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學生處通知的時候,羅歲言剛從自習室巡視完走出來,站在冷颼颼的教室門外,抱着手機愣了半晌,她手忙腳亂地給主管領導打電話過去,詢問自己被解聘的原因。
電話那頭支支吾吾好半天,最後只說了“你不適合”四個字。
到底是哪裏不適合?你們倒是給個標準讓我對照一下啊,羅歲言又接連打了好幾個電話。
到最後,給她的正式答覆是:考覈未通過。
有冤無處申,羅歲言一晚上都沒睡好,憋着一口氣撐到天亮。
第二天是週一,校領導們都忙着開會,羅歲言前前後後跑了一大圈,該找的人都找了,該說的話也都說了,她被解聘的結果卻絲毫沒有改變。
眼看已經無力迴天,羅歲言不再掙扎,給自己留最後一份體面,主動去辦公室收拾東西。
從踏進辦公室的第一秒鐘,她就感覺到氣氛不對勁。
同事們看她的眼神和平時不一樣,隔着一層欲言又止的疏遠和迴避,幾個平時和她走得近的同事此刻也都閉上了嘴巴,冷眼旁觀,不言不語。
不說話就拿你們沒辦法了?
羅歲言藉着尋找東西的由頭,在辦公室裏繞了一圈,挨個靠近他們,收集捕捉到的情緒分別是……害怕、厭惡、猜疑、防禦。
到底發生什麼了?
羅歲言想破頭也想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衆矢之的?
沒一會兒,辦公室裏的衆人分別給自己找到藉口,陸陸續續離開了。
和羅歲言關係最好的一個同事悄悄留在了最後,掐着上課前最後五分鐘時間,湊過去低聲問她:“歲言,你……什麼時候生病的?”
“生病?我?”羅歲言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臉不知所措,“我生什麼病了?”
對方抿了抿嘴,用眼神示意羅歲言去看她自己的辦公桌。
羅歲言走到辦公桌前,視線一一掃視而過,都是她平時用的那些東西,沒有什麼特別……等等,心理諮詢中心的袋子怎麼跑到那裏去了?
看到明顯被移動了位置的文件袋,羅歲言心頭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她拿起袋子,緩緩解開繞線扣。
待看清楚裏面紙張上的內容時,她整個人僵住了。
……
今天天氣不好,楚堯從麓大的校長辦公室出來時纔剛過六點,外面天已經全黑了。
走到電梯口時,劉校長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說:“楚堯啊,學校裏開設心理健康室是教育部大力支持的,也是明年的重點項目,你可要好好考慮考慮啊。”
“多謝劉叔叔看重,我一定會認真考慮的。”楚堯帶着微笑,語氣尊敬。
“那就好,最近實在太忙了,回去見了你父親記得替我帶聲好。”劉校長笑呵呵地拍了拍楚堯的肩膀,毫不掩飾對這個年輕人的欣賞。
“叮!”電梯來了。
“好的,您請回吧。”楚堯回身,衝校長頷首道別,從始至終彬彬有禮。
“路上慢點。”
電梯轎廂門緩緩合上,伴着下降時微微的失重感,楚堯垂下雙眸,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
活動了一下肩膀,他解開西裝釦子,扯松領帶,靠在轎廂內壁上,一臉冷漠。
關於在麓大設立心理諮詢室的建議,劉校長已經找他談了許多次,甚至搬出與他父親的老交情來,可惜楚堯精力有限,打理自己的諮詢中心已經夠費心力了,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爲了照顧人情,之前他答應來做了次講座,本以爲可以消停一陣,沒想到反響熱烈,劉校長催得更緊了,實在讓人頭疼。
短暫放空了幾秒鐘,楚堯迅速調整好狀態,擡腳走出電梯時,又是那個衣冠齊楚、溫文爾雅的楚老師。
踏出樓門的瞬間,一股寒風掃過,裹挾着陰冷的水汽撲面而來。
楚堯擡頭望去,天邊掛着厚重的雲層,暗沉得可怕,細碎的雨滴有漸漸轉爲雪粒的跡象,他加快了腳步。
所幸停車場就在樓下,楚堯上車後立刻打開暖風,緩了一會兒,將外套脫下來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緩速駛出了麓大校園。
傍晚的夜色下,車燈穿透霧氣,打出一道朦朧的光柱。
車子離開學校大門走了不到兩百米遇到了紅燈,這是一個寬闊的十字路口,平日裏斑馬線上學生熙熙攘攘,但今天是周內,再加上惡劣的天氣,整個大馬路上空空蕩蕩、人影寥寥。
看了一眼還有七十多秒的紅燈,楚堯放鬆手腕,搭在方向盤上,視線在雨夜中隨意輕掃。
隱隱約約中,看到馬路對面的公交站牌下躲着一個人。
路燈下,那個孤單的身影被拉出細長的影子,在無邊的暗夜裏顯得十分淒涼。
麓大地處郊區,週末和節假日還好,公交車會加開幾班,但是今天這種天氣……還能不能等到公交車實在很難說。
楚堯隔着車窗朝周圍看了一圈,視線範圍內也沒有一輛出租車的影子。
這學生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要趕在這個時候出門?
