。

彼此間靜到呼吸可聞。

陳太太的聲音卻在這時傳了過來:“應該是被往下游衝了,這附近能上岸的就石橋這裏吧,下那邊看看。”

相隨而來的是一大羣人的腳步聲。

旖旎和靜默一霎被打破,柳漁有些慌了神,下意識就推開陸承驍,這一推,不防腳底踩的石頭滑,陸承驍防着她頭部別撞到橋洞石壁,卻沒防住她整個人跌入水中,彎腰一探將人撈了起來,柳漁前一瞬二次落水,被陸承驍撈起時出於求生的本能,驚慌中手腳並用,也不知自己無意間挨蹭到了什麼,死死抱住了陸承驍。

陸承驍整個人都僵住了,面紅耳赤的低聲讓柳漁放手。

柳漁還不知自己幹了什麼,她怕水,下意識抱得更緊了些。

陸承驍呼吸一下子重了,一聲悶哼差點脫口而出,險險被他悶在了自己口中。

柳漁整個人僵住,留仙閣那一年多,教習教過的東西很多,她自然不是什麼也不懂的,就是因爲懂……整個人都似被火燒了起來一樣。

河水是冰的,她臉卻燙得嚇人。

“鬆開!”他聲音透着幾分沙啞,也不管她應是不應,不由分說扣住柳漁的腰,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與自己拉開些許距離。

柳漁怕水,一離了陸承驍本能的慌了起來,陸承驍一手從她腋下伸過去,將人攬住,重新入了水,啞聲道:“別再亂動,他們要下來了,我帶你避一避。”

陳太太打着熱心尋人的名義引來了一幫人,衆人打着火把下到石橋下方,照了半天也不見有半個人影。

她把手裏的錦帕絞擰成團,險沒把一口銀牙咬碎。

緊跟着來的陸太太看她一眼,微抿起了脣。

陸霜也氣鼓了臉,小聲跟她娘耳邊恨道:“她就沒懷好意。”

陸太太當然知道,若兒子和另一個女子上岸被這麼多人圍觀,不出明天鎮上就要傳遍了,到時候陸家迫於壓力,不管那落水的女子是個什麼情況,他們不娶也得娶。

所幸是撲了個空,陸太太就知兒子應該是帶着人避開了,她安撫的拍拍陸霜的手,“你哥心裏有數。”

~

渝水河對岸,向柳家村方向一里外有一處淺灘,陸承驍就在那裏帶着柳漁上了岸。

因着方纔無意間弄出來的烏龍,哪怕已經渡了一段河,兩人仍是面紅耳赤,上了岸後都靜默着,誰也沒敢先開口。

柳漁鞋子在河中掉了,淺灘上都是碎石,也沒好意思吭一聲,只咬牙走着,卻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踩着圓滑的河石且無事,那尖利的石子,卻是叫她腳底疼得厲害,走了幾步,速度便漸漸慢了起來。

陸承驍雖不敢看柳漁,倒不時用餘光注意着,發現不對勁了,停下腳步回頭問她:“怎麼了?”

柳漁爲難地咬了咬嘴脣,這才道:“我鞋子掉河裏了。”

陸承驍看過去,視線儘量掠過柳漁身上,只朝她裙襬處望去。

因衣裙盡溼,裙襬貼着身子,已遮不住腳,陸承驍看到的就是柳漁只着一雙單薄羅襪的腳,方纔水中的記憶又鮮明起來,目光似被燙着了一般縮回。

偏心疼她赤着足在這石灘行走。

他穿着鞋子都覺得腳下硌得慌呢,她鞋子掉了竟悶不吭聲走着。

三兩步折回,極低聲的埋怨:“剛纔怎麼不說?”

埋怨聲裏半是氣急半心疼,氣氛竟一時更曖昧幾分。

他四下看看,河的這邊荒涼,一眼看過去是見不到頭的黑,河灘上還不知道有多少碎了的螺殼貝類,就是不小心踩到一塊尖利的石頭,也要遭大罪。

想說揹她吧,想到上次揹着她的光景,陸承驍就覺得身體又要開始不對勁了,低聲告了句“得罪”,一彎腰將柳漁攔腰抱了起來。

柳漁身體突然懸空,心頭急跳,驚呼中手下意識就環在了陸承驍頸上。

陡然的貼近讓陸承驍一陣心悸,以心臟爲起點,陸承驍整個身子都蔓過一陣奇異的酥麻。

這樣親近的姿勢,柳漁尷尬到不敢看陸承驍,更不敢被他看到自己此時面上神色,微微別過臉,將小半張臉都藏進了他肩側。

殊不知她的靠近,讓陸承驍心間都戰慄起來。

半個月有多漫長?

對旁人而言,或許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十五個日轉星移,而之於陸承驍,卻是第一回識得情滋味,尚不及品味,就殘酷已極的讓他嚐到了失去的滋味。

是一次次靠近,一次次看着她疏離淡漠轉身離去的噬骨絕望。

是日復一日喜怒全不由己的輾轉磨折。

他已經太久太久,沒能再這般靠近過她。

失而復得,悸動像風暴席捲心間,而不安亦如影隨形。

陸承驍喉頭微動,幾乎是強撐着鎮定,解釋:“河灘上有尖石和碎貝,你這樣很容易傷了腳。”

試圖說服她,更怕下一句就是拒絕。

然而柳漁挨在他肩側的腦袋只是輕點了點。

陸承驍幾乎以爲是心中有太重的期盼,以至於感官出現了錯亂,直到心跳在耳際怦怦響了六七下,柳漁仍未說別的話,他才知那不是自己的錯覺。

緊張地把人攬緊幾分:“離柳家村還有一段,你這樣回去怕是要落風寒,前邊不遠我記得有座山神廟,先去那邊落腳把衣服烘乾,可好?”

這樣的提議,換作任何一個男子說,柳漁都會防備,然而是陸承驍,柳漁卻深知他爲人,況她這樣子也確實不好回柳家,低聲應好。

這一聲卻是再確切無疑的了,陸承驍幾乎壓不住脣角瘋狂上揚的弧,這些日子空蕩蕩的一顆心在這一瞬間,被潮涌的情愫填到滿脹。

柳漁不會知道,她這一份信任,讓陸承驍心中騰起多少歡喜與悸動,又無邊生出多少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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