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硬幣

“這位同學……你要上來嗎？”

心中正翻涌着驚濤駭浪，壓根沒有注意到臺上的人說了什麼，直到發現身邊的目光都停駐在自己身上，以及撲面而來的嫉妒和羨慕，羅歲言才意識到不對。

迷茫地擡起頭，只見臺上的男人正淡笑着看向自己，“這位同學看起來很積極，那就你來吧。”

周圍有認識羅歲言的同學們笑了起來，紛紛打趣道：“導員，別慫，快上啊！”

上就上，誰怕誰？

順着舞臺左側臺階走上去，羅歲言微微偏頭，躲開投影儀的光柱，盯着幕布下方那兩個字，再次確認了一遍。

楚、堯。

沒錯，就是他。

舞臺中央放了張椅子，楚堯十分紳士地指引着羅歲言坐下。

“接下來，在這位同學的配合下，我們來做一個催眠實驗……”

楚堯一邊說着，一邊從西褲口袋裏掏出一條墜着硬幣的鏈子，銀白色的鏈條泛着冷光，淡金色的硬幣看起來頗有年代感。

心裏清楚這只是個表演性質的遊戲，羅歲言沒什麼負擔，坐在椅子上，順從地跟着對方的指令行動。

漸漸的，脖子越來越酸，眼皮越來越沉，伴着一股清新的木質調香氣，眼前最終陷入一片漆黑……

許久，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響指聲，加上一句溫柔而堅定的“醒來吧”，羅歲言緩緩睜開了眼睛。

臺下響起一片驚呼聲，伴隨而起的是潮水般的掌聲。

這就結束了？正事還沒辦呢。

現場激烈的情緒不斷衝擊着羅歲言的感官，她沒辦法集中精力去分辨楚堯的真實情緒，再加上對方始終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更是讓她無可奈何。

遊戲已經結束，但羅歲言還緊皺着眉頭坐在椅子上，沒有要離去的意思，楚堯微微俯身，輕聲詢問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這個距離已經很近了，擡手就能摸到楚堯的臉頰，羅歲言心裏想着，手指也蠢蠢欲動起來。

冒個險的話，趁機摸一把也不是不行……

側目瞥向臺下，羅歲言看到了幾百雙殷殷目光，還有站在門口那兩位領導的身影……

罷了，來日方長。

乖乖將兩隻手揣回口袋，羅歲言起身離開了舞臺。

講座結束時已經下午六點，學生們情緒高漲、意猶未盡，滯留在禮堂裏，圍着楚堯問東問西。

羅歲言也想渾水摸魚湊上去，可惜人太多，她瘦小的身板抗不住，一次次被擠出包圍圈。

最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楚堯在助理的幫助下離開禮堂，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眼前。

羅歲言靠在欄杆上，滿眼哀愁地長嘆一聲。

“怎麼了？捨不得啊？”同事走過來，衝她擠了擠眼。

“說什麼呢？”羅歲言笑了下，推着對方朝門外走去，“走吧，喫飯去。”

前腳剛踏出綜合樓大門，迎面而來的學生處處長攔住了羅歲言，“小羅，你留一下，晚上法學院有一場模擬法庭要用禮堂，你去幫着收拾收拾。”

學校裏明明有保潔，哪裏就用得着她去收拾了？擺明了是欺負她這個臨時輔導員，羅歲言心裏清楚，嘴上卻沒法說，只能咬牙應下來。

同事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過身小聲安慰道：“堅持一下，熬過實習期，等轉正以後再說。”

“嗯，我知道，”羅歲言點點頭，“你先去吧，別等我了。”

錢小冉提着外賣趕來的時候，羅歲言正在整理演講臺上的道具。

“阿言，對不起嘛……”錢小冉一邊順着臺階蹬蹬蹬跑上來，一邊哼哼唧唧地道歉。

羅歲言看了眼在臺下忙着擺放桌子的學生們，確定沒人注意到她們，纔開口接了她的話，“怎麼，跟你那位露水情緣聊完了？”

“什麼‘露水情緣’？”錢小冉丟下外賣袋子，撲上來就捂她的嘴，“噓！別瞎說。”

“我昨天心情不好，而你又要加班，經常聽人家說借酒消愁，我就一個人跑去酒吧了，”錢小冉跟在羅歲言身後，絮絮叨叨地解釋，“然後碰到了那個男的，我們倆啥都沒幹，就拼了個桌互相吐苦水。”

“吐了整整一晚上？”羅歲言挑眉看她。

“真的！”錢小冉伸出三根手指比在腦門上，“後來不知道扯到了什麼，他說他受夠了，想敲開‘那個人’的腦袋，看看那人究竟在想什麼，我當時也喝迷糊了，就隨口吹了出去，說我閨蜜能看透人心……”

錢小冉耷拉着眼角，瞟了一眼羅歲言的臉色，訕笑道：“然後，他就抓着我不撒手了，非要跟你見一面。”

