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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瘋狂

“你舅舅的來信,我看過了,這件事情,我不會同意的!”黃老夫人端坐高堂,將信函一拍肅然道。

“舅舅的話你怎麼能信,他那樣的人自日軍佔領上海後第一個就投降了,我都爲他不恥。”

“不管怎麼說,你這次能活着回來,得多虧了他,要不是他,你能出得了外白渡橋,能出得了上海?”

黃遠清反駁道:“這得虧了月明,要不是她想的辦法,你兒子我現在還在小鬼子那關着呢。”

“你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我是堅決不同意的。我們黃家就算不是高門望族,也是書香門第,從你曾祖父到你父親,哪個不是供職朝廷,清清白白,如今我怎麼能讓你娶一個煙花女子,辱沒門庭,你父親若泉下有知,必然也是要爲你羞憤的!”

“月明她也是書香門第家的女孩,這其中有些誤會,絕非你想的那樣,娘,你好歹給我個機會解釋一番。”

“還需要解釋什麼,你舅舅白紙黑字的能有假,這個女人在上海有誰不知道,跟着那個楊大太太,那楊大太太又是什麼好人,真當我不曉得。她今天和這個男人跳舞,明天和那個男人摟摟抱抱。你就算不要列祖列宗的臉了,也得爲你自己的前途想想,你是軍政府的人,娶這麼個女人像什麼樣子。”

“誰要是敢說閒話,我就先斃了他!”黃遠清說罷,直接將槍丟在了桌上。

“你倒是長能耐了。掏出槍來嚇唬我,改明兒我倒要去你們軍部裏問問,你們軍政府裏出來的士官就是這個樣子嗎?你們是把那點心思都放在煙花柳巷裏了嗎?”

“娘,不管你說什麼,總之我這輩子非她不娶!就是委/員長來了,我也不怕!”

黃遠清斬釘截鐵的留下最後一句話後,便頭也不回的出門去。

他拉住了邱月明的手就要走,可邱月明擔心地朝門內望了一眼:“你娘……”

“你要娶那個女人,除非我死了!”一聲茶杯碎地的聲音混合着黃夫人的怒氣從後傳來,令邱月明步子一頓。

“不用管她,我們走。”

走在武漢的街頭巷尾,集市變得忙碌起來,瞟過兩旁清一色的大紅燈籠對聯鋪,才讓邱月明想起不知不覺已是年關將至。於是,摩肩接踵的人羣一時讓周身又多了種久違的喜悅與衝動。

然而黃遠清卻很少有喜慶的感覺和釋然的心情,他只顧攥着她的手,卻沉悶悶的不發一言。

“我聽說合鳳齋的點心做的向來好,不知道你娘會不會喜歡,不如,我們去買點吧。”邱月明搖了搖他的手,朝不遠處正排滿長隊的鋪子說道。

黃遠清也停下了,他凝視着她的眼睛,半晌,歉疚之情涌上眉頭,“對不起,月明,剛剛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怎麼會呢,倒是你不該爲了我這麼違逆她。待會回去,還是和她老人家道個歉賠個罪吧。”邱月明道。

“我可以向她道歉賠罪,可是她必須要接受你,她若堅持不同意我們在一起,那我們就在外成婚,總之,我是絕對不會拋下你的,月明。”

“遠清,你有這份心待我,我已經很滿足了,聽我勸,別和老夫人置氣了,況且——”她頓了一下,眼神中劃過微微的落寞,“她並沒有說錯,我本——”

“別這麼說!”黃遠清捂住了她的脣,“我既然願意娶你,就不在乎什麼過去不過去,對於我來說,此刻的你就是最完美的,所以,月明,不要妄自菲薄。”

如果說張允琛給她的愛像絢爛極致的煙火,轉瞬即逝,那麼黃遠清對她的感情更像跳蕩的火焰,那熾熱滾燙的心是她難以承接的奢侈,更是從摔倒的泥潭裏爬起後唯恐玷上污穢的自慚形穢。

“我們還是去那邊買點東西吧,快過年了,別讓你娘不高興。”她躲開目光,扎進喧鬧的人羣裏。

黃遠清的目光尾隨她的身影,她的心中有不可傾吐的心事,而他在隱隱猜測。

除夕之夜,武漢珞珈山的軍政部一片燈火璨然,好不熱鬧。在蔣夫人的主持下各級將領紛紛出席了這場新年酒宴。邱月明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種軍官宴會,臺上委/員長在致辭,而臺下黃遠清則附耳對她介紹着左右人物,複雜的關係脈絡。

