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七章 六十載度一人心

“轟……！！”

寂靜的玄天宮內響起聲炸響，跟着就是一陣慘叫與抱怨。

“啊……！逆徒……你是不是想炸死爲師……咳……逆徒！”

紅月站在煉丹房的不遠處，頗爲無語地看着這一幕。

忽然，她整個人一怔，明明一瞬不瞬地看着煉丹房，可一道身影卻在恍惚間出現在她的視界之中，不知從何而來。

誰！？

紅月大驚之下，就要大喊，可她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也動不了身。

她只能看到，那是一位青年，已經緩步走入了煉丹房之中。

“咳咳……逆徒，還不扶爲師起來……！”

石頭鳥被丹爐爆炸的火光薰得焦黑，匍匐在地上一邊咳嗽一邊交罵。

可突然，有一道陰影將他籠罩，他下意識擡頭，看到一位陌生青年站在眼前，立刻就吹鬍子瞪眼。

“哪來的臭小子，敢這麼站在本丹古面前，還不跪下說話……！”

“果然是丹古的一縷殘魂嗎？”

忽然，青年開口了，打斷了石頭鳥的話。

石頭鳥一驚，看着青年的眼珠子轉了轉，然後默默起身，朝着被炸得暈乎乎的晴沽那邊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嘀咕道：“什麼太古，什麼殘魂，現在的小青年，就愛說一些神神叨叨聽不懂的話。”

“我是辰古。”青年繼續道。

哪知，石頭鳥在聽到青年的話後，一個激靈，就如同聽到什麼可怕的事一般，撲騰着翅膀飛一般躲到了晴沽身後，一臉驚恐與警惕地看着青年。

“本鳥不認識什麼辰古，你不要過來……！”

孤小辰微微一笑，隨即擡起大手，朝着石頭鳥揮了過去。

樊籠之外。

巨人被斬成兩半的屍體橫亙在虛空，已然死去。

不遠處，孤小星的身體凌空而坐，在沒有了怒與痛的折磨後，他的神情看上去平靜了許多。

而御道的意志，依然還被釘在了孤小星的體內，無法動彈。

至於孤小星的意志，還沉淪在那片夢中。

夢中城裏，方清雲看着天空，一雙眸子乾淨、深邃，又有着點點不捨，緩緩擡手，似想做什麼。

可這時，她微微一頓，忽而輕輕道了聲謝，眸子又重新變得渾濁，帶着笑意，轉身走入雜貨鋪中，與孤小星一起忙碌。

此時，兩人都已經入了知命，年過半百，雖無子女，好在腿腳還利索，生活也算如意。

直至又過去十年，兩人都到了花甲之年，才逐漸遲暮。

而後，他們關閉了鋪子，不再營生，靠着這些年的積蓄，已經足夠他們安享天年。

終於在六十八歲那年，方清雲徹底走不動了，躺在自家院裏的靠椅上，看着斜陽下孤小星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熟悉的笑。

孤小星靜靜陪在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迎着夕陽，老眼雖然昏黃，卻能將天邊的紅霞映入其中。

“如果這是一場夢，如果夢醒了，你還會跟我走嗎？”

方清雲又問出了熟悉的話。

“我會的。”

孤小星看着她的眼睛，又是熟悉的回答。

“謝謝……！”方清雲道。

孤小星怔了怔，因爲這是方清雲第一次與他道謝。

而方清雲卻已經不再言語，只是牽着孤小星的手，看着夕陽，終而……緩緩閉眼。

短短一生，就此而終。

但對孤小星而言，卻一點也不短，這整整六十載，已經是他的一切。

他一點點挪動腳步，也搬來了一張靠椅，躺在她的身旁，繼續牽着她的手，跟着一起沉沉睡去。

下一瞬，世界猛然震盪，孤小星剎那睜眼。

映入眼簾的，是冥冥深空，是浩瀚恆陽，是巨大樊籠。

記憶去潮水般涌現，這些記憶中，有樊籠世界的記憶，也有夢中六十幾年的所有記憶。

一時間，孤小星竟分不清自己是他們中的哪一個！

這種記憶的分裂感，讓孤小星心中出現了一種強烈的痛苦。

“小子，你若想活命，就將你身體裏的釘子拔出去。”

直至一個聲音突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讓孤小星的現實記憶佔據了上風，那種痛才逐漸消退。

也就是一瞬間，孤小星就理清了一切。

自己的身軀被巨人分身與御道意志爭奪，不得不放棄身軀，以本源之身完成金蟬脫殼。

可此刻，他卻感覺不到本源之身的存在。

出意外了？

然後，他又看到了自己前方被分成兩半的巨人屍體，不禁一怔。

“什麼情況？”

最後，孤小星纔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的體內，頓時感受到了極其濃郁的御道意志。

以及，一柄如鉚釘一般的石質小劍！

“小子，若想活命，就將它拔出去。”