紅燈熄滅,變成綠燈,楚堯踩下油門,穿過十字路口,隨着距離的拉近,那個人影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是一個扎着馬尾的年輕女孩,正縮在公交站臺狹窄的遮陽板下瑟瑟發抖,身上的風衣早被雨水淋溼,皺巴巴地貼在身上,她手裏還拖着一隻行李箱,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車子靠近站臺的時候,燈光打過去,照亮了女孩的臉龐。
楚堯腳下猛地一個急剎。
這是……幾天前來還硬幣的那個輔導員?
雨雖然不大,但是淅淅瀝瀝下了大半天,路邊的道牙下積了不少水,楚堯突然剎車,濺起了一片不小的水花。
眼看着水花要撲到自己腳上來,羅歲言急急地後退幾步,往站臺後面躲去。
不料腳下溼滑,身形一歪,整個人結結實實地坐到了冰涼的水窪裏,這下倒好,原本只是溼個褲腿,現在從裏到外全溼透了。
羅歲言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氣得火冒三丈,一邊罵這該死的天氣,一邊罵這輛莫名其妙停下來的車。
還沒等她罵完,黑色轎車的車門被推開,一個男人匆匆走了過來。
幹嘛?惡人先告狀?還要怪她碰瓷不成?
羅歲言哆哆嗦嗦地撐着箱子起身,準備拿出氣勢和對方好好理論一番。
然而,對方走近後,只是俯身朝她伸出手臂,一臉擔憂地問道:“沒事吧?我拉你起來。”
雨夜瀰漫着濃重的寒氣,樹葉在冰雨中不住地顫抖。
昏黃的路燈光影籠罩在男人的側臉,朦朧又溫柔,夜幕下,那雙眼眸中的明亮被斂去鋒芒,像是撒入夜空的碎鑽,低調卻璀璨。
羅歲言微微張開嘴,十分沒骨氣地看呆了。
楚堯以爲她是因爲手腳被凍僵而顯得遲鈍,急忙伸手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
終於回過了神,羅歲言撥開額前溼漉漉的髮絲,驚訝地問道:“楚老師,你怎麼會在這裏?”
楚堯沒說話,轉身拉開車門,取出放在座位上的外套遞給羅歲言,然後纔開口:“我過來和你們校長談一點事情。”
看着楚堯手上做工精良的西裝外套,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褲腿上的泥水,羅歲言耳朵根不由自主地紅了,“不用了,我沒事。”
楚堯看着她手邊的箱子,輕輕蹙眉,“你這是……搬家?”
羅歲言猶豫一瞬,抽了抽鼻子,回答道:“是啊,我,那個,從宿舍搬出來了。”
楚堯沒再多言,直接提起箱子塞進了後備箱,回頭對她說道:“走吧,我送你。”
話音未落,副駕駛的車門已經拉開了,楚堯的聲音雖然溫柔,卻帶着不容置喙的力度,“快上車,小心感冒。”
再推辭就顯得矯情了,羅歲言提起褲腳,小心翼翼地伸腿邁了進去。
車裏的暖風一直開着,進去後,逼人的寒氣瞬間被隔絕在外,羅歲言從頭到腳都舒服了一大截,輕輕呼了一口氣。
“要去哪裏?”楚堯轉動着方向盤。
“啊?我看看,”羅歲言從包裏拿出手機,打開一個定位地址,“銀杏路,新港酒店公寓。”
“爲什麼大晚上搬家?明天不用上班嗎?”楚堯隨口問道。
“其實……”羅歲言有點尷尬,用手掌揉了揉發燙的耳朵,“咳咳,一時衝動而已。”
她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被連夜轟出來的。
“一時衝動?”楚堯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禮貌地沒有再多問。
外面悽風冷雨,車裏安靜溫暖,輕柔的音樂聲伴隨了一路,音量不高不低,不會太吵,也不會因太過安靜而讓兩人顯得尷尬。
藉着捂在臉上的手掌遮擋,羅歲言偷偷看了一眼專心開車的楚堯,奇怪,三次見面,每一次對他的感覺都不一樣。
楚堯的西裝外套此刻搭在羅歲言腿上,他只穿了件簡簡單單的襯衣,氣場卻絲毫不減,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深邃而神祕。
在雨夜中行駛二十多分鐘後,車子平穩地停在了酒店公寓樓下。
羅歲言脣角輕抿,坐着沒動,似乎在遲疑。
楚堯也不催促,只是默默調小了音樂音量。
“楚老師,其實,我被學校解聘了,”羅歲言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因爲一個誤會。”
楚堯轉過臉,輕輕“嗯?”了一聲,直覺告訴他,羅歲言被解聘的原因恐怕與自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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