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山以溫泉出名,陪着客戶連泡了三天,蘇玥她們組這個單子總算是拿下了。
提前完成任務,公司決定大施恩惠,獎勵整組湯山三日遊。
“有這折騰的,不如發獎金來得實在。”同組的李慧怨氣滿滿。
這兩天數李慧和蘇玥最忙,天天晚上熬大夜修改方案,本以爲能趕緊回去歇兩天,結果還得團體旅遊跑三天。
嘴上抱怨,大家還是在第二天準時上了大巴,畢竟,公司難得拔毛,不去就喫虧了。
湯山的氣候溼潤,植被豐富。車開進山路,只見青樹翠蔓,參差披拂,一片鮮綠連綿不絕。
山勢不高,車行得平穩,蘇玥難得沒有暈車,迎靠在車窗框上吹着風。初秋的風丟掉了炎夏的燥,吹在臉上柔柔的,略有些寒意。
潮潤的草木香被風捲進鼻腔裏,蘇玥的思緒漸漸放空,慢慢地,除了呼呼的風聲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你在想啥呢?”李慧猛地湊近。
蘇玥被嚇了一跳,飄散的思緒收攏回來。“沒什麼,發呆呢。怎麼了?”
“我剛跟你說了半天,合着你發呆呢。他們說一會兒先去雲臺寺,你要去拜拜嗎?”
雲臺寺三個字,微微觸動了蘇玥的心,“去拜拜吧”。
“那我們一起,我還得去幫我媽給墜子開光,老太太的事可不能忘,你拜完了到門口等等我,中午一起喫飯。”
李慧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了,你等我的時候可注意啊,一般寺廟門口有那種算命的,你可別理,動輒幾百上千,新聞裏都報了,那都是騙人的,你可小心點。”
“嗯嗯,知道了。”蘇玥笑着應了。
雲臺寺坐落在湯山北處,攔腰而抱。地勢平坦,卻不甚廣闊。正巧趕上週末,寺裏香客衆多,廟小人多,等蘇玥拜完佛,都已經臨近晌午。
雲臺寺香火旺,大中午的還有不少人前來禮佛,門口進進出出全是人,蘇玥沒看到李慧,打算找個地方等着她。
不知道怎麼回事,剛出寺門,蘇玥的頭便暈乎乎的,還一陣一陣地犯惡心。
辛辣的日頭晃得蘇玥腳底打飄,沒辦法,只能就近隨便找了個陰涼地兒坐着。
剛坐下,一個老頭走到了她的面前。
“看手相,測八字,算命,不靈不要錢。”
“姑娘算算嗎?”喑啞的嗓音突然靠近。
蘇玥嚇了一跳,擡頭,一個皺巴巴的臉便闖入眼簾。說是溝壑縱橫一點也不誇張,比起一塊許久未耕的地,更像一塊沒有清洗的抹布皺皺地堆在一起,經歷陽光烘烤後層層皺疊定型,便成了眼前老頭的臉。
“不了。”蘇玥心頭越來越悶,衝着小老頭擺了擺手。
那老頭看着蘇玥發白的臉色,嘿嘿一笑,從身上斜搭着的,磨得油光發亮的搭袋裏拿出一個黑漆漆的盒子。
從裏面取出一粒兒黃豆大小的青色丸子,用那他那枯樹枝般的手指搓破揉開,就往蘇玥額頭上一蹭。
蘇玥還來不及反應,只覺額頭一涼,等回過神來過來,老頭已經將東西放回了搭袋裏。
“你,你給我弄了什麼啊?”蘇玥驚站起來,就要用手擦掉額頭上的奇怪東西。
“別急別急—”老頭說着用手拽住蘇玥,阻止了她的行動。
“你看你現在是不是舒服些了”老頭樂呵呵地點着頭。
好像真是。
蘇玥就覺得從眉心處,有一股涼氣向四周擴散,順着鼻腔,咽喉一路延展到心口,所到之處清涼透潤,慢慢地,那股噁心勁開始逐漸消退。
“這……”蘇玥緩緩放下舉起的手。疑惑道:“這什麼啊?”
老頭哈哈一笑,露出滿口黃牙“自然是好東西,怎麼樣,現在不難受了要不要算算。”
蘇玥看着老頭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牙花,有點反胃,又想起李慧說的算命騙子,只想快點打發走這個老頭。
“多謝您的好東西,不過算命就不用了,不好意思啊。”邊說着邊扭頭往別處走。
“你想見一個人,是不是?”
