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章 龍與強者

龍即將迎來真正的質變！

每挪動一次身軀，便造成以太深淵的一次空間亂流，進一步通過蝴蝶效應，影響整個深淵世界的發展。

但面對自身的成就，它波瀾不驚，無喜無悲，除了冰冷的眼神外，沒有太多的情緒。

或許在它看來，在萬億億億的生命中脫穎而出，只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是它天生需要完成的某種“任務”。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若是做不到，那便是罪過，不如死去。

又或許，它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情緒。作爲唯心物種，即將發生質變的它，必須要選擇一種合適的規則了。

規則，即爲自身！

不過，在發生真正之前，它又費勁千辛萬苦，再一次來到了那一小小的峽谷處。

雲層如波浪翻滾，落日倒映着遠方的巍峨山峯，萬山紅遍，層林盡染。世界的餘暉將大地照應成了瑰麗的紅色。

這是它曾經修生養息的地方，也是發生了許許多多故事的地方。

它記得這裏。

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懷念。

如今的它，太大太大。

這方世界，再也無力承載。

故而，只能上浮上來一個頭顱。

哪怕這個頭顱，在這方小世界中，也變成了背景板一樣的存在，沒有鋪天蓋地，而是化爲一根天柱直入雲霄，沒有任何怪異對此產生反應。

也沒有任何怪異敢靠近這一根通天之柱。

所有的生命，都有意無意地繞開了它。

這是因爲階位差距過大，導致的一種必然現象。

它在以太深淵的莫霍層，已經是過於誇張的存在了……

出乎預料或者理所當然的事情發生了，這一次，它，並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小不點——那個代號“藍金”的人類。

反倒是，另外一個年輕人，揹着旅行包，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在黃昏的光照中，年輕人的影子，拖得斜長。

……

旅行包的款式，似曾相識。

那是一個古老的揹包，流水般的歲月，彷彿用刀在揹包的表皮刻下了一條條深深的皺紋，原先烏黑髮亮的表皮變得有些灰白，上面還沾染了塵埃。

龍認出了這個旅行包，那是屬於“藍金”的旅行包，裏邊裝着非常多的破銅爛鐵。

但很顯然，這位年輕人，並不是“藍金”，而是一個長相有點相似的人。

……

忽的，一陣狂風掛過，將年輕人整個身體席捲起來。

他的身手很不錯，一開始微微有些慌亂，但很快一個後空翻，在狂風中平穩落地，這個姿態和過去的“藍金”一模一樣。

“哪來的狂風？”

他左顧右盼，開始尋找狂風的來源。

又將一隻手放在眉毛上，眺望遠方。

年輕的臉龐，和藍金相似。

也只是相似。

……

龍心中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生命的消逝，在以太深淵中，只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一件事。

每時每刻，都有億萬的生靈誕生，億萬的生命消散。

但這一刻……它感受到了一種微妙。

難以言喻的情緒。

冥冥中的第六感告訴它，上一次見面，便已經是最後一次。

沒有下一次了。

它看到了命運長河中，一個卑微的螻蟻奮力躍起、掙扎、徘徊、反覆的過程。他高高地一躍而起，想要突破歷史註定的命運，但最終，卻又精疲力竭淹死在了長河當中。

但龍認爲，那……或許是一個強者。

至少，在螻蟻當中，

是一個有趣的強者。

一個自己就是自身的主宰，自己就是自己命運的主人，充分體會到自己的“自由意志”，能夠更加真切地感到自己就是第一推動者，自己決定着世界的一切，既感到重任在肩、責無旁貸，又感到信心百倍、無堅不摧的強者。

而不再是被引動的、被決定的、被支配的、無能爲力的、暮氣沉沉的、只能夠守株待兔的螻蟻。

而如今，一個世界的強者逝去了。

龍，悵然若失。

不算漫長的生命週期中，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緒。

有些東西錯過了，便沒有下一次。

……

年輕人左顧右看了半天，似乎有些緊張，突入起來的狂風圍繞着他的身體旋轉，又好像沒有太多的惡意，彷彿只是一場惡作劇。

最後，還是腦海中響起的巨大嘲笑聲，讓他看到了那個背景板一樣的巨大天柱。

“原來……原來您真的存在！！”

年輕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見到突破天空的巨大怪異，心中難免產生一絲惶恐。

當然了，他聽說過對方。

父親，講述過這個龐大的生物。

“您真是……比故事中的更加巨大了，和這個世界幾乎融爲一體，如果不是刻意的提示，我甚至尋找找不到您。”

