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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大乾王朝的辛酸事

山海界,崑崙山。

大乾王朝,立國迄今已有千年。

就在這天,一場聲勢浩大的祭祀典禮出現在崑崙山的皇城廣都,,先天神祗“西王”的居住之處。

“陛下,時辰到了。”

年輕的皇帝,放下手頭的奏摺,輕輕吁了一口氣。

奏摺的內容,無非饑荒、疾病、惡神天災、農民起義、官員貪腐,以壞消息居多。

其中一份奏摺,赫然寫着“楓華城出現惡神風波,死傷萬餘人”等文字。

不過對於大乾王朝而言,這種事情每年都有發生,萬餘人也只不過是小小的數字罷了。

既然這風波已然被當地鄉紳阻止,再加上是偏遠小城,也只能聽之認之——倒不是說有心無力,而是經濟層面不划算,這種城市又無特殊出產,也不是什麼戰略要地,派遣大軍沒有任何意義。

皇帝坐上玉路車,看向遠方的建木遺址,心中略有迷茫,也有一些不解。不管是星象、風水還是卜算,大乾王朝,不,整個山海界,將迎來一波猛烈的狂風驟雨。

那風雨欲來的態勢,令人心驚膽戰,看不到前方的道路。

“踢踏,踢踏”高頭大馬拉着馬車,邁開整齊的步伐。

玉路車是“天子五路”中最爲尊貴的車,用“玉”命名,即代表着尊貴和奢侈,是專門在皇帝去祭拜天神和祖宗的時候乘坐的。

除了玉路車之外,還有“金路”“象路”“革路”以及“木路”。

而“玉”在崑崙山,也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因爲本土的神祗“西王”,其本體便是一塊美玉。

……

……

傳說中的“建木”乃是天帝以神土“息壤”所種植,亦被稱作“通天之梯”,在遙遠遠古時代,不管魑魅魍魎,還是牛鬼馬面,倘若想要入到山海界,唯有沿着此樹而來。

“建木”亦是山海界之中心。

按照遠古時期的文獻記載,一場驚天大戰過後,天空被捅破了一個大洞,龐大的建木轟然倒塌,其偉岸身軀,化爲了九座懸浮山峯。

建木以最後的生命力,在最爲中心的山峯,崑崙山上,凝結出一塊純潔無瑕的白玉。此玉一開始,如同嬰兒大小,長相亦如同人類嬰兒,被後人稱作“西王”。

遠古時期的一位貴族“啓”得到此美玉,日夜供奉,卻始終不見其煥發出超凡神力。

又聽聞天人“無名氏”,無甚法力,卻善養玉。

有一日,無名氏來廣都遊玩,“啓”知道對方要從其家門前經過,便將嬰兒大小的美玉放置於路上,願以此稀罕珍貴之物將“無名氏”攔下,求養玉之法。

果然,無名氏見此美玉便不再前行,細細欣賞。

他嘆息道:“此玉雖好,可惜被凡塵污染,雜念沉甸,已無靈智。”

“需以聖人之血溫養它,使其六根重新清淨,再去到那建木之下深埋十年,亦要以聖人之血澆種,如此,尚有一線救活之生機。”

“再讓它六根渾濁,將它贈於乞丐,流傳與民間,在師爺、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時妖、盜、竊、高臺、吹、馬戲、推、池子、搓背、修、配、打狗、賣油、修腳、剃頭、擡食合、裁縫、優、吹鼓手之間廣泛流傳……讓此美玉經百世之苦,行萬里路,豈不美哉?”

“最後讓其生出一顆紅塵之心,此乃真正的紅塵仙人,方能庇護人族萬年之久。但倘若做不到……”

“無名氏”說完便就離開了。

“啓”聽入心中,當真照着去做。

經八年之苦,尋找到遠古聖人“夸父”化作的桃林,以桃木之血,溫養美玉“西王”三年。

又將那嬰兒大小的白色玉石,帶到了建木之下,依那“無名氏”之言,在息壤之下埋藏十年,使其六根清淨。

十年之後,再將那塊白玉挖出。

奇蹟發生了,那玉之中竟然生了血脈!