蘇玥一滯,轉過身來,老者臉上除了掛着那抹迷之笑容,其他的,什麼也沒有。
“您知道……什麼?”蘇玥盯着老頭的眼睛慢慢吐字,說到一半語音一拐。
老頭慢悠悠地坐在了剛剛蘇玥坐過的位置,握着一個龜殼搖得叮噹響,“可是這個人他不在這兒,你一輩子也見不到他,除非……”
咚的一聲,蘇玥的心臟好像被擂了一下。
“除非什麼?您……請您指點。”她往老頭面前挪了兩步。
“五十一次”老頭笑嘻嘻地把手一攤。
“……”蘇玥有些無語,“掃碼可以嗎?我身上沒有現金。”
“那你去旁邊店裏去換換吧,我只收現金。”老頭說着低頭呷了口茶。
換了現金遞給老頭,老頭笑眯眯地接過後,把龜殼一揣,笑容一收,正襟危坐起來。
當李慧找到蘇玥時,她正在一棵大樹下坐着發呆,手裏不知道握着什麼東西。
“蘇玥!走啦,喫飯去。”
蘇玥被李慧拍了一下,懵懵地回過神來。
“你最近怎麼老是發呆啊,這是什麼?”李慧指着她手裏的東西問着。
“哦,剛剛遇到一個算命的老頭。走吧,喫飯去。”蘇玥把東西收好,站起身來。
“我不是和你說了嘛,他們都是騙子,你怎麼還是被他們給騙了啊,你真是個老好人,怎麼就不會拒絕呢。”一邊走,李慧一邊埋怨蘇玥,看着蘇玥滿腹心事的樣子最後還是收了聲。
夜裏,蘇玥躺在牀上久久不能入睡。
聽着衛生間裏滴滴答答的滴水聲,她摸出白天老者給的那個東西。
一根玄色的繩子上串着三顆黑漆漆的看不出材質的珠子,拿在手裏輕飄飄的。
蘇玥把它系在腕上,不鬆不緊,整好合適。也不知道珠子是什麼做的,圓滾滾的戴在手上卻不會硌人。
擡起手嗅嗅,有股悠悠的香味兒,形容不出來,有點檀香的煙燻味兒還帶着絲絲清涼,細細品品,還有股冷冽沁甜的花香。
蘇玥一邊聞,一邊回想着白天老頭說過的話。
“相逢終有時,落葉聚還散。上天有好生之德,有些人的聲音總會被聽見,說不定它就能聽見你的。”老頭沙啞的嗓子忽然變得低沉有力,吐出來的字隨着雲臺寺的鐘聲,一聲一聲釘在蘇玥的腦子裏。
不等蘇玥開口,老頭便恢復了老鴨般的破鑼嗓:“不過啊,那些都是要看天意,如果你實在着急,不如買一串我的香珠吧,保你心想事成,平安健康。多聞聞還能幫助睡眠,促進消化,美容養顏呢。”
說着把衣兜一敞,從裏面挑挑揀揀拽出一根串着三顆珠子的細繩來,兩頭一系,塞到蘇玥手裏。“還是五十,只收現金。”
上天能聽到嗎?心微微發顫。會見到他嗎?喉嚨有些發緊。
蘇玥坐起身來,看着窗外的月亮。
老頭說的沒錯,蘇玥的心裏有一個人。今天在寺廟裏,蘇玥跪在每一尊佛前拜了三拜,所求只有一個,見到他。
蘇玥是在14歲時認識了他。
那一年,爺爺去世了,蘇玥跟着父母回了趟老家清理老屋的東西,在那堆舊書中,蘇玥遇見了他。
那是一本小小的有些暗沉發黃的書,封面上畫着一個揹着把劍的俠客,封皮上印着大大的兩個像被風颳過似的字:儒俠。
後來爸爸告訴她那俠客背上背的不是劍是刀,那兩個像颳風似的字是草書。
蘇玥並不在意,當書拿到手之後便再也放不開了。
書中講述了元慶年間,書生倪才麒在趕考途中路遇悍匪被江湖有名的八義士所救,倪生與八義士中的五郎唐玉一見如故結爲金蘭之誼,高中成官之後又在八義士的幫助下,屢平冤假錯案,打豪強鬥奸臣的傳奇故事。
書中的唐玉形骸放浪卻又不失文雅,任性妄爲卻始終動必緣義,是一位灑脫不羈明辨是非匡扶正義的江湖遊俠。
在故事中,蘇玥的悲喜全由他牽動。不可思議地,她喜歡上了他,隔着一頁紙,一個世界。
年少的蘇玥曾以爲這只是一個偶像,像同齡人喜歡電影明星一樣,只是崇拜嚮往而已,就放任着自己的心意。未曾想,這層羈絆將會伴隨一生。
隨着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少女慢慢長大,這個填滿心胸的嚮往慢慢釀成了愛,無數個夜裏她因愛他而無法安然入眠,或滿腔甜蜜無處釋放興奮地睡不着,或相思難捱蜷縮成一團在抽噎中慢慢失去知覺。
一直到高中畢業,蘇玥才漸漸明白,這種想起時會心臟抽疼的感覺叫愛。
“我知道歷史上沒有大陳朝,我知道世界上沒有元慶帝,可我依舊相信,他就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我觸碰不到的地方。”
“我相信,他便存在。”
“所以佛祖,我求求你,讓我們相逢吧。”
早上吹風,中午中暑,晚上又吹了一夜的空調,第二天蘇玥便病了。
高燒不退,滾燙的額頭讓李慧直嘬牙。喂蘇玥喝了退燒藥,叮囑了前臺幾句,李慧便跟着團隊去漂流了。
昏昏沉沉,蘇玥躺了一天,做了好多光怪陸離的夢。