“左邊的那些就不說了,都是外籍顧問,有德國的,有美國的,也有英國的,還有幾個澳籍的,其中德國人最多,你看,諾伯也在那呢。”黃遠清說着朝那個方向點點頭,諾伯也對他們報以一笑,但目光流轉間卻仍然停落在了邱月明的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青色的裙子,那顏色讓他想起第一次相遇時夏天夜晚拂過的風,又像他送她玫瑰時天然無暇的笑,原來當她褪去那些令男人心絃撥動的嫵媚妝容,是那麼的安靜典雅。他們在悄聲附耳說着什麼,她的臉上有淡淡的笑容。

她看上去應該很快樂,也應該很幸福。他收回目光,笑容裏多了幾分澀意,然後一口飲下了杯中的酒。

“前方那個是參謀部的楊參謀長,他是個不愛說話的主,但老頭子很看重他。另外站在老頭子左後方的那個,是戴笠,那傢伙可不是省油的燈,平時走路都得離他遠點,知道嗎?”

黃遠清的話逗樂了邱月明,他卻繼續道:“我和你說的都是真的,還有那個,離老頭子最近的就是夫人了,夫人倒是爲人不錯,她素來喜好旗袍,又必然是至腳踝,所以非常好認。”

順着黃遠清的話看去,那一身紫色真絲錦緞長袍的女人確實光彩照人,從前她只在報紙上見過,如今見着真人,就算自知容貌出衆的她,面對蔣夫人雍容的氣質,也不得不自慚形穢。

黃遠清見邱月明定定的不眨眼,以爲是看上了蔣夫人的旗袍,因爲他知道邱月明也是個愛穿旗袍的人,他道:“那款旗袍是有名的旗袍大師張瑞香做的,你要喜歡,我可以帶你去找他,讓他爲我的新娘子定製一款最漂亮的旗袍。”

“什麼呀,何必如此大費周章。”也不知是不是新娘子三字惹得佳人含羞,邱月明嗔他。

黃遠清不以爲然,握住了邱月明的手:“夫人的酒量不小,當初出使美國邀請克萊爾陳納德將軍時,面對滿場的敬酒,她都不帶眨眼的。所以待會她若是向你們女眷敬酒,你切記不要多喝。”

“知道了,你老囉囉嗦嗦的我都嫌煩了。”

她滿腦子都是他的絮絮叨叨,然而到了酒會真的開始時,倒把剛纔那些忘得一乾二淨了。

軍官酒宴上向來不乏名門世家,不管熟絡的不熟絡的,多少都能攀上點遠近關係,見着也必然含笑致意,換而言之,這就像是一張龐大交錯的密網,將這場宴會層層包裹,又像古藤老樹下的盤根錯節,一絲一毫滲透不進。

顯然邱月明就是那典型的滲透不進的外來者。

“這位小姐怎麼沒見過,瞧這模樣,真是少有的標誌。”提着酒杯過來說話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她挽着少婦髻。

然而她的話也吸引了另一名女子前來,她看着邱月明的目光卻多了幾分奚落,“我沒認錯的話,這位是上海來的邱小姐吧。”

話落,邱月明的心中泛起不安,她原本以爲在武漢不會有人認識她。

然而她還是舉起酒杯不失禮貌道:“你好,請問這位小姐是?”

對面的女子並沒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素來聽聞上海是個繁華的大都市,想來,邱小姐作爲上海名人,舞姿也應該不會差,待會的舞會,我很期待一睹邱小姐的風姿。”

“媛媛,你這話說的,今晚來這的誰不會跳舞呀。”少婦似乎沒有聽出女子話中的意味,插嘴道。

“總是有不一樣的地方,尤其是邱小姐,應該更擅長這個,不是嗎?”

邱月明沒有答話,她舉着酒杯的手一僵。

什麼意思?她在諷刺她是歌舞廳裏的交際花嗎?她爲什麼會知道,難道她這輩子都逃不開這個恥辱的身份了嗎?