看羅歲言不說話，錢小冉軟着聲音，可憐兮兮地湊過來，說：“要不，你打我一頓出出氣吧？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再喝酒我就不是人！”

“行了，知道了。”羅歲言也沒真的生氣，就是想嚇唬嚇唬她，給她個教訓。

畢竟，從小到大，羅歲言真正的朋友就只有錢小冉一個。

家境優渥、父母寵愛，衣食無憂加上本性善良，導致這姑娘單純得像張白紙，臉上擺着的和心裏想的從來都一模一樣，與她相處起來十分輕鬆。

錢小冉也是唯一知道羅歲言祕密的人。

祕密在心裏藏得太久，人會很累，這一點羅歲言深有體會。對於心無城府的錢小冉來說，能憋這麼多年已經不容易了。

況且……這筆錢也確實解了羅歲言的燃眉之急，說起來，她恐怕還得“感謝”錢小冉。

“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接近那個人啊？要不要我幫忙？”看羅歲言收拾得差不多了，錢小冉討好地端起外賣盒遞到她手裏。

“不用你幫忙，我已經見過他了。”羅歲言走到舞臺邊，找了個椅子坐下，用外賣盒裏的塑料叉子紮起一塊壽司整個塞進嘴裏。

“啊？這麼快！”錢小冉驚得下巴差點掉到地上，對着羅歲言伸出大拇指，“你這效率簡直了得啊！”

羅歲言翻了個白眼，沒接話。

“那你查探到他的心意了嗎？”錢小冉把羅歲言往旁邊推了推，跟她擠在一張椅子上。

“沒有。”

“爲什麼？”錢小冉瞪大雙眼，“你能力失效了？”

羅歲言仔細想了想，說：“當時周圍人太多，我沒辦法集中注意力。”

“沒事，那就下次唄，反正機會還有。”錢小冉拿出一杯熱奶茶，紮好吸管遞到羅歲言手裏。

“下次……”羅歲言抽出紙巾擦乾淨嘴角，苦惱地搖了搖頭，“還真沒機會了。”

“老師，我們先走了。”下面法學院的學生已經擺好觀衆席，準備離開了，走過來跟羅歲言道別。

“好，外面天黑，下樓小心點。”羅歲言起身叮嚀。

學生們走了，偌大的禮堂裏就剩下她們兩個，羅歲言繞着舞臺查看一圈，確認都整理乾淨了，準備關燈走人。

她走到牆邊，掀開電箱盒，將手搭在開關上面，回頭衝還站在臺上的錢小冉喊道：“把手機閃光燈打開。”

“哦哦，好。”錢小冉急忙從包裏掏出手機，打開閃光燈照在腳下。

“啪啪！”開關落下，羅歲言拍了拍手，站在樓梯旁等着錢小冉下來。

閃光燈搖搖擺擺，隨着錢小冉的步伐在地毯上晃動。

突然，有道微小的光芒一閃而過，照進了羅歲言眼中。

她怔了一秒鐘，快步衝上舞臺，攔下錢小冉，伸手比劃道：“過來過來，把你的手機光打到這裏。”

錢小冉好奇且聽話地照做了。

羅歲言蹲下/身，心臟砰砰直跳，小心翼翼地撥開兩塊地毯連接之間的縫隙，輕輕一拽……

“這是什麼？”錢小冉睜大了眼睛，“一枚硬幣？”

羅歲言拎起鏈條，看着在閃光燈下熠熠發光的硬幣，揚起眉梢笑了起來----

“喏，機會這不就來了？”

……

今天是週六，正值立冬，前一天晚上氣溫驟降，空氣裏帶上了些許寒氣，吹到身上的瞬間讓人一下子從頭冷到腳。

“你好，楚老師在嗎？”

推開曦光心理諮詢中心的玻璃門，羅歲言搓着發紅的手指頭問道。

兩位前臺同時擡起頭看過來。

其中一位走出來，微笑着迎上前問道：“您好！請問有預約嗎？”

“啊？見楚老師還要預約？”匆匆趕來的羅歲言愣住了，被風吹亂的髮絲調皮地在頭頂打着卷。

“是的，楚老師的諮詢預約已經排到三個月以後了。”前臺看着羅歲言，臉上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呵呵，又是一個楚老師的迷妹。

楚堯以前只是在心理諮詢行業裏出名，可是自從接受劉校長的邀請，在他們學校做了次講座之後，一下子火出了圈，最近莫名其妙跑來的女孩子絡繹不絕，一個個無病呻/吟，非說自己有心理有問題。

“不好意思，幫您約別的諮詢師可以嗎？”前臺客氣地問道。

“不用了，我是來還東西的。”羅歲言搖搖頭，在背後的書包裏摸索了幾下，攤開手掌伸到對方面前。

白皙的掌心裏躺着楚堯幾乎從不離身的項鍊。

前臺小妹臉上的神情頓時變得複雜起來，沉吟片刻，側身讓到一旁，“我帶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