如同活玉,形狀亦變,宛如巴掌大小,隱現不定,更生氣象,神力非凡。

它,已是真正的先天神靈。

這時,按照無名氏所言,需將此美玉贈與下九流行業之人,讓其經百世之苦,行萬里路,使其重新六根渾濁,方可成爲堪破紅塵的真正仙人!

但壞就壞在,在那一刻,這塊美玉的主人,“啓”,卻動了貪念。

有“西王”的神力相助,他能統一崑崙山,成爲偉大的帝王!若將“西王”轉增於他人,喫百世之苦,行萬里路……他這個原主人,便要活活老死了!

故而,“啓”並沒有完成所有的“西王”培養步驟。

他藉助“西王”的力量,用了接下來的十年功夫,統一了崑崙山。

然而大一統王朝“大夏”卻並不長壽,第十四任帝王殘暴異常,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大夏朝在四百年的時間,便分崩離析了。

在這之後又經歷了大周、大秦、大漢,然後纔是如今的大乾王朝。

當然了,不管那一個王朝,都供奉“西王”爲正神,因爲這一神祗,實在太強大,取悅於它,便能獲得無所不能的權力。

……

不多時,玉路車抵達建木遺址。

“陛下,陛下!”

年輕的皇帝,從瞌睡狀態中甦醒,再一次發出長嘆。

魏巍古山脈,蒼茫雲海間,帶着一股森然與寂靜,在那龐大的殿堂當中,隱有朗誦的聲音傳出。

“文武聖地,禮易之根,四海一脈,公祭親靈……”

當代大天師,傅天元,正在建木遺址祭祀、禱告、上香。

那一塊白色的美玉放置於殿堂的正中央,散發着令人難以直視的強大神力。這富麗堂皇的殿堂自成一片巨大的空間,一團團氤氳的紫氣飄蕩在高廟之上。

而在紫氣之上,更是如同星空銀河般點綴着一顆顆閃耀星辰。

此刻的“西王”,經歷數千年時光,已產生自己的模糊意識。

然而在浩瀚無邊的殿堂中,隱隱多了一絲猩紅的殘暴,少了一絲溫和。

甚至這一絲散發而出的神力,隱隱影響到周邊人的神志。

……

傅天元長吸一口氣,堅定自己的意志,大聲道:“擊鼓、鳴鐘、奏樂!”

奏鳴聲響起。

擊鼓十三通,代表山海界十三座懸浮山;鐘鳴九響,九爲數之極,意味着最高典禮;奏樂同樣爲爲宮廷十三絃。

再接下來,由大乾王朝年輕的皇帝,李浩,敬獻祭品,上香禱告。

他點燃了三束香,恭敬地鞠躬。

“……於維聖神,挺生邃古;繼天立極,開物成務。功化之隆,惠利萬世。茲予口口;祗承天序,式修乾祀,用祈鑑佑,永祚我邦家!”

在山海界,神權和王權,相互依靠,缺一不可。

神祗並不理解人類社會的運行方式,也不插手各種社會制度的建設,但卻需要人類的祭祀來保持自己的狀態。

而人類也需要神的力量,在這個殘酷世界生存下去。

這是相互依存的關係。

然而這一次的祭祀典禮,並不順利。

短短的一炷香時間,皇帝大汗淋漓,彷彿脫虛了一樣,汗水溼透了衣服。

滿朝文武百官,崑崙一脈的大天師等人,均一言不發,沉默寡言,滿頭大汗。

因爲,整個殿堂都回響着“西王”的憤怒咆哮,以及強烈的惡念!

它,對豬牛羊,雞鴨鵝這三畜三禽,並不感興趣。

它想要……喫·人!

喫·人!

喫·人!