“ladiesthepromisabouttobegin(女士們,舞會要開始了)”就在這時,諾伯搖晃着高腳杯裏的紅酒款款而來,他以一口流利的英文對那女子迷人笑道:“mayiinviteforadancemissbeatiful(我能邀請你跳支舞嗎,美麗的小姐。)”

也許是傳言德國人的拘謹與冷淡有關,女子對於受到邀請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世家的良好教養讓她反應過來,她遞出了手道:“el(當然可以,上校先生)”

諾伯帶着那女子很快回歸了熱鬧的人羣中,只是在最後一刻,他似乎有意的回了一次頭,那眨眼的一瞬就落在了邱月明的目光中。

“月明,剛纔發生什麼了?”黃遠清從一衆軍官的敬酒中脫身,他見到了邱月明的神色有些古怪。

她朝諾伯的方向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黃遠清看了一眼,很快明白過來,皺了皺眉道:“她哦,軍統局長戴笠的侄女,怎麼她爲難你了?”

難怪,她會知道她的身份,邱月明不想給黃遠清惹麻煩,於是搖頭道:“沒什麼。”

酒會結束,回到黃家,已經是接近十一點的鐘聲了。黃遠清看了眼桌上早已冷卻半分未動的菜餚,有些過意不去,道:“今晚軍部裏設宴,不是讓您老人家早點休息的,您何必等到現在。”

黃老夫人沒有說話,只是她的目光在瞥向邱月明時,絲毫不比外頭的寒風更冷。

邱月明想緩和這對母子肅重的氛圍,她主動開口道:“這些菜也是伯母好不容易做的,正巧,我還沒喫飽,不如遠清你就坐下陪我再喫一點吧。”

“也行,那我讓人再去熱熱,我們再陪娘喫點,李嬸——”黃遠清正要喊人去廚房熱菜,黃老夫人卻道,“不必了,李嬸,將菜撤了吧。”

一時,邱月明拿起的筷子也尷尬的停在了半空,黃遠清想要發作,邱月明卻扯住了他的衣袖,“誒呀,你看我這記性,大過年的怎麼好空手來,我原準備了給伯母的東西,就在車上,伯母,你等着我去拿。”

說罷,也顧不得天寒,她就趕緊出門去拿禮品,然而在進門的時候,黃老夫人道:“邱小姐不用急,煩請您和您的東西都先放在一邊,我有幾句話對我的兒子說。”

“娘,這大冷天的,你怎麼能讓她站外邊!月明,你進來!”說罷,黃遠清就要去拉邱月明。

“你今天要是讓她進這個門,就別認我做你娘!”

“算了,遠清,我可以等着,伯母有話對你說,你先去吧。”她將黃遠清朝裏推了推,之後還是不忘把禮品放在了屋內,然後出門去。

“月明……”

黃遠清的話沒有說完,黃老夫人就命人在邱月明面前一把關上了門,那沉重的一聲響,彷彿是隔絕了她和屋內男人所有的聯繫。

風吹在走廊裏,她不住的踱步搓手,期盼等待的時間可以過得快些,可是沒有過多久,她就聽到裏頭傳來激烈的爭吵。

“你要和她在一起,我拗不過你,但有一個條件,你絕不能娶她當正房,我們黃家的兒媳,不求富貴人家,至少要清清白白,你弄這樣一個女人進來,是萬萬不行的!”

“這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有正房側房。我不管,這輩子要娶就只娶她一個。”

“你娶她一個,她是不是有你這一個還難說,這些日子我派人在上海打聽了多少,關於這個女人的風評,什麼法國人,美國人,德國人她都能勾搭上,像這種他們張家不要的女人,你也好意思把她撿回來當個寶。”

“娘,那些都是謠言,謠言是不可信的!”

“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裏,你非要娶她,那就等我死了吧,總之有我在一天,休想讓這個女人踏進我們黃家門一步!”

說罷,門被打開了,那些禮品被哐啷一聲全都丟了出來,正好落在了邱月明的腳邊。

黃老夫人見到她在門外,也不客氣道:“想來,邱小姐是都聽到了,我也不瞞你了,你若聽我老婆子一句勸,便還打哪兒來,回哪兒去,這裏不適合你,我們清白人家,經不起你折騰。”

邱月明吸了吸鼻子,她還是露出了一個禮貌的笑,“今天晚上打擾了,我先回去。您老早點休息。”

“月明!”黃遠清上前來攔住她,“這天寒地凍的你要去哪裏,你儘管留下,有我在,看誰能趕你走!”

“李嬸!”黃老夫人突然喊道,“扶我去後院,看看那口井有多深,還能不能裝的下我老婆子!”

“娘!你!”

