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八卦大概是刻進所有人類dna裏的本能。

此刻的哥譚警局沒有人在意哥譚首富的死活，包括把他夾在中間的兩個女人。警員們藉口拿材料或是找人辦事出入尼諾他們所在的辦公室，本來就不大的地方就更加擁擠了，哥譚警局老舊的地板被人踩得吱吱呀呀，一雙雙寫着“打起來”和“給我看看”的眼睛把哥譚首富置於水深火熱之中。

布魯斯站在兩個女人之間——瑟琳娜的臉上露出了感興趣的微笑，而維姬，她撩了撩自己精心打理的金色捲髮，毫不畏懼地迎上瑟琳娜的目光。

布魯斯再次向尼諾發出了求救信號。

兩人之間的情誼實在不堪一擊，尼諾此刻的視力突然和扶住他的盲人律師同一水平。他毫不理會身處風暴中心的布魯斯，捂住肋骨離開的背影十分矯健，一點也看不出來一小時前還癱軟在哥譚地下室冰涼的地板上。

——看，這是布魯斯·韋恩，哥譚首富，他犧牲了自己來給全哥譚警局一個美好的下午，快說謝謝你，布魯斯。

謝謝你，布魯斯，尼諾此刻難得發自內心的感謝。

“哥譚娛樂行業一半的記者都得感謝韋恩先生，”馬特推了推墨鏡，語氣裏還流露出幾分沒看夠好戲的依依不捨，“他身上的名譽權官司一定很多。”

尼諾人還掛在馬特身上，老實說，或許是因爲常穿西裝的原因馬特看上去並不壯實，但此刻他一隻手扶着尼諾，另外一隻手拿着盲杖，在支撐一個健康成年男人的體重下健步如飛，不僅讓尼諾懷疑自己這些年的健身是不是都白費功夫了。

“另外一半的娛樂記者主要靠他養子的緋聞過活……”尼諾皺起眉，“等等，你是知道我在打布魯斯名譽權糾紛的案件嗎？”

面對尼諾的懷疑，馬特語氣依然平和，“沒有，我只是單純地感慨一下，你可以認爲這是律師的職業素養。”

面對尼諾的打量，馬特無奈地拉住尼諾試圖抽出去的胳膊，“如果我想知道，我一定會開口問你，”尼諾被他重新拉過去，“你總會回答我的。”

尼諾被這人氣笑了，胳膊用了點力氣和馬特較勁，卻被人輕鬆地重新架起來，甚至馬特還貼心地避開了尼諾受傷的肋骨。馬特比他略微高上一點，這樣真的很像尼諾被他扯進了懷裏。

“真可愛。”尼諾甚至聽見了路過的一位警員小姐的感慨。

“尼諾？”雙胞胎女孩站在他倆的身旁，仰起頭來看着這兩個奇怪的大人，小孩的世界裏還不懂得什麼叫拉拉扯扯，但已經有好事的警員衝他倆吹了個口哨。

尼諾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如果不是他剛剛被暴揍了一頓，如果不是不能在小孩面前起到反向帶頭作用——

馬特一定是故意的，尼諾百分之百確定。

此時聽力優良的盲人滿臉無辜地轉向尼諾，他甚至還語帶委屈：“尼諾，看醫生前你最好慢慢走。”

馬特架着尼諾往警局外面走去時還特意低聲安慰道：“你要是實在不願意，你可以拿着我的盲杖。”

尼諾黑着臉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作爲兩個人中的沒有失明的那位，他拿着馬特的盲杖，而馬特在他身後摸索着走路——即使身在哥譚，這樣的畫面也或多或少有些過分了。

尼諾沉默地望了馬特一會：“你真的不來哥譚和我一起嗎？”

馬特替他推開門，他笑了笑，“我想地獄廚房很好。”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尼諾嘖了一聲。

尼諾不信馬特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想讓馬特放棄的不是地獄廚房，他想讓馬特放棄的是這種一年到頭來的慈善工作，馬修·默多克是尼諾認識的最聰明，最大膽，最專業的律師，和馬特共事的那段時間裏尼諾無數次在內心讚賞這個男人的聰明才智和專業能力。

在案件中馬特總能找到讓人意想不到的突破點，而他的口才又總能說服陪審團按照他的思路走。

作爲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年輕律師，馬特能在地獄廚房這樣□□雲集的地方打響一家律所的名聲，靠的絕不是長相英俊而已。

尼諾是真的爲馬特惋惜，在他看來，如果馬特能拋棄他那些固執的道德觀念，他一定能比絕大多數人都更快地走向成功。

而地獄廚房給馬特帶來了什麼？那些被告倒的官員和□□憎恨馬特，那些被幫助過的人卻不一定感激馬特。人類大多是自私又膽小的生物，大多數人一生碌碌無爲，小部分人利用才能追逐金錢與名譽，像馬修·默多克和託尼·斯塔克的這類人才是屬於人類的怪胎。

需要放進博物館保護起來的那種。

利益無法打動他們，死亡也無法威脅他們。

所以尼諾又比任何人也都要清楚，馬特絕不會同他一道。

尼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們走出警局時外面天已經黑了，寒風刺骨，尼諾打了個哆嗦。

馬特收緊了胳膊，“紐約比哥譚暖和些，”他低頭衝着尼諾，“考慮過之後回紐約嗎？”