“西王”用自己的方式,表達着這一次典禮的不滿。

他日因,今日果,未經百世之苦,它終究不是真正的紅塵仙人,或許被外界的某些存在影響,產生了惡念。

一場虎頭蛇尾的祭祀儀式,就這樣結束了。

皇帝李浩在離開的時候,身體還是顫抖着的,腦海中縈繞着“西王”的喫人惡念。

就連他自己都受到了嚴重影響,滿口生津恨,血液沸騰,恨不得找幾個鮮嫩的小孩喫。

一直到遠離了那大殿後,他才剋制這一股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怖慾望。

強烈的惶恐籠罩了心神。

崑崙山上最大的神祗,即將轉變成惡神,他們這些肉體凡胎,如何抵擋惡神的怒火與殘暴?

一直回到廣場,看到跟着過來的傅天元大天師後,皇帝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傅天師,‘西王’不斷地表達自己想要喫人的念頭……這和惡神又有什麼區別?它怎會如此!”

李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

傅天元捋了捋白色的鬍子,深深嘆了一口氣:“陛下有所不知,西王只是有這樣的意念,沒有真正喫人。它還在剋制自身。”

“我聽說,其他的懸浮山上,其餘的先天神祗……早就變成惡神,妖人四處作怪,戰事四起,民不聊生。這神祗大戰,有蔓延過來的可能。西王也是受到大環境影響,才變得如此,唉。”

皇帝臉色微變,這些事情在朝堂之上時有提起。

因懸浮山之間的距離過於遙遠,動輒數千上萬裏,倒也沒有太過在意,甚至還有幸災樂禍的念頭。

其他的王朝崩潰了,本來就衰弱的大乾王朝在這個比爛的世界,反倒變成最好的一個了。

但如今自家的“西王”也同樣爆發出惡念。

禍起蕭牆之內,變生肘腋之間。

倘若有人偷偷用人命血祭,取悅於西王,那便一發不可收拾,如同貓偷到了腥,再也壓制不住這一股惡念了。

傅天元嘆息道:“以人命祭祀神祗,雖能獲得短暫的力量,甚至能夠取悅神祗,獲取其支持。但又如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此乃取死之道!”

“朕自然知道。”

然而令他們擔憂的是,世界上總歸有一些野心家,試圖藉助惡神的力量,顛覆整個王朝。

在利益的推動下,只要能坐上皇位,哪怕只有一代人,也是好的。

抱薪救火的事情,在歷史上發生的多了去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亂世之大變局,已經展開了。

這樣一想,就有一種風雨欲來、黑雲壓城的態勢。

“大天師,萬萬不能讓那些奸邪之輩得逞!”皇帝低聲喝道。

“陛下放心,我已派遣道兵把守住建木道廟,以震懾肖小之輩。擅闖道廟者,格殺勿論!”

“傅天師做事,我是放心的……也不知這一劫難過後,這山海界還能殘存多少人?”皇帝憂心忡忡地說道。

“陛下仁慈。至於此事,知天命,盡人事,天命可畏,不可逆天行事……到底能活多少人,只能看天地造化,我等也無法預測。”

皇帝年紀雖然不大,卻胸有城府,揹着雙手搖了搖頭,又微微嘆了一口氣:“且不說這些了,傅天師可有探尋到地藏王的蹤跡?”

這句話一出,氣氛又沉默了一陣。

“地藏王可能真的……隕落了。”傅天元也同樣搖頭道,“再也無跡可尋,否則也不會鬧成如今這樣。”

說起地藏王,大天師也是心生感慨。

雖然道不同不相爲謀,但對於這位做出了巨大貢獻的神祗,他還是相當有好感的。

那位發出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宏願者,似乎已經被“惡神”抹平了痕跡。

就連其信徒,九華山一脈的和尚,也被追殺至死。由於大環境受到嚴重影響,哪怕傳統正神也開始按捺不住惡念,想要喫人。

皇帝又問:“那一位自稱‘皇天’的大神祗呢?有線索了嗎,其階位如何?”