黃老夫人一副就要去跳井的樣子,讓黃遠清兩難下也不知是拉哪邊好。

“遠清,你還是趕緊去攔着伯母吧。我自己可以住酒店,沒事的。”

“可是……”

“快去吧!”邱月明推他道。

最後直到目送黃遠清趕去後,她帶着所有的失落離開了黃宅。

街上的煙花炮竹不絕於耳,守歲的人家燈火通明不滅,她走在街道上,這臘月最後一天的寒風卻似乎不願放過她,放肆地朝衣角袖口鑽。

她緊了緊身上的衣服,想快些趕回酒店,可街角一家中藥鋪裏出來的身影卻分外熟悉。

“邱小姐。”諾伯撐着一把傘,他朝她走了過來。

“上校先生?”他的手中拎着一紮包好的東西,但不知是什麼。

“你不是和黃回去了嗎?”

“他……有些事情,所以我先回酒店。”邱月明道,但面上哀傷的神色讓諾伯很狐疑。

“對了,你怎麼在這裏?”

“酒會結束,羅賓那傢伙喝多了,在耍酒瘋,我聽你們一位司令官說,你們有醒酒的東西,在中藥店就可以找到,所以我來看看。”他突然停頓了,因爲他注意到了她肩頭薄薄一層的微雪。

她不冷嗎?她爲什麼一個人在這裏?黃呢?黃去了哪裏?

所有的疑惑無法出口,他只是輕輕地拂去了她肩頭的雪,“esschneit……(下雪了)”

下雪了,原來都下雪了。

邱月明擡起頭,她看到了寂蕩的空中有點點飄舞的晶瑩,北風吹來落在臉頰,冰涼涼的讓她一顫。

諾伯脫下外套,從身後給她裹上,然後撐起傘道,“我送你回去。”

“可以不回去嗎?”

諾伯停下動作,看着她。

“我不想回酒店……”

莫爾酒館是武漢少有的洋人經營的場所,據說老闆是一名從德國逃亡的猶太人,對此,諾伯並不喜歡,但此刻他也沒有辦法離開。

尤其面前的這位小姐已經醉得不醒人世。

邱月明的手中仍舊死死拽着一隻空酒瓶,她趴在桌子上模模糊糊的呢喃。讓諾伯明白了,黃那位不太好相處的母親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但不管如何,現在他都不能讓她再喝下去了,因爲這已經是第四瓶了。

“dierechnungbitte!(買單)”

早晨刺眼的光線射入屋內,迫使邱月明從渾噩的醉夢中醒來,她起身搖了搖被酒精作用的腦袋,然後呢子外套就從身上滑落了下去。

邱月明撿起熟悉的外套,於是那些不甚分明的記憶此刻也變得清晰起來。

她環顧一圈屋內,卻不見諾伯的影子,她唯一能猜測的就是回到了軍部。於是她撣了撣灰塵,將衣服摺疊,可就在這時,門突然推開了,黃遠清站在門外,目光移向了掉落的外套。

邱月明沒有想到黃遠清會在這個時候過來,與此同時,她很快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可她想撿起衣服的手卻停住了。

“那件衣服看着真眼熟。”黃遠清說。

儘管他很清楚是誰的,可此刻他更希望她能解釋。

邱月明沒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猶豫了很久,又像是在掙扎什麼,然後道:“是的,你認識。”

黃遠清的心一沉,他還是想給她一次機會,聽她辯駁,聽她解釋,“你們碰巧遇到的?”

“不……不是。”

“那是天太冷,他特意送你回來的。你看吧,我就說他那個人總是這麼心軟。”黃遠清裝出輕鬆道。

“不是。”短短兩字沒有任何解釋,卻又像篤定了某些猜測。

“別開玩笑了,月明,我知道昨晚的事情,讓你生氣了,所以你看我一大早就來找你了,走,我帶你去找張瑞香做衣服,你想要什麼樣的袍子,哪怕是和夫人一樣的都行。”黃遠清就要牽過邱月明的手,可被邱月明甩開了。

“我沒有開玩笑,那些事情是真的,你聽說的都是真的,希普林確實爲我在上海花過七千美金,昨天晚上我們也是一起度過的。你娘說的沒錯,我就是個朝三暮四的女人,你不用再爲我浪費時光了。”

“你在說什麼,月明?你之前不是告訴我那些都是假的,別鬧了,月明,這件事情,是我娘不對,你放心。我會給你個交代的。”他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他的心裏期望能相信她。

邱月明笑了,“黃遠清,黃少校。你怎麼這麼傻,一個交際花說的話,你也會相信?我之所以和你回武漢,不過是因爲沒嫁成張家的少奶奶,想攀附上你們黃家,遺憾的是你娘如此頑固,罷了,現在我不想再裝下去了,與其在此受你們家白眼,還不如回上海逍遙自在。你別爲我白費心思了,回去吧。”

“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就是!不管你曾經認爲的我有多麼美好,多麼乾淨。但事實就是我入了這一行,就成了這樣的人,這世上哪有什麼出淤泥而不染,別自欺欺人了!”