夢裏,她在追着什麼人……好難受,她哭了……揪心的酸楚刺痛着心臟無法喘息……她看見了,卻看不清,那個人的臉,越來越近,卻越來越模糊……
一覺驚醒,房間空無一人,只有滿身汗水的自己和被淚水浸溼的枕頭……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湯山一病,引發了咽喉炎,蘇玥吃了近兩個月的藥,才終於在生日前徹底好了。
這兩個月裏,蘇玥一直在等。
等自己喫飯噎死穿越,喝水嗆死穿越,洗澡淹死穿越。甚至連那輛車衝向自己時,她都沒有躲閃,倒下之前還在想是不是要車禍穿越了。幸虧車主剎車及時,蘇玥也就受了點皮外傷外加崴了腳。
在家躺了三個星期,損失了兩個案子,蘇玥只覺得自己像個傻x。李慧說得對,那人就是個騙子,故弄玄虛的幾句話就讓自己疑神疑鬼,攪得生活亂七八糟。
拎着提前訂好的蛋糕,蘇玥暗暗自語,再也不會相信那老頭了。
今天是蘇玥的24歲生日。
喝了點酒,蘇玥情緒有些失控,認識他已經十年了,從14歲開始,之後的每一年生日願望都是他,她知道這是天方夜譚,可依舊抱有那一絲絲幻想。
明明知道不可能,明明知道睜開眼之後什麼都不會改變,明明知道他永遠不可能從書裏走出來,卻還是會在下一次許下同一個願望。
拿起酒杯猛灌一氣後,蘇玥點燃蠟燭。
“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今年是我們的十週年,是我愛你的十週年,十週年快樂!生日快樂!”笑着笑着,眼淚又下來了。
“唐玉,我想見你,我想認識真實的你,我想觸碰真實的你,我想愛一個存在着的你,我想,我真的好想你……”
“老天,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請讓我們相見吧!”
吹熄蠟燭,閉起眼睛,淚水不斷涌出。
失去知覺前,蘇玥恍惚間聽到了一聲重重的嘆息。
老天,你也爲我感到難過嗎?
愛上一個不存在的人是什麼感覺?
不知道你有沒有在某乎上刷到過這個問題。
謝邀。不知道提問者是誰,但我想我們的感覺會很相似吧。
我叫蘇玥,我愛上了一個不存在的人。
十四歲那年,我在爺爺的舊物堆裏翻到一本小小的舊書,裏面記述了一個年輕俠客的傳奇故事。那是我第一次見他,芝蘭玉樹,意氣風發,嫉惡如仇,愛恨分明,從此他成了我的一生所愛。而我也在情竇初開時開啓了我新的人生。
從愛上他的那刻起,我便知道了什麼叫癡心妄想。那是人世間最無望的絕望,是從心底裏涌出的一股無力感。
平日它只是一股細細的淡淡的煙霧籠罩着整個心房,陰沉沉的沒有陽光。可一旦我思念起他,煙霧就會化作纏繞的細綾狠狠地勒住我的心臟,讓人無法呼吸。疼痛和窒息感包裹着我,卻沒有任何辦法緩解,只能捂住心口使勁呼吸,最後在無聲的哭泣中慢慢睡去,於是,第二天便來了。
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除了哭着寫出酸掉牙的文字,我什麼也做不了。
無能爲力的感覺浸透了我的整個青春,我曾一度想放棄掉這一生,卻又怕奈何橋的孟婆湯讓我忘掉他,即使此生無法相愛,我也不願忘掉他,多年以來,他早已變成我無法割捨的信仰,我在愛裏迷失了自己。
我曾將這份期望寄託於迷信,祈求上蒼垂憐。
我將書壓在枕頭下睡覺,企圖在睡夢裏穿過紙張的界線與他相遇。一整年,每天晚上滿懷期待的睡去,可早上迎接我的除了失望就再也沒有別的了。
後來我明白了,這個世上根本沒有穿越時空。
我尋訪靈驗的寺廟,跪過所有的佛,磕過無數的頭,只是想見他。
可惜虔誠換不來幻象,哪怕只是做一場夢。
我站在殿堂裏仰頭望着菩薩,溫和平淡,低垂的眉眼彷彿在可憐腳下癡人,終究是神明也無法渡我。
我愛着他,卻連他一面都沒有見過,這是世間最荒唐的愛情。我們之間沒有交集,沒有回憶,什麼都沒有,連在夢裏我也只能恍惚間看到一抹朦朧的背影。
我用手撫過他的名字,閉上眼,那時我們只隔着一張紙,卻好像隔着整個宇宙。
我曾想過,如果上天可以給我一個機會與他相逢,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可惜,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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