方纔的聲音再次響起。

孤小星立刻反應過來，這就是御道的聲音。

而那枚石劍……

雖然不知這石劍從何而來，但看着它，孤小星的眼睛卻是亮了起來。

正因爲有這石劍在，才徹底限制住了御道真靈的意志，讓其無法完成對自己的奪舍。

傻子纔會將它取出來！

更不可能去聽御道的話！

這時，在孤小星的體內，忽然出現了微微異動，接着一尊漆黑的棺槨飛了出來，橫於孤小星面前。

棺蓋緩緩打開。

也就在棺蓋打開的那一瞬，整個樊籠世界再次震盪，無數空間裂縫後的黑靈開始變得暴動。

原本冰冷的猩紅之眼中，竟然出現了激動之意，接着猛地從無數裂縫中衝了出來。

但凡看到這一幕者，無不是面露驚恐。

尤其是朱天域，有一道巨大的空間裂縫就在其旁。

當無數黑靈衝出裂縫的那一刻，就宛如是無數厲鬼從地獄中衝出來，鋪天蓋地。

特別是那一雙雙猩紅瘋狂的眼睛，密密麻麻一片，不要說是孩童，甚至連修士都要頭皮發麻。

朱天尊主更是神色大變，這些黑靈有多恐怖，她再清楚不過。

黑色環域之所以會腐朽一切，就是因爲這些黑靈的存在！

如此多的黑靈一下涌來，恐怕頃刻之間，整個朱天域都會生靈塗炭！

但好在朱天尊主只是虛驚一場，這些黑靈的目標並不是朱天域，在衝出空間裂縫的瞬間，它們便全部朝着樊籠下方涌去。

樊籠之外，孤小星看着打開的棺槨，看着裏面緩緩走出來的人，神魂不禁一痛，夢中數十年的記憶再次劇烈翻涌。

儘管她們容貌不一樣，夢中的女子平平淡淡，眼前的女子美絕如仙。

但孤小星知曉，她們是一個人，她們都是方清雲。

看着她，一種莫名的情緒在孤小星心中升騰，六十年的朝朝暮暮不斷在腦海中閃現，揮之不去。

似看出了孤小星的痛苦，方清雲一步步走上前，擡手輕撫在他的額頭，露出了一個熟悉的笑容。

看到這個熟悉的笑，孤小星莫名感受到一種安心，神魂竟不再劇痛。

“小星，我幫你將燃道香取出來。”

孤小星下意識點點頭。

這時，御道的聲音再次在孤小星的腦海中想起。

“燃道香與你早就融爲一體，你若是任她取出，你也必死無疑！”

“聽我一言，將石劍逼出體外，只有你我共存，你在能繼續存活世間。”

“不，當你我共存時，那已經不是我。”孤小星的聲音也在腦海迴盪。

“那你敢說，夢中的六十年就是你嗎？”御道的聲音繼續響起。

孤小星聞言後一怔，隨即那種記憶的分裂感更加明顯。

“她不過是想以一場夢度化你，讓你心甘情願交出燃道香，開啓她離開此界的扉門。”

“此門一旦開啓，燃道香會燃盡，而作爲與燃道香一體的你，也會因此消亡！”

“她，只是在算計你！”

御道真靈字字珠璣，道出了一切真相。

孤小星沒有反駁，似乎也無法反駁，因爲御道的意志正與他的神魂糾纏在一起，無法欺騙他。

也就是說，這一切都是真的。

忽而，孤小星輕輕擡手，握住了方清雲撫在他額頭上的小手。

方清雲的手，微冰，微涼。

“你在利用我嗎？”孤小星問道。

方清雲身子僵了僵，而後微微點頭。

孤小星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終而緩緩閉眼，但牽着方清雲的手卻未鬆開。

正如御道所言，他心甘情願。

六十年度化一人心，這場記憶太過深刻。

或許真的是利用，但與其和御道融合變成另一個人，孤小星寧願讓方清雲利用，爲她開啓扉門。

“取香吧。”

不知是不是夢中六十年的記憶已經與孤小星完全融合，讓他不再疼痛，就連聲音也很平淡。

方清雲依然只是點了點頭，沒有說話，但手卻任由孤小星牽着，然後另一隻手，一指點在了孤小星眉心。

似彷彿有什麼能量在這一刻順着方清雲的手指，涌入孤小星體內，涌入燃道香之中。

看着默默接受一切的孤小星，御道忽然不再言語，也不再規勸，而是同樣默默接受了一切。

當方清雲體內越來越多的奇異能量涌入孤小星體內的燃道香中。

孤小星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身體逐漸變得冰冷。

而孤小星體內的燃道香，也冒出了滾滾濃煙。

並且，燃道香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燃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