尼諾咬緊了牙。

他有一瞬間考慮用一些社交辭令來敷衍馬特，但很快內心就一陣彆扭。不論出於何種目的，能擁有一個對他完全坦誠的人對尼諾來講都是個難得的體驗。冒着失去對方的風險，對這樣一個人撒謊，尼諾也得捫心自問，這個代價是否是他能付出的。

尼諾苦笑，大概在紐約自己的所作所爲給了馬特一些錯覺，或許等馬特真正意識到的本性後，也就會離開自己了。

“不考慮，”哪怕知道馬特瞧不見自己，尼諾也轉過了頭，“別忘了，馬特，我在哥譚出生。”

他低聲說道：“我更適合這裏。”

馬特的語氣依然溫柔，“不要緊，”他說，“我的律所永遠留有你的位置。”

他架着尼諾慢慢向前走，尼諾突然意識到，他倆誰也沒提起在紐約時，尼諾臨別前的吻。

昨天晚上，雙面人和黑麪具的幫派在哥譚東區因爲軍火買賣路線的問題發生了交火。

這條軍火路線最後花落誰家尼諾不得而知，但能確定的是，就像戈登局長所說的那樣，中心醫院肯定沒有空來接待他一個輕傷患者。

“去公園街一趟吧。”尼諾捏捏眉心，如果有選擇的話，尼諾作爲一個沒有自殺傾向的哥譚人，一般不會在晚上靠近原本叫公園街的犯罪巷。可哥譚市的醫療資源有限，排除掉政府注資的哥譚中心醫院，其餘靠譜的醫療渠道基本只有轉給富豪開放的私人診所，介於那是預約制的，尼諾還沒有有錢到擁有自己的私人醫生。

他選擇犯罪巷的湯普金斯醫生診所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就在尼諾伸手招一輛出租車的時候，他們身後哥譚警局的大門開了，之前給尼諾遞咖啡的那位警員走了過來。

“佩蒂特，這是你的鑰匙嗎？”

尼諾漫不經心一眼掃過，這是個有點上了年紀的警員，看樣子警齡不短，連他胸口的警牌都有些舊了。

尼諾沒有在意，他衝這人禮貌地笑了下，“謝謝，這是我的。”

“大概是之前歸還你個人物品的傢伙沒有注意，”頭髮花白的警員把鑰匙還給尼諾，“最好儘快取到車，哥譚的治安……哈。”

“希望我的車能順利堅持到我取回它。”尼諾聳聳肩，他之所以要在來哥譚前換一輛不扎眼的車原因就在這，在哥譚開豪車的人要麼是有點真本事，要麼就是屬實有點大病。

警員笑了笑，就在尼諾跟着馬特鑽進出租內時，他彎下腰，敲了敲車窗，“順便說一句，佩蒂特。”

他搓了搓手，有點靦腆，“歡迎回到哥譚。”

尼諾一愣神的功夫，車已經駛出了哥譚警局。

“你認識這位警官？”馬特坐在他身旁問道。

“……不，我想我沒有印象，”尼諾回憶了一下，“我回到哥譚後還沒接觸過刑事案件，老實說，我之前還想着找個由頭同哥譚警局的警員打打交道。”

最好能有點門路發展點案源出來，尼諾嚥下了後半句話。

“就像布萊特？”馬特打趣道。

“不是誰都擁有一個當警官的大學同學的，默多克律師，”尼諾翻了個白眼，“我們這種小律師就只能靠自己跑腿纔能有活幹。”

“能在哥譚買得起獨棟房屋的小律師？”馬特高高挑眉，“弗吉會嫉妒死的。”

“嘿！我還在還房貸——”

一個急剎車讓尼諾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他的臉沒能和前面的座椅後背親密接觸主要靠馬特及時拽住了尼諾的領子。

“怎麼回事？”尼諾探出頭去四處張望。

很快他就發現了原因。

他們已經到了犯罪巷附近，前面的道路正中間有個男人正堵着一個看上去不超過十三歲的男孩，男人手上還拿着一把小刀。

尼諾：“……”

他就知道，晚上的哥譚東區搶劫案發的頻率大約等同於你在紐約擡頭遇見鋼鐵俠、蜘蛛俠或者夜魔俠的總和，簡單來說就是每天都有。

“下車了，先生們。”而他們的司機毫不客氣地開始趕人。

“我們還沒到目的地。”尼諾抗議。

“前面五百米，就是湯普金斯診所，當然，只要你們能安全到達，”司機給自己點了根菸，深深吸一口，“要發（票嗎？”

馬特凝神聽了一會動靜，開門下車，尼諾趕緊跟上，匆匆把錢丟給司機，他拽住馬特的胳膊，“別管閒事。”

馬特皺眉剛想開口說些什麼，就被小孩的動作給打斷了。

那個男孩從後腰抽出來一把槍，雖然動作還有點不穩，但也能看出不是第一次拿槍，他顫抖着手但動作很快，用槍抵住男人的腦袋，發着抖開口了，“滾開，蓋瑞，我的貨已經給你了。”

馬特的臉上緩緩露出震撼和疑惑的表情，像是每一個頭一次來哥譚的外地人那樣，發出沒見過世面的感慨，“哇哦。”

而尼諾，就像一個給外地朋友親切熱情介紹景點的本地人那樣拍了拍馬特肩膀，“所以，”尼諾組織了一下語言，“呃，歡迎來到哥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