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

綿綿的秋雨一直斷斷續續地下着，街上的小販也都早早收攤回家。往日喧鬧的晉陽城，一時間冷冷清清。

整個江湖被這一個不知身分，武功奇高的神祕女子，攪得天翻地覆。各大勢力，門戶緊閉，人人自危。

往日裏，日日客滿，一座難求的望月閣如今卻是生意慘淡。店裏的小二正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好不容易盼來的兩個客人。

這二位客人坐在靠江的雅座裏，也不作任何交談。

身着絳紫色氅袍的公子，眉宇間似有愁容，緩緩地飲着酒，拿着酒杯的手纖長而柔弱。

對面的女子，梳着俏皮的十字髻，藕粉色的髮帶垂落下來，偶有江風吹來，便隨之輕揚。她的皮膚白皙，雙頰微微泛紅，一雙眼睛彎彎的甚是可愛。不同於對面的男子，她的眼神清澈，似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在對付眼前的這隻燒雞上。

座上的兩人，一人飲酒，一人進食，並無任何對話，寂靜非常。在這種非常時期，候在門外的小二，也只得提高警惕，不敢有絲毫懈怠。

雨開始變小，漸漸地只能聽見屋檐上的積水落到地面的滴答聲。

一大羣孩童嘻嘻鬧鬧地從各個巷子裏跑了出來，想來是這接連的雨天，將他們在屋裏悶壞了。

忽地，他們開始邊拍手邊念起了童謠，雨後的聲音異常清脆。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九環榜，人人誇

英雄好漢來相爭

血霸刀，難入榜

一劑奇毒英魂消

月雙刀，居第十

公子殘魄井中埋

喋血鞭，奪榜九

美人難逃追命符

九環榜，人人怕

批盡閻王生死簿”

座上的紫袍公子在窗臺邊俯身而聽，聽着聽着臉色便沉了下來。

還未待其反應過來，對面的女子已是越窗而下，衝那羣孩童而去。孩子們像是商量好的一般，開始四下逃竄。女子眼疾手快，拎住了一個還未來得及逃開的孩子。

“這歌謠，是誰教你們唱的？”女子面色鐵青，厲聲質問，“快說！”

孩子一時被嚇得愣住了，隨後癟了癟嘴，開始大哭起來。哭聲越來越大，哭的女子心煩意亂，又不知如何哄勸。

“乖孩子，別哭了，哥哥這兒有糖喫。”身着紫袍的林風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跟上了她。只見他拿出來油紙包好的幾塊酥糖，遞到了孩子面前。

孩子聽聞有糖，頓時止住了哭聲，卻又不敢伸手，只拿哭得紅通通的眼睛偷偷瞧。

林風露出了極其和善的笑容，拿起一塊酥糖遞到了孩子的嘴邊，示意她嚐嚐。

孩子終究沒抵抗住酥糖香甜的誘惑，張嘴吃了下去。小小的酥糖，嘎嘣嘎嘣嚼了兩下便融化在嘴裏了，他舔了舔嘴脣，又望向了面前這個大哥哥手裏剩下的酥糖。

“是誰教你們唱的這首歌謠呀？”林風的聲音溫柔而耐心，“告訴哥哥，好不好？”

“是……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大哥哥。”小女孩吸了吸鼻涕，不忘補上一句，“不過沒有哥哥你好看。”

林風聞言一笑，將手中的酥糖都塞到女孩手裏，柔聲道：“沒事了，去玩吧。”小女孩接過糖，偷偷地瞄了瞄身旁這個打扮的俏麗可愛，卻面色嚴厲的姐姐，趕緊跑開了。

“別追了，這些孩子不會知道什麼了。”林風一把拉住正欲追上去的女子，“那些人也未必跟兇手有關，不過是給我們遞個消息罷了。”

“給我們遞消息？”

“與其說是給我們遞消息，不如說是給所有想要調查這件事情的人遞消息。”林風伸手撥了撥女子額間吹亂的髮絲，溫柔地像是還在哄剛纔的女孩，“你這副神色，可真是浪費了阿素的一番心血。”

丁一一愣，深呼吸了一口氣，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林風看着眼前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強忍笑意道：“走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二人環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後，快速離開了。

雨終於徹底停了下來，攤販百姓也紛紛涌上街來。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六五四三二一

……”

這首童謠也在第一時間，傳遍了晉陽城。衆人都在猜測神祕人是否真的按照九環榜的順序，辱門殺人。

客房內，一張上好的宣紙平鋪在書桌上，上面密密地寫着血刀、裘家雙刀、喋血鞭、九環榜……

林風站在桌前，修長的手指指向第一個名字，李霸，並在上方輕叩了幾下道：“近幾年來，裘家雙刀的繼承人實力不濟，開始走下坡路。血刀李家一直想趁此機會擠入九環榜。可是九環榜一向不爲金錢權勢所迫，只按兵器功法真正的實力排名。”

“因此，他李家就設計除去更受九環榜青睞的狂風三刀薛老前輩，殺人奪榜？”丁一不禁冷笑道。

“非但如此，他們還要奪魄刀上官，陪着演一齣戲，坐實他李家血刀天下第一刀的稱號。”

提起這事，丁一又是氣得上火，啐了一口道：“真是無恥。”

林風又拿起紙張，細細看着：“說來這三起事件確實有共同之處，李家雖在九環榜十名開外，卻也是強有力的爭奪者，裘家雙刀第十，棲梧派喋血鞭第九，死的又都是下一代的繼承人。但是……”

“但是什麼？”

林風頓了頓，又接着說道：“但是，李霸的死和其他二人，又有着明顯的不同。”

丁一聞言，皺起眉頭思索起來，忽地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是殺人的手段？”

“嗯。”林風微笑着點了點頭，“裘雲越，是死於他自家的刀法——裘家雙刀；鳳凌兒，也是被門中喋血鞭奪去了生命。但是李霸不同，他表面上死於你的狂風三刀，實則死於苗毒且蘭。”

“你是說，後兩起事件和李霸之死沒有關係？”

“不排除這種可能。”林風將李霸的名字又着重畫了幾個圈，“但是顯然現在江湖上都認爲，你丁一就是那神祕人。對於這點，那人自是樂享其成，由你在明面上吸引仇人，她好私下裏再次行兇。”

“再次行兇？”丁一緊緊地盯着眼前的紙，“下一個會是他嗎？”

紙上清晰地寫着，九環榜第八名，岐門飛羽劍。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洗清你的嫌疑，將你的身份和那神祕女子擺脫開來。九環樓眼線衆多，就算是有阿素這麼好的手藝，你在這江湖上行走也只得戰戰兢兢的。”林風又細瞧了瞧丁一，不得不感嘆真是巧奪天工。在阿素的巧手之下，丁一原本一雙清澈的杏眼被修飾成彎彎的桃花眼，臉型變得更加小巧可愛，遠遠望去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與那張揚的狂妄少年丁一，判若兩人。

丁一被盯得臉上一熱，忙轉移話題：“你說，那童謠是誰傳唱的呢？”

“和我們一樣，在調查這些事情，卻也一頭霧水的人。”

馬上要入冬了，天黑得異常早。

九環樓前，有一個藍衣男子，輕輕地摩挲着立在此處的九環榜石刻。

榜上已經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寒霜。細細聽去，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語道：“你究竟是想要做什麼呢？殺傳人，辱宗門，是要告訴天下人，這些門派都沒有將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