她的話字字針戳落在心上,讓他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黃遠清站在那裏望着她許久,目光裏有失望與受傷,他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可喉間滾動,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他決然的離去,只餘下門拍打牆壁發出的幾聲沉悶。

諾伯剛從武漢的街市上找到了家罕見的麪包店,他抱着一袋新鮮出爐的麪包正要進來的同時,就見到了從酒店出來的黃遠清。

一時,二人都彼此看了一眼,少了以往的親近,諾伯從他的神色中看到了痛苦與怒意。果然,黃遠清一句話也沒有和他說,冷冷地擦過了身旁。

他很快想到了什麼,迅速回到了房間,在推開門的時候,他見到邱月明蹲在地上,將頭埋進了膝蓋裏,那一刻,他覺得他再也沒有見過比她更脆弱的女人了。

“不是讓你不要回來嗎!”她埋下頭的聲音帶有一絲哽咽。

“你和他說了什麼?”

邱月明擡起頭,才發覺是諾伯。不知爲何,她的心底居然有一種莫名的鬆弛,那種感覺就像是不論發生什麼,只要有這個男人在,都不會有天大的事情。

“我和他說我們結束了。”

“爲什麼?”

“他娘不會同意我們在一起的,我總不能真的讓他娘去死吧。”她坐在地上,從兜裏掏出煙盒,想點上一支菸。

諾伯抽出了她手中的煙,“可是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他喜歡你就夠了。”

諾伯的話讓邱月明感到好笑,她道:“這裏不是你們西方國家,中國人的感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上校先生,喜歡在這裏是沒有任何用處的。”

“那你接下來怎麼辦?再回上海嗎?”

“不然呢,我這輩子也許就是這個命吧。”

“我不認爲如此,命運是可以改變的,取決於你的選擇。”

“選擇?”邱月明看向他,“那你想讓我怎麼做?”

“留下來,不要回上海。”

“留下來?可我在這裏能做什麼呢?”

“我可以幫你找到一份工作,顧問團裏需要翻譯。”

“我不會德語。”

“會英語就可以了。”

邱月明並不認爲國軍裏會缺少翻譯,又或者那些名門望族的少爺小姐英文能力會不如她,甚至於她覺得這更像是眼前男人爲了留下她而編出的拙劣說詞,那麼他如此堅持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我想國軍不會拮据到連德語翻譯都請不起的,先生。”

“那我需要一箇中文老師,可以嗎?”

邱月明看着他,外頭的陽光穿過木格子窗給二人間完美的畫上了一條金色的分界線,又恰如某種不可跨越的禁忌。

“爲什麼要我留下來?”

“武漢沒有日軍,更安全。”

邱月明沒有說話。

諾伯又道:“人民跟隨他們的政府在一起,會有一定的安全感。”

邱月明還是沒有說話,她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看着那雙歐洲人獨有的碧色的瞳孔。

然後過了許久,開口道:“知道嘛,我在這裏待夠了,我討厭武漢,我討厭去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要受人指指點點,猜忌不斷,我討厭他們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身上永遠有洗不去的污垢。如果真的註定是這樣,那麼,我情願活在上海,死在上海!用紙醉金迷掩蓋我腐爛的靈魂。”

“邱小姐——”

“不要叫我邱小姐!”

“那女士——”

“也不要叫我女士,如果你真的要我留下來,那就給我一個理由,一個留在武漢的理由,除此以外,我不會再想來到這裏,唔——”

她看到上校先生俯身吻上了她的脣,在那一刻間,他穿過了金色的界線,擁抱了她。

理由?他該如何告訴她,留下只是因爲他想再見她一面,在中國這短暫的時間裏再見她一面,哪怕看着她和別人結婚,成爲別人的妻子。

他跨過思想主義的束縛,讓感情像不可抑制的洪水宣泄在脣齒間。

也許他真的是瘋了!希普林也覺得,在吻上這個中國女人的那刻。

紙袋裏的麪包滾落地板,呢子大衣再次從手中滑落,她想要抗拒的雙手融化在他溫暖的胸膛間,而時光靜默,唯有愛纏綿悱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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