“……據說，越巨大的物體，受到的唯心引力就越大。您是怎麼來到這裏的？”

龍無動於衷。

它來到這裏，只是爲了看一看曾經的強者罷了。

如今，強者逝去了，也算是沒有了牽掛。

就算無法上浮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裏的資源，太少了，就連呼吸都不怎麼順暢。

想到這裏，龍不由得打了個哈欠，它沒有人類的思維，也沒有“朋友”之類的觀念，但一位自己認同的人逝去了，難免會有一點感慨。

天空中的雲彩發生了微妙變化，卻不像過去那樣產生狂風驟雨，一切都只是和風細雨。

它也可能，再也不會來到這裏了。

……

而年輕男人的心中不由產生了忐忑，他看着天空中的龐然大物，腦海中回憶着自己父親描述過的故事。

“……當我來到那個峽谷，翻過一個小山坡，尋找到留一點超心靈屏蔽金屬後，便看到了那一朵烏雲一樣的存在。它鋪天蓋地，彷彿籠罩了整個世界。”

“它其實一開始也那麼大，只有三十層樓的高度吧，到後來，越來越大，越發的不可思議。以太深淵還真的是充滿奇蹟的地方。”

雙方的交情，似乎只是萍水相逢。

又像是君子之交。

又或者，只是自己的父親，被一邊倒地幫了一點小忙罷了。

……

……

“我來到這裏，一方面是按照父親的要求，想要見一見您。他認爲您是他的朋友，最終沒有報答您的恩情，是一種遺憾。”

“另一方面，我有必要告知您，我的父親，已經戰死沙場當中了，連屍體都無法尋找到。”

“他嘗試着想要前往月球……卻一去不復返了。”

年輕人坐在地上，嘆息道：“按照他的遺囑，我將他的衣冠，埋藏在這片充滿希望的土地上。”

“如果不是因爲您的存在，他可能在四十年前，便徹底逝去了吧……”

……

龍已經預知了這件事，對此無動於衷。

強者已逝。

但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樣，真正無動於衷。

它眼眸中的流光，無意間緩緩溢出，在這一瞬間，天空中彷彿多出了兩個金黃色的太陽。

……

“我父親一生的命運，只能用坎坷這兩個字來形容。他七歲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十四歲的時候，失去了父親……遺失的鑰匙也沒有尋找到。”

“但他依舊是一個溫和善良的人，揹負厚重的命運，堅持到了最後的一刻。”

“他是一個強大而又穩重的人。”

“但他又有一個難以想象的強大對手。”

……

龍無動於衷，又似乎表示認同。

……

年輕人輕嘆一口氣：“這些年，我們的世界……一種名叫【規則】的方式，已經被大幅度推廣了。”

“世界的坍塌，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迅速，我們那個世界的人類很勇敢，也很聰明。”

“人類羣體當中也不乏精英，在各個公共場合中，我們共同努力，制定了新的規則，來對抗【它】的力量。而全世界各地的人類，無形間知道了這一些東西，開始適應新的生活。”

“但這也只是延緩世界的崩塌，無法得到根治。世界就是這樣子的，其實我們也只是苦苦掙扎，一開始就沒想着擊敗【它】。封印失敗了，現在只能想辦法尋找外來的，更大的變量。”

年輕人取出了揹包中的衣冠，挖了一個坑，埋了進去。

“他是一個很孤獨的人，守護着世界的最大祕密。知道祕密的人不能太多，任何一個泄密者，都有可能導致世界的崩潰。”

“其實，他喜歡熱鬧，他喜歡在有聲音的環境下工作。”

“後來，我出生了，給他帶來了微不足道的歡樂……我們那個世界，孩子的數量很稀少。”

“他是一個優秀的父親，教會了我很多知識；我的母親，也是一位很堅強的女士，消失在同一片戰場。人生可真是寂寞啊。”

龍無動於衷。

又或許，它正處於一種冥冥中玄奧的狀態。

它應該無動於衷的。

它應該……

金色的雙瞳閉籠，它開始尋找宿命當中的敵人。

它尋找到了……

但它又很茫然。

因爲目前的它，完全不是對方的對手，哪怕質變後，也不行。

這是它在即將發生質變時，心中第一次產生茫然。

當面臨無法戰勝的宿命之敵時，應當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