“那一位的階位,自然是不低的。”傅天元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但……無跡可尋,實在尋找不到啊。”

“那位大神祗,說了一句話就直接神隱了,不知其去向。幾個月來,漫山遍野的惡神都在尋找它,卻怎麼都找不到。”

“我推測,可能是天外天之神前來我方世界,就像‘地藏王’一樣橫空出世,只是這時機選擇實在是太差了,許下的宏願也過於廣闊了。倘若其宏願爲真,那真是要有顛倒乾坤般的本事,重整山海界之秩序,才能稱之爲‘天’。”

傅天元沉吟片刻,神色複雜的說道:“只是這顛倒乾坤,難於上青天啊。”

那一輪突兀出現的“大日”蔚爲壯觀,揭示着“皇天”的浩瀚與強大。

但山海界的鬥爭可沒有那麼簡單。

越強大的神祗,越受到力量限制,頂多只能凝聚出一尊化身,發揮不出萬分之一的力量。

反倒是一些偏遠地區的邪神,能夠肉身上場,屠殺人類。

在這種情況下,人類之間的鬥爭,纔是最重要的!

現在面對茫茫然幾乎無窮的惡神,只要信仰着“皇天”的一那批人被殺死。那麼,它便空有一身力量卻無處可使,再強也沒用。

這件事情能完成嗎?傅天元完全想象不出,有什麼軍隊,能夠統一整個山海界的。能夠統一一座懸浮山已經是千難萬難的事情了。

“故而,地藏王菩薩纔會神隱。”傅天元道,“因爲,信仰地藏王的九華山一脈,已被屠殺殆盡。”

皇帝聽到這裏,臉色低沉地攥緊了拳頭。

“現如今,就算有人信仰‘皇天’,也只是一小部分人,否則早就被尋出了蹤跡。”

“那茫茫然的惡神,只要屠了這部分人,‘皇天’再強,也只能隕落了。”

“我們是否可以尋找它?尋求其幫助?”皇帝李浩又問。

傅天元搖了搖頭:“尋找它,求助它……那便有可能帶來王朝興替,那一位的宏願,可是要重整這世界。陛下,你願意否?”

這一問,彷彿直指人心,皇帝愣了半晌,只能夠避而不答。

……

……

這一場對話,最終還是沒有談出任何結果。

各人各懷心事,沉默着離開。

凡人皆有私慾,倘若“西王”在誕生之時,經歷了百世之苦,行萬里路,便能成爲紅塵仙,不可能在今日產生喫人惡念。

但過去的錯誤已無法彌補,現在的錯誤,卻還在繼續。

“重整這天下,顛覆大乾王朝?陛下,自然不願意,這和當初培育了西王的‘啓’,又有什麼差別?”

傅天元長嘆一聲,心血來潮之下,又忽然間感應到了什麼,他必須要爲崑崙一脈的後事做準備了。

“知天命,盡人事。”

“老師,卜算出來了……偏遠郊區的一些道士,已經被惡神給滲透了!”

“最新在楓華城爆發的天災,也是我崑崙一脈的學徒暗中作祟,他們怎能爲虎作倀,殘害人族,真是罪該萬死!”

五六位年輕的天師,一溜煙的跑到傅天元跟前,有男有女,或溫文儒雅,或孔穎達疏,弱冠之年,都是他的學生。

這些人一說起這件事,臉上憤憤然,又有些無可奈何。山海界太大了,哪怕通過卜算天機來知道這些信息,也往往有心無力,那些邊緣小城,騎馬趕過去就要好幾個月。更何況這腐敗的大環境,並非單個的個人可以改變。

“好在那楓華城誕生了一批鄉勇,那正神‘龜靈大母’也算出了一份力,才撲滅了此天災。”這位名叫仲禮的年輕人興奮地說道,“真想拜見那些誅滅了惡神的鄉勇